我叫周文暻,英文名字叫Kevin,但是很少用,僅僅是在每周發表在周刊上的專欄中,才會使用,亦或是在一次短途旅行的途中,名字可以帶給人安全感,也可以給人危機,所以,經常改換姓名可以令人不必經常處于被動的境地。我想,封露美一定會完全贊同我的觀點的。
封露美是一個女孩的名字,我并不知道她來自哪里,也不知道她多少歲,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當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機場打電話,她的聲音很快,又快又堅定,臉上的表情似乎非常嚴肅,讓人以為她是一個化妝出行的OFFICE LADY,又或者以為她是某個團隊的組織者,總之,她臉上那一種與她的樣貌和裝扮不相符的表情讓我注意到了她。
要知道,我是不怎么注意別人的,尤其是女人。
梨湘曾經懷疑我有自閉的傾向,甚至懷疑我喜歡的根本不是女人,對于梨湘的猜測,我并未加以定論,只是笑了笑,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梨湘是個簡單的女人,簡單到只要不符合她的邏輯,她便會認定你是變態。與她做任何爭辯和探討都是無濟于事。
那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個周末,我因為要去香港看望一個很久不見的朋友,所以登上了那次航班,并認識了封露美。這就是我們故事的開始。
故事并沒有那么多的浪漫和巧合,雖然在機場我注意到了封露美的存在,但是一上了飛機,我已經找不到她。在我左右的是一個裝扮精致的中年婦女和一個典型的俄羅斯少女,飛機起飛之前,空服提醒我們注意安全帶的問題,俄羅斯少女友好地對我笑了笑,那一瞬間我想起了《日瓦戈醫生》里的拉拉。
飛行途中,我有點累,翻了幾頁機上讀物便昏昏欲睡,后來,蓋在我臉上的書掉到了地上,我醒了過來,中年婦女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飛機上的免費食品,而俄羅斯姑娘又給了我一個燦爛的微笑。
對于這個俄羅斯姑娘,我有點心存感激,在如此枯燥的旅途中,不斷地有人對你報以微笑,這種溫煦的感覺讓我感動,我主動跟她說起話來。
“是要去香港旅行嗎?”
俄羅斯姑娘搖了搖頭說:“我要去香港跟我的男朋友約會。”
“你的男朋友是香港人,或者在香港工作吧。”我幾乎肯定地這么說。
她搖了搖頭,非常興奮地對我說:“他來自瑞典,我們決定在香港見面。”
“那一定非常美好。不過,為什么會選在香港見面呢?”
她說:“我們每年都會選擇一個城市見面,今年恰好是香港。”
我有點好奇,問道:“你們平時生活在各自的國家,每年都會約定一個城市見面?”
她耐心地給我解釋說:“實際上,我們平時也都是在世界各地旅行的,比如說,今年我在中國,他在越南,而我們要在香港聚會,然后再去任何一個我們想要去的地方,也許還是會分散開,但是最后還是會在某一個地方匯合的。我們這樣已經持續了七年。”
“真是一對浪漫的情侶。”我感慨道,但是心里又充滿懷疑,就這樣環游世界地旅行,怎么樣謀生?由于陌生,我沒好意思把如此現實的問題問出口,而僅僅是感慨了一句,便不再繼續問下去。
俄羅斯姑娘卻似乎非常熱情地打開了她的話題,也許旅途的寂寞令人特別渴望交流,她主動地對我說:“你覺得維系兩個人感情的重要因素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脫口而出:“信任,或者忍耐。”
她眨了眨眼,神秘地說:“我覺得,應該是自由。”
“自由?”我有點不解。
她說:“努力地給關系創造自由,便可以盡量地讓這種關系長久。”
我猜,這個俄羅斯姑娘并不簡單,也許她是一個隱藏作家或者一個冒險家,甚至可能是一個電影演員,就像她并不知道面對的我,是一個八卦周刊的專欄作家,我們的這一番對話很可能下周就會在周刊的專欄里出現,我甚至已經想好了如何去描繪俄羅斯姑娘的美,我相信,再也沒有一個專欄像我的那么花花綠綠,雜草叢生,寬容的編輯已經把這塊田地信任地交給了我,我可以寫時尚,寫樂評,寫旅途艷遇,甚至可以寫教育批評,總之,那是我的一片天地,我則像一只莫名其妙的鳥,有時侯露出優美的舞蹈,有時侯卻齜牙咧嘴丑態百出,但是我不擔心形象,因為那個專欄僅僅是一個符號。它并不會影響到我的生活,我每天穿梭在人群之中,如任何一個忙碌的人一樣,我還有其他的職業,但是都不是我的興趣所在,通常是我體驗人生為目的的短期的停留,我不希望自己變成一個每天在家里對著電話胡說八道的人,我需要生活。我熱愛生活。
我轉過頭來,看到中年婦女對我報以冷淡的一撇,我相信她并不懂英文,而對于我剛才跟俄羅斯姑娘的對話,她明顯誤會為無聊輕薄的搭訕。對此,我并不打算做解釋和澄清,我仍舊對她進行了友好的微笑。
飛機很快就抵達目的地,臨別的時候,我很希望知道俄羅斯姑娘的聯系方式,她卻笑笑說:“我沒有電話,也幾乎從來不用電話。我跟Kevin每次都是見面后制訂下一步的計劃,然后按照計劃去實行,我叫愛娃。如果有運氣,我們還會再見的。”
俄羅斯姑娘叫愛娃而不叫拉拉令我有點遺憾,不過這次的旅途能夠認識這個俄羅斯姑娘我由衷地感到高興,其實要她的聯系方式并不是我對她有了什么特別的目的,我僅僅希望能夠一直知道這個姑娘的行蹤和她那特別的愛情,不過,這念頭有點奢侈,我決定放棄。
柳今在機場大廳愉快地向我招手,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人群中高大的他非常惹眼,我幾乎一眼就看到了他,我沖他揮舞手臂示意,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從我們在波士頓大學畢業后,已經有六年沒見面,這六年,雖然也有郵件的往來,畢竟沒有見面來得親切,柳今沒怎么變,還是像我認識他時候那樣明朗和自信,記得那時候,他的身邊總圍繞著一群辣妹,相信女人們都會喜歡上柳今這樣的男人,高大,英俊,斯文又熱情,我注意看了看他身邊,并沒發現有女人陪伴,無法相信他會是單身客。
把行李放在柳今的后車箱,柳今開始說他這些年的行蹤,說自己完全沒有生意頭腦,家里的產業快被他敗光了,云云。不過看他的臉上,一直洋溢著燦爛的笑,絲毫不覺得他說的是狼狽的事實,我也講了一下自己的狼狽現實,說我忙忙碌碌不知所以的生活狀態,說起我那個不好意思提起的專欄,柳今很崇拜得看著我說:“你也開始進軍文藝圈了?”
我哈哈大笑,進軍文藝圈,多么具有諷刺意味的幽默,我笑完了又笑,柳今也在笑,老朋友見面,真的是興奮非常,已經有多少年,我沒有這樣可以在一起互相開玩笑,會心大笑的朋友了?
車子急速行駛,柳今問我路上有沒有艷遇,我給他講了那個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的俄羅斯姑娘愛娃,柳今對愛娃的愛情也很感興趣,責怪我沒有堅持地要她的聯系方式,不知道這樣奇異的愛情究竟可以維持多少年,給予對方自由,又在享受著盼望中的愛情?我趁機問他:“你現在的愛情怎么樣?”
柳今說:“你看我像有愛情的模樣嗎?”
我說:“看不出來。不過,怎么可能沒有?”
柳今遺憾地說:“我像是被羅絲詛咒了,回香港之后一直沒有遇到喜歡的女人,一直拖到現在。”
羅絲是柳今在波士頓的女朋友,是個高頭大馬的德國姑娘,學習成績優異,人非常固執,對于柳今的身邊不斷穿梭的女生不屑一顧,她很自信,非常傲慢,重視忠誠和規矩,當然,柳今在當年也是以絕對的忠誠和規矩與羅絲交往的,后來羅絲要求柳今跟她一起去德國,找一份外交官之類的體面的工作,柳今則選擇了回香港,記得當年他們分手我正在場,羅絲沒有掉一滴眼淚,她仍舊在最后的關頭自信地認為柳今回后悔,會重新回到她的身邊,會乖乖地聽她的安排,不過德國的羅絲可能永遠無法理解中國人的忠孝理念,最后,羅絲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句德語,然后轉身走掉,像一個昂揚的女排運動員,柳今給我解釋說:“她說,如果我離開她,將再也找不到真愛。”
我們倆對面聳了聳肩,沉默沒有說話。不知道這個詛咒是否真的那么靈驗,以至于連在場的我一起都連累,這幾年,我穿梭人海,竟然連尋找真愛的欲望都消失了,我唯一的喜樂就是享受生活,在太陽下游泳,在雨天睡覺,迎來日出送走晚霞,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隨心所欲地喝著咖啡,洋酒,白開水,我不牽掛別人,亦不需要別人牽掛我,只要給我一臺電腦,幾本不錯的書,還有陽光,黃昏和臺球桌等簡單的設施,我就心滿意足了。
談到愛情很多人趨之若騖,對于我來說,則可有可無。不是我超凡脫俗,我是個現實的人,我不覺得從愛情中我可以得到什么愉悅,這些年寫專欄接觸了很多傾訴者,問題大多是圍繞愛情,焦慮的愛,不均衡的愛,目的性太強的愛,支離破碎的愛……我想,雖然我經歷了并不多的情感,但是我看得比較透,快餐時代,愛情并沒有任何神秘可言,異性世界也沒有什么吸引力,除非遇到非常新奇的人,我想,我的注意力是很難集中在誰身上的。
經過了青馬大橋,行過了繁華的街,很快就來到了柳今的家,是一座很漂亮的小別墅,柳今停了車,傭人幫忙來把行李安放好,然后帶我們進了屋,柳今的父母都去了澳洲旅行,所以家里很安靜,客廳里裝飾得非常古典,墻上掛著一幅蒼勁有力的書法,柳今說:“這是我爸爸的作品。”
喝了傭人泡的熱茶,洗了個不錯的熱水澡,我的精神馬上恢復了神采。香港是一個讓人愉快的城市,從我下飛機踏上這片土地那一刻起,我便有了這樣的感覺,我喜歡憑直覺去評斷一座城市或者一個人,而且我的直覺一直很誠實,很少會欺騙我。
“今天晚上帶你去參加一個酒會。”柳今說。
“什么酒會?”
“是一個文藝沙龍,每周都會有聚會,參加聚會的大部分都是些藝術家。”
“看來進軍文藝界的不是我,而是你。”我說,“看不出來,你也會參加這樣無聊的聚會。”
柳今搖搖頭說:“我當然是沒有興趣,不過這個沙龍是我姑媽創辦的,沒有辦法拒絕。”
“你的姑媽也是一位藝術家嗎?”
“她年輕的時候,是交響樂團的指揮。”
我吃了一驚,說實話從柳今身上看不出來他有任何藝術細胞的遺傳,除了喜歡看電影和聽音樂之類大家都喜歡的娛樂,柳今幾乎從來沒有特殊的表現,從門口他父親的書法到他姑媽的身份,他似乎真的出生在藝術氛圍濃郁的家族,這不由得令我刮目相看,我不排斥藝術,雖然我并不喜歡所謂的藝術家,我喜歡一切高尚的東西,于是,我很愉快地答應了柳今的邀請,并興致勃勃地希望見一見他的藝術家姑媽。
酒會就在柳今姑媽的家里舉行,柳今的姑媽看起來只有三十幾歲的樣子,年輕得不像話,當然,也許她真的只有三十歲,出于禮貌,我沒有好意思問她的年齡,在我的印象中,姑媽應該都是裝扮端莊,行動穩健的那種中年女人,而柳今的姑媽,柳一蓉,卻完全顛覆了我心目中姑媽的形象。
柳一蓉滿口流利的英文,看到我,非常有禮貌地握了握手,對柳今說:“把你的可愛朋友介紹到我們酒會中來吧,我們需要年輕漂亮的小伙子。”
聽到她的評價,我有點臉紅,年輕可以承認,漂亮簡直是無上的恭維,我為了這句恭維整整一晚上都保持著良好的精神,沒有人不喜歡聽到贊美,哪怕是假的,只要是善意的,都會給人一種愉快的感覺,我馬上對柳今的姑媽充滿了感激的好感。
往來的藝術家們并不是我想象中吊兒浪當滿頭長發桀驁不遜,每個人都謙遜有禮,儀態萬方的樣子,每個人都帶著友好的微笑,不能不說,之前我對于藝術和藝術家,確實有著太多根深蒂固的偏見,我有點羞愧,躲在一邊,端了一杯雞尾酒,反思自己。
柳今早就被人叫去談話,我注意看了一下柳一蓉的家,客廳真的是可以容納差不多四五十人,客廳的門直接通向一個小花園,我有沖動去花園里轉轉,又覺得第一次來別人家作客,隨意走動非常不妥,于是我按捺住了好奇,仍舊在一個角落里微笑得看著人來人往。
人差不多到齊了,柳一蓉很隆重地介紹了我。我有點受寵若驚,不知道柳今如何描述我的,但是在場的人都向我表示了友好,我求救般地找尋人群中的柳今,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張年輕的,生動的臉,看不出來具體的國籍,又似乎分明是不折不扣的中國女孩,在這樣的場合里,我的感覺有點錯位,我不知道這女孩在哪里見過,或者說僅僅是跟我認識的某個朋友有點眉目上的相似?
我的目光很快就越過熟悉的女孩的臉,繼續找尋柳今,卻一直沒有看到他。
今天的酒會似乎沒什么主題,柳一蓉在介紹完了我之后,便自由地跟人談天去了,我的緊張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很快,人們的注意力就從我身上散開了,大家都有話題談,我趁機向客廳外的小花園方向走去,確定沒有人注意我,我便走進了花園,雖然已經是傍晚,仍舊可以感覺到花園里的植物散發出來的香氣。我喜歡這樣幽靜的空間,說實話,我很不習慣人群和聚會,那會令我產生一種壓抑的感覺,只有一個人的空間,和植物和陽光星辰相伴,我才會感覺愜意。
“Kevin?”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從我背后想起,我窘迫地回頭,似乎做了一回不光明的小偷,卻看到了剛才巡視周圍時看到的那張熟悉的臉。
我很奇怪的說:“你怎么知道我叫Kevin?”
“剛才主人不是介紹過了?”她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看到這嚴肅的表情,我突然想起了在機場看到的打電話的女孩。原來是她?竟然是她?世界真小。
“我們搭同一班飛機來的。你在飛機上一直在跟一個迷人的姑娘交談。”嚴肅的表情又變成了促狹和狡猾,我一時間有點無法適應。
“你一直有注意到我?”
“我注意身邊每一個人,包括你身邊古板的老太太和你身后一直在睡覺的一個印度男人。”
我為沒有注意到她而感到慚愧,我說:“很高興認識你。”
“我們還不算認識。”她說,“你并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我們現在認識一下吧。我叫Kevin”我主動地伸出了手,不過她并沒有打算跟我握手,她轉到了我的身后,拿起一枝開放的白色花朵聞了聞,說:“我叫封露美。”
我有點吃驚,封露美說:“怎么?覺得耳熟?莎樂美在嫁給安德烈亞斯之前,叫露·封·莎樂美。不過,我跟她并無關系。”
“你是中國人?”我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封露美笑了起來,“我是哪里的人,有什么關系嗎?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封露美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贊同她的觀點,接著,她轉移了話題說:“有一次聚會,我們每個人都給自己取了一個天才的名,你知道柳一蓉叫什么?”
“居里夫人?”
“當然不是。她是我們的喬治桑。”封露美得意地笑起來,“可惜我們還沒有找到理想的肖邦。”
我突然對這些話感興趣起來,“你們都有一個天才的別名?你是莎樂美,她是喬治桑?”
“如果你愿意,你馬上可以成為我們的薩特或者叔本華。這沒什么難。”
“這很有趣,所有的人都穿越時空聚會在了一起。”
封露美象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她說:“不是所有的人穿越時空聚會在一起,我們仍舊是我們,這些名字不過是我們的花名。你不覺得,名字是很有趣的東西嗎?比如說,我自從開始叫封露美,我似乎就真的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而當我叫項美麗的時候,我又似乎真的變成了項美麗。”
對于封露美的話,我深有同感,當我是周文暻的時候,我是那個一本正經,穿梭在寫字樓里的白板人,而當我是Kevin,我立刻披上了落拓不羈的外衣,天馬行空地流浪,不用考慮很多問題,所以,大部分時候,我喜歡做Kevin。
“看來你從來不喜歡應酬。”封露美笑著說,“剛才看你窘迫的樣子挺有趣的。”
我尷尬地說:“我沒有心理準備。我是陪朋友來的。”
“是柳今嗎?”
“你認識他?”
“不算認識,他很少會跟女人交談,我一直……”
我接過了話,“你一直以為他不喜歡女人?你錯了。他很正常。”
封露美離開哈哈大笑起來,好象我是一個愚蠢的傻瓜,她的笑令我很懊惱,后來她停住了笑,說:“你挺有趣的,我沒看錯。好了,我不陪你一個人在這里發呆了。發呆愉快。”
說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一溜煙地進了客廳。
當然,我的好興致已經被封露美完全破壞,她是個奇異的女人,她的笑,她的表情,全都給了我一種壓迫的感覺,似乎她是個高高在上的女皇,而我不過是一名虛弱的走卒。這樣的感覺令我非常不舒服,我打算離開這懊惱的花園。
當我再次回到客廳的時候,柳一蓉正在跟封露美愉快地談話,封露美背對著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背部優美的曲線,她個子很高,腰肢很瘦弱,肩膀也很窄,給人一種很女性的感覺,雖然我看不到她的臉,仍舊可以想象她的表情,我甚至可以想象她在對別人描繪我的時候,那一種洋洋得意的嘲笑。
我斷定她是在嘲笑我。雖然我沒有聽到任何關于我的議論,但是僅僅是直覺,已經告訴我了一切。
柳一蓉看到我之后,跟封露美告別,然后關切地向我走來,說:“不好意思啊,Kevin,沒有好好地招呼你。”
我更加尷尬地說:“我沒關系的,我很好,剛才看到你的花園很美,過去看了看。”
柳一蓉說:“這次打算在香港玩多久?”
我想了想說:“可能有一周的時間吧。”
“如果無聊的話,可以來找我,我一般時候只要在香港,都是跟朋友們在一起的。”
我客氣地說:“謝謝。我一定會的。”
柳一蓉愉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去招呼客人了。
終于等到了離開的時候,柳今說:“我剛才遇到了一個朋友,他失戀了,拉著我說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愛情哲理。”
“藝術家也會失戀的。我以為只有普通人才會為愛情所困。”
柳今瞪著我說:“普通人才沒那么多的時間去為愛情煩惱,能維持生活已經不易,愛情,太奢侈了。”
我猶豫不決地說:“剛才,聚會中有一個人,叫封露美的。你認識嗎?”
柳今說:“認識,她是個奇怪的女人。你怎么會認識她的?”
“說來很巧,我們是搭同一班飛機過來的。”
“恩,封露美整天來去匆匆,誰都不了解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會在這聚會中出現的。很神秘。聽姑媽說,她的父母都在國外,但是她卻從來不跟父母聯絡。也沒有人知道她住在哪個城市,跟什么人在一起。”
我有點不愉快,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出來,于是便化做了沉默。
柳今一大早便出門去忙他的事情了。臨走他給我留下了字條,要我自己安排一下活動,晚上他會找我匯合。我攤開地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去哪里轉轉,于是我打算像個流浪漢一樣,隨便出去走走。
沿街看到了很多攤位,花花綠綠的樣子,每個人臉上都有著很愉快的笑容,似乎只有我有些不快。
奇怪得很,自從跟封露美短暫的談話后,我就一直高興不起來,其實回憶起來她并沒有說或者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卻怎么會對我的情緒有如此大的影響?我努力讓自己過于敏感的個性舒展一些,畢竟,這是一個不錯的天氣,在這個不錯的城市,我有什么好煩惱的呢?
走到一個轉角處,看到一個乞丐模樣的男人坐在地上正在吹著一首英文歌,街市的繁華似乎與他毫無關系,他沉浸在一個人的音樂中,自得其樂。我走了過去,蹲在旁邊欣賞他的音樂,他看到我的到來,音樂聲音停了。我下意識地掏錢包。
“你要干什么?”他很警覺地站了起來。眼神充滿了抵觸。
我說:“我很喜歡你的音樂。”
“你以為我是乞丐嗎?”他生氣地看著我手里拿出來的錢包,好像我的舉動嚴重地侮辱了他。
我馬上意識到我可能出錯了,但是他的頭發零亂,衣著樸素,就這樣孤獨地坐在地上,我不知道還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他不再理我,繼續吹他的口琴,神情顯然很傷感,我為打攪了他的寧靜而感到抱歉,站起身來,打算離開,他說:“等一下。”
我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他,他說:“坐一會吧。”
我坐在了他的旁邊,他繼續吹他的口琴,琴聲悠揚而感傷,似乎在訴說著一段難以啟口的故事,我真的被這音樂感染了。
“你從哪里來的?”吹完了口琴,他停住了,眼睛看著前方地問我。
我說:“北京,昨天剛到香港,來看朋友。”
“北京。恩,不錯。”他點了點頭,“我不是乞丐。”
我萬分尷尬地說:“對不起。我以為……真的是對不起。”
他笑笑說:“不要道歉,你沒什么錯。雖然我不是乞丐。但是也沒什么分別。我一無所有。”
我說:“我也差不多,我也是一無所有。”
“不。你還有理想。有理想就有一切,我則沒有。理想,蠻美好的,珍惜你現在還有理想的日子吧。總有一天,你會喪失一切的理想,像我一樣活著。”
“你每天都在這里吹口琴嗎?”
“不,偶爾。我喜歡人多的地方,這讓我有活著的感覺。我很害怕孤獨。人其實都害怕孤獨。如果把一個人放在一只野島上,他很快就會不再像人,而演變成什么動物,語言,思維,行動全都蛻化掉。”
“不過,大部分人都標榜自己喜歡孤獨。”
“大部分人,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著,哪一句話是真的。就象你說的,大部分講話是為了標榜。”
我笑了笑說:“剛才我走到你身邊,覺得你非常享受自己的孤獨,看來我錯了。”
“也沒錯,我很喜歡繁華角落里的孤獨,但是這并不是真正的孤獨。”
說完,他又開始吹了起來。我開始覺得這一趟出行收獲很大,先是遇到了奇異的俄羅斯女孩,再是光鮮亮麗的姑媽,再就是這個奇怪的乞丐——當然,他并不承認自己是乞丐。
我刻意地沒有提及封露美,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一種強烈的,不詳的預感在心里彌漫,這種預感過去也曾經有過,我曾經說過,我是一個非常注重直覺的人,每當有災難來臨的時候,我都會有一種機能上的感覺,當然,說到災難可能有點嚴重,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從在機場見到封露美的那一刻起,我就懷疑她會影響到我的生活,這是無根無據的,也許有點荒唐,但是在花園里的第二次會面令我肯定了這個預測,我把這種預測悄悄地放在心里,甚至企求它不要實現,我缺乏抵抗的能力,又過分敏感,在我有限的幾次戀愛中,除了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之外,我并沒有特殊的情商敢于挑戰極限,我喜歡遠離和逃避,對于我來說,安全是最重要的。
我站了起來,感覺腿腳有些發麻。剛要轉身打算離開,突然,我看到了封露美。
我的呼吸幾乎停了下來。五秒前,我還在想著的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有點不能適應。
“怎么?很意外?”封露美露出了得意而輕松的表情,“我跟蹤你的。”
我被封露美的坦白嚇了一跳,回頭看看吹口琴的男人,他竟然停住了,眼睛呆呆地看著封露美,似乎是熟悉的朋友。
“你們認識?”我笨拙地問。一見到封露美,我似乎立刻讓自己矮了一截,還會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話,我該怎么解釋這奇怪的現象?
“認識。”封露美意外地回答,“我們是老朋友。”
吹口琴的男人仍舊呆呆地看著封露美,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又似乎沒什么可說的,封露美對他做了一個抱歉的姿勢說:“大毛,我得把你的新朋友帶走了。”
被封露美叫作大毛的男人可憐地低下頭去,像個犯了錯接受了懲罰的無知的小孩子。
封露美愉快地拉著我的手說:“我們走吧。”
我被從天而降的封露美拉著胳膊離開了大毛,我很想回頭看看大毛的奇怪表情,但是車來車往,很快,大毛就消失在我的視野中,封露美看著我的表情一直在笑,我非常憤怒。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把她的手甩開,聲音已經明顯地露出了抗議。
封露美說:“我很尊重你的。所以沒有直接綁架你。而是經歷了漫長的跟蹤,才把你救出來的。”
“救出來?”
“跟一個被愛情折磨成乞丐的男人在一起,是沒什么前途的。”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興趣嗎?”
“是的,我剛才經過那里,以為他真的是一個乞丐。”
封露美點點頭說:“你沒有錯,他真的是一個乞丐,雖然他不愿意承認這點,不過,沒有路人的施舍,他是連飯都吃不飽的。”
我看到封露美臉上露出了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很明顯,她看不起大毛。我對于大毛的好奇非常嚴重,一心想知道關于他的故事,可是封露美似乎又對大毛的故事沒什么興趣,我想知道她究竟想怎么樣。
“你怎么會出現的?”
“跟你說了是跟蹤你。不知道你這個觀光客會怎么安排你的香港生活。”
“我沒什么目的,只想四處走走。”
“你的好奇心很重。是不是打算把大毛當作你的八卦專欄里面的素材?”
對于封露美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敘述,是嘲諷,是揶揄,是譏笑?還是僅僅是玩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寫一個八卦專欄?”
封露美沒理睬我,象是自言自語地說:“周文暻,28歲,專欄作家,有時侯還會做別人的顧問,父母都是大學的老師,有一個在念大學的妹妹,交往過三個女朋友,全部都是無疾而終,喜歡看推理小說,喜歡游泳,喜歡旅游,朋友很少,目前正被一個女人追求……”
我憤怒地阻止了她的話:“你在調查我?”
“我猜的。我能夠去哪里調查你?”
沒道理的,我完全不相信封露美的話,如果不是私家偵探提供資料,我不相信她會把我的底細摸得那么清楚,我敢發誓,對于我交往過三個女朋友的事實,就算我的父母也不會知道,我并不喜歡張揚的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而現在,我像個被剝光了示重的倒霉蛋一樣,暴曬在封露美的面前,如此陌生的女人面前,天知道,我們認識才不過一個晚上,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樣的神通,才去得到那么多關于我的資料呢?
“怎么?生氣了?”封露美像逗孩子一樣地看著我,哈哈地笑起來,“你確實非常有趣。”
“你倒底想怎么?”我有點泄氣,有點妥協地問道。
“了解你一下。”
我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天晚上你還說,叫什么,來自哪里,都不重要,不是嗎?”
封露美說:“是不重要,不過。了解一下總是好的,你不要那么緊張,你應該學會松弛一些,這樣的生活才會有樂趣可言。”
“如果你被人調查了身世,你是不是也能夠松弛得對待?”
封露美說:“我沒什么身世可查,我生下來就死了。”
我愣住,封露美再一次大笑,她說:“好了好了。我是正常的人,不是女鬼。你看,我腳下有影子的,也有掌紋。”
這次,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封露美看到我的表情放松了一下,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遲疑著,不太敢前往。封露美說:“不用害怕。我不會謀殺你的,我只是帶你看一看香港的風光。”
為了表示自己并沒有她說的那么膽小,我只好跟她一起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封露美用熟練的香港話跟司機說了一個地方,司機點了點頭,便飛車而去。
這一路開了很久很久,路程長到我幾乎要睡著了,才到達封露美說的那個地方。我下了車,看到一片田地。天知道這是哪里,我試圖從路邊找一下路標,卻發現這一片田地除了幾個稻草人之外,幾乎沒有看到什么人影出現。
封露美滿意地伸開了雙臂,愜意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然后,她迎著陽光向我轉過笑臉來問道:“怎么樣?這個地方不錯吧?”
我不由得點了點頭,這塊地方確實不錯,好像是一塊還沒被人污染過的世外桃源,我也很喜歡田園風光,喜歡那些隨著微風此起彼伏的麥浪和那些不知名的點點碎花,我想,如果我是一只蝴蝶,一定會每天在這里穿梭游樂,陽光,自然,空氣和麥田,我忍不住想畫畫。
封露美的喜悅一直穩穩地掛在臉上,我被她孩子氣的神情給打動,對于之前她對我的一些類似于威脅的感覺也解除了一下,應該說,封露美是個非常孩子氣的女人,雖然她嚴肅起來的表情亦令人生畏。但是麥田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我想,我應該寬容一點。
就在我打算寬容地對封露美好一點的時候,突然,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心情太好的封露美突然向田野的盡頭跑去,她的頭發披在肩頭,很隨意地隨著她的步伐來回擺動,她的腿很長,跑起來非常漂亮,我想起王祖賢為齊秦拍的一個MV,滿臉憂傷地奔跑在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上,似乎一輩子的感傷都凝結在一次無目的的奔跑上,我有點心思恍惚。封露美跑得很遠了,然后她突然伸出了手臂,她身上那件薄薄的黑色衫便被她脫了下來。她興奮得拿著她的衣服,手臂一直在晃,她似乎要把那件可憐的衣服扔到看不見的某個角落里去……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離我很遠很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裸著上體的女人,就這樣明目張膽地在我面前,在眾多的花草面前……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一倍,我像個傻瓜一樣看著面前這令人難以想象的情景,我徹底得驚呆了。
瘋夠了的封露美在遠處沖我大喊:“Kevin!Kevin!”
我的理智讓我掉轉了方向,我背對著她,希望等我轉過身來的時候,她也已經恢復了理智,整齊地出現在我面前,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坦白,成年后,我不再去公共浴室,為的就是不愿意接觸到那些成熟的身體,對于我來說,身體是神秘的,是極其隱私的,即使是在跟最愛的人親熱的時候,我也習慣于黑暗中進行,我討厭面對尷尬的別人的隱私,更不允許別人侵犯到我的隱私,我的腦子亂極了。
封露美見我背對背地面對她,有點戲謔地向我跑來。
我已經感覺到她在我身后了,但是我沒勇氣去面對她,直覺告訴我,她并沒有如我希望的那樣恢復理智。
“Kevin,你怎么了?”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如果說,封露美的天真能夠緩解一下我們倆現在的尷尬處境,我卻始終無法擺脫一些固執的念頭,我認為我們過于陌生,陌生到不一定還會繼續交往下去,我希望她能夠盡量地保持正常一些。雖然我很喜歡接觸一些有趣的人,但是我接受不了太過瘋狂的舉動,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喂。不會吧?”封露美跑到了我的前面,惡作劇地笑著,我閉上了眼睛,說:“請你把衣服穿上。”
封露美再次狂笑,她說:“什么衣服?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遲疑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衣服好好地穿著封露美的身上,她的笑容如此坦蕩而單純,反而我顯得猥瑣不堪。我有點尷尬,難道我剛才真的是看花了眼睛?可是……我明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白皙的皮膚暴露在濃烈的陽光下……我的心亂如麻,無法形容。
“你身上的束縛太多。你并不快樂。不是嗎?”封露美像個透視光一樣看著我,她不再笑,而是很誠懇地看著我,這樣的目光讓我更加慌亂,她說的沒有錯,我當然是個束縛很多的男人,可是,這有什么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有約定的法則構成,我無法盡情暢快地去享受一些奇異的東西,這并沒有什么不好,至少我非常安全,而且完全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如果你肯忘記性別,忘記規矩,忘記束縛,像我一樣赤裸裸地站在陽光下,你會感受到不一樣的世界。真的。”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干脆席地坐了下來。
封露美坐在我的旁邊,嘴里叼了一根麥草,哼著歌,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我平復了一下躁動的心情,也希望自己能夠象封露美一樣平靜。
“我小時候,很喜歡找一些這樣的地方,安靜的,有陽光的地方,只要沒有人,這世界多么美好。”
“你不喜歡跟人接觸?”我想起了大毛的話,又不覺得封露美是在標榜什么。
“我喜歡跟有趣的人接觸,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想到封露美對我幾次的“有趣”的評價,我竟然在心里有一些暗喜。但是想到自己剛才那種局促的表現,又其實懷疑自己其實是個超級無趣的人。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有時侯懷疑自己與身邊的人格格不入?哦,你不會的,你是完全屬于社會的人,你會適應社會,而且你喜歡這個社會的繁瑣的法則。”
“你好像對社會,對人,有很多的不滿。”
“我討厭法則,一切的法則都討厭,誰能夠清楚地解釋出生命的遺言呢?這個世界在我看來更像是一個牢籠,我們跟小動物沒有什么分別,也許只有等到死亡的那一天,對于一切的使命才能夠得到合理的解釋。”
“你想得太多了,年輕的女人應該充分享受贊美和快樂,如果你過早去考慮生命的意義,那么你50以后做什么?”
“我不想活到50歲。”封露美非常認真地看著我說,“我打算把我的生命,設定在35歲左右。”
“35,太年輕了。年輕到——生命可能剛剛開始。”
封露美對我的觀念報以一笑,說:“你所謂的生命剛開始,是說那個時候剛剛成立自己的家庭,剛剛有了孩子什么的吧?可是,那還是我們的生命嗎?那是別人生命的開始,其實是一個人生命的結束。當然,肉體仍舊無奈地活著,思想已經死了。我們能做的,就是每天看著小生命成長,然后無限凄涼地等死。”
“生命中還有很多愉快的事情,你太悲觀了。”
封露美話題一轉,說:“你看,在如此美麗的自然面前,就算我把衣服脫掉,你也不會有那種邪惡的念頭吧?”
“當然。”我脫口而出。
封露美說:“我喜歡自然,但是別人不喜歡,在沙灘上,裸體身體曬太陽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我無法自由地做我要做的事,因為有太多你這樣的目光去挑剔我。我這么說你明白嗎?”
我為我的世俗給她帶來的障礙感覺慚愧,封露美繼續說:“人,為什么不能隨心所欲地活著呢?”
“也許,我們在團體中生活得太久了吧,群居生活肯定是會有法則有規定,否則天下將大亂了。”
“可是,每個人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呢?為什么大家都要規規矩矩,有條不紊地活著呢?我認識幾個朋友,他們甚至規定自己幾點睡覺,幾點起床,幾點喝咖啡,幾點上廁所。”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他們認為,規律的生活,會讓身體健康。”
“事實上呢?他們完成變成了機器人,身體健康不健康完全是注定的。我每天顛倒黑夜白天,我飲食從來沒有規律過,但是我的身體非常棒,從來沒有去過醫院。反而是可憐的他們,經常往醫院里跑,被人拿著儀器照來照去,像一群無辜的小丑。”
我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我的身邊也布滿著規矩的人,他們亦是喜歡規定作息,喜歡制訂計劃,喜歡按照科學的方法生活著,愿意照那些經驗書上的話去模仿,不過,生老病死誰都無法改變。
“Kevin,你會覺得我是個怪物嗎?”封露美突然非常悲涼地問。這樣的表情讓我無法講出殘忍的話,我安慰她說:“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一個腦子里裝有稀奇古怪的念頭的小女孩。”
“哈,小女孩?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年齡。”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年齡。只有在年輕的時候,各種念頭才會蓬勃發展,如果你真的老了,到了50歲,可能你的狀態和價值觀就完全改變了。”
“好吧,暫時接受你的理論。如果我能活到50歲,我一定顫微微地找你去驗證我是否已經不再稀奇古怪。”
如果不是柳今的電話打過來,不知道我跟封露美會在這美麗的田野里坐到什么時候,我從來沒有感覺過時間過得如此快,在田野的盡頭,也就是剛才封露美脫掉上衣的地方,一輪夕陽像一只巨大的橙子一樣掛在了半空,天空仍舊是藍的藍,白的白,我想,我該跟封露美說再見了。
不管怎么說,她陪伴我度過了一個異常美好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