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
“警,察?!?
“對,再讀一遍,警,察?!?
“警察?!?
“很好。”女子微笑,把那張寫了警察兩個字的卡片放進女孩腰間的小袋子里,拍拍,“記住那個標志,和警察這兩個字,出去后,要相信他們?!?
女孩撇撇嘴,并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去。
故意無視女孩眼中的不以為然,女子又拿出一張卡片畫有紅十字的卡片,旁邊兩個字:“來,跟我讀,醫,院?!?
“醫,院?!迸⒏x了一遍,后面忽然一顆石子扔來,女孩頭也沒回,身后抓住,又扔了出去,遠處傳來小男孩的叫痛聲和更多孩子們的嬉笑。
女子抬頭看看遠處,叫道:“你們幾個,管自己玩,別鬧齊祭!”
“知道啦,她在學,習!哈哈!學習!”孩子們追打著跑開。
齊祭很不爽,覺得自己被揪在這兒學習是件很可恥的事情,這點時間她可以去找很多吃的,市政府大樓花園里那幾個番薯該熟了,不去拿會不會被那些敵人給扒了?她越想越不安,起身向跑。
“齊祭!跑哪去?!”女子叫了一聲。
“紅薯?!饼R祭哼哼唧唧,“明麗,你種的那些紅薯?!?
明麗愣了一下,噗的笑出來,“哈,這么久了你還惦記啊,羅毅,羅毅!”
一個男人老遠跑過來:“怎么啦?”
“齊祭還惦記那幾個紅薯,你去看看成熟沒。”
“呵?!绷_毅失笑,喊了幾個小鬼,“小子們,給我放風,我們挖紅薯去!”
“哦哦!”小子們歡呼著,跑去,連明麗一歲大的兒子鬼鬼也連滾帶爬的往那兒奮進著。
今天負責管鬼鬼的一一二連忙放下手里的小刀和樹枝把鬼鬼抓回來放在身邊,不滿的嘟囔著。
“齊祭,我們繼續。”明麗教了醫院,介紹起來,“那兒可以看病。”
“???”齊祭眼睛一亮,“你們說七九和四四都生病了,能在那治?”
明麗的笑容有些苦:“不知道了,應該,不能吧?!?
“哦?!饼R祭低下頭,瞄了兩眼那個寫著醫院的卡片,把它放進了小包包里,“下一個?!?
“那么下一個,學?!锩鎵娜诉€不多,你不害他們,他們就不會害你,而且很熱心,懂的也不少。”
明麗正教著,遠處傳來一陣歡呼,一個魁梧的身影走過來,“嘿,明麗,又在教齊祭了?”
“恩,隊長,總要做些準備?!?
“好好好,哈,齊祭,你那什么表情啊?”
齊祭不理他,緊緊盯著中年人手里的袋子。
“哈哈,不愧是野獸,今天我和阿狗幾個小子把他們砧板上的肉給搶來了,不少呢,開葷哦今天!”
歡呼聲更響,每一次有新鮮的肉吃的日子,都是節日。
齊祭更加無心學習了,她可憐兮兮得看著塑料袋,又看看中年人背后的阿狗,撅撅嘴,咬牙道:“繼續!”
“呵呵,好。”明麗很欣慰,繼續拿出一張張卡片。
“齊祭!齊祭!”遠處,兩個男孩跑過來,焦急無比。
齊祭似有所感,呼的站起身,直直的看著那兩個男孩。
“七九,七九!”
“七九怎么了?”
“七九身上忽然有好多包包,一碰就出水!”男孩焦急無比,“他吃不進東西,怎么辦?!吃不了了!”
吃不了東西,在他們看來,是極為可怕的事情。
千方百計的生存,就是為了吃。
齊祭狂奔過去,七九所住的防空洞,門口,那塊被孩子們鋪上了干草的水泥地,軟軟的,上面躺著一個少年,微微呻吟著。
“剛才剛才,讓七九,讓七九燒水……他就,摔倒,了!”
齊祭伸手,卻不小心觸破了男孩身上的膿皰,黃褐色的水流下來,齊祭如觸電一般縮回手,緊緊的盯著男孩痛苦的臉。
“七九怎么了?”
明麗跟在身后,神色凝重的看著男孩:“他的發作速度比較慢。”
“什么?”
“你知道你們城市的人,是怎么死光的嗎?”
齊祭皺眉:“就是這樣?”
“恩,而且更快,更嚴重……”明麗遲疑著,“我們看過當時的照片……很,可怕……可能七九病到重時,也,可能,是這樣的……”
“怎么治……”
聽到齊祭的聲音,明麗竟然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們先看出他們生病了的!”齊祭轉頭盯著明麗,“能看出這點,就不能治嗎?”
男孩痛苦的閉著眼,輾轉,身上不斷流出膿水。
“我們不能生病!”齊祭喃喃,“爸爸說過,我們不能生病,我們沒有醫生,沒有藥,我們不能生病……”
明麗一陣心酸,她留在這兒兩年了,看到了孩子們戰戰兢兢的生活,怕那些大人們,怕沒有吃的,怕下雨,怕天氣不好,怕水不干凈,怕……生病……
他們什么都不懂,早年幾個大人們的教導下,又什么都只懂一點點,沒讀過書也沒學過字,看不懂生活指南也看不懂超市里那些還可以用的東西的說明,現在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那么以前呢,在能照顧他們的大人都離開了,他們幾個到來之前的那么多年呢?
而現在,這疾病卷土重來,即使明顯不像以前那樣來勢兇猛,卻依然在侵蝕著孩子們。
最近周圍窺視的眼睛也越來越多,看來,那些茍活下來的人,也開始意識到體內的死神正在漸漸蘇醒了。
這群被困死在城市中的人,該怎么辦?鄒涯,注定只能是一個死城了嗎?
明麗已經不止一次為這群孩子感到心酸,看著七九的樣子,她止不住想留下淚來,蹲下身,她抓住齊祭的雙肩仰頭嚴肅道:“所以齊祭!你必須記住卡上那些內容,尤其是那個地址,那兒在研究著和曾經的這兒一樣的東西,如果有藥,只有可能是那兒,最近的,也是那兒了,要救他們,就必須出去,到長白山,那是我們來的地方,我們遲早,也必須出去的,只有外面,才有希望!”
齊祭低垂著眼冷冷的看著她:“是外面,造了那圍墻。”
“你們不能就因為這個……”
“是外面,撤走了醫療和軍隊?!?
“齊祭,你聽我說!”
“是外面,在圍墻上安了機槍!”
“齊祭!你別激動!”
“我會,出去的……”
“齊……什么?”
齊祭掙開明麗,轉過身:“我聽不懂你所說的外面的生存法則,但為了他們,我必須出去。”
“我們會……”
“你們會,不惜代價,把我帶出去的,對吧?”
“對!”一個渾厚的聲音回答了她,中年男人站在一邊,表情嚴肅,眼中卻有著慈愛,“就算拿身子堵上搶眼,也會把你們送出去!”
齊祭沒有再看七九,她直接走到剛才坐著的地方,收起所有的卡片,背在身上,拿起一把刀,走了出去。
“齊祭,你去哪?”明麗起身問道。
“出去。”
“出……”明麗一陣無力,“那些大人們奮斗了十幾年都沒有達到的事情,你就這么提把刀往那兒去了?”
齊祭頓都沒頓,“我又沒奮斗過?!?
“齊祭!好歹有個計劃吧!”
齊祭轉身,嘲諷的笑:“我不信你們沒有。”
明麗臉一紅,原來她都知道。
這兩年,隊長和羅毅每一次出去,都在研究著圍墻,沒有什么東西是無懈可擊的,更何況是機械的東西。
“好吧,我們收拾一下,立刻準備出去。”
這時,遠處傳來喧鬧聲,羅毅提著紅薯帶著孩子們興高采烈的回來了,可看到這陣勢,他愣了:“隊長,你們這是……”
“羅毅,是時候了?!?
羅毅一怔,表情忽然扭曲起來,似是狂喜,但更多的是復雜,他看看四周,看看跟在身后的孩子,看看遠處半山腰的那片平房,看到最后,臉上竟然有著悲傷。
或者說,在決定走的那一刻,隊長,明麗,都有了這樣的表情。
兩年,在人生中并不算什么,可是,在這兒的兩年,卻像一輩子一樣,漫長,卻又無比短暫。
隊長走上前,拍拍羅毅的肩膀,輕嘆:“我們,遲早要走的。”
“……恩?!?
這邊,齊祭不知道怎么說的,孩子們僅僅只是沉默了一會,又恢復了沒心沒肺的興奮和快樂,他們從羅毅手中拿走了紅薯,也不打招呼,也不再見,自顧自向爐子跑去。
這群孩子中,只有一個齊祭,但是卻所有人都是齊祭,相處得再久,也不會留戀你,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你就會離他們而去,到時候,徒增傷心。
羅毅愣了一會,低低的嘆口氣,鉆進了裝甲車開始操作起來。
齊祭本來想讓阿狗留在這兒,他平時話很少,但是誰也無法否認他的實力和威信,出去是自己的決定,她不想連累其他人,因為明麗說了,出去的機會只有這一次,下一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
隊長幾人兩年來不斷努力,終于在車上電腦龐大的資料庫中偶然發現了有關圍墻上的機槍的記載,他們一支負責一塊區域,互不干擾也沒有死角,但是由于是全自動機械化軍用產品,并沒有人常年看守,而它的自動裝填彈藥的功能每一次也會有將近兩分鐘的空當,因為這些槍并不是各自有彈藥庫,而是發現彈藥掃射光了,會自動激活彈藥總庫,然后通過特殊通道從總庫輸出彈夾安裝。
“每個彈夾有一百發子彈,消耗完了他們后,我們有最多一分半鐘的時間?!?
齊祭站在安全區內,仰頭看著十多米高的墻,面無表情。
“不行。”
“什么?”明麗正在束緊腰帶。
“走不光?!饼R祭指著后面的裝甲車,“彈射椅頂多讓人飛上六米,接著就要攀到墻上自己爬,這么光滑的墻……”她轉過頭,表情懷疑,“你們行嗎?”
“咳,雖然說我們被你抓了?!泵鼷愇⑽⒌皖^,忽然抬頭瞪眼,“但我們好歹以前是特種兵啊!最好的,最好的那種!”
“嗯哼?!饼R祭哼了聲,忽然看向幾人身后,“回去?!?
三人轉身,順著齊祭的眼神,看到了修長的身影正緩緩走來。
“阿狗,有我們就行了,你要留下來保護他們。”羅毅微笑道,他一直看著阿狗和齊祭形影不離,或者說是阿狗單方面對齊祭形影不離,好不容易勸了阿狗留下,沒想到他還是跟來了。
“二三四他們都行,所有人都不放心你。”阿狗不管齊祭殺人的眼光跟過來,走到齊祭面前,低下頭看著她。
齊祭低下頭暗罵了聲,不知道在說什么。
“既然這樣,也行?!标犻L等了一會,發話了,“等會齊祭和阿狗一起彈射,他們很輕,沒關系?!?
羅毅和明麗應了一聲,正主卻沒反應,阿狗緊緊的盯著齊祭,微微有些擔心:“祭……別生氣。”
齊祭面無表情,跟以前一樣,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氣,但是既然阿狗這么說,肯定是生氣了的。
“好了齊祭,我們都覺得你不大可能甩掉阿狗,有他在不是也很好嘛?!泵鼷惿锨皠竦?。
誰知齊祭轉頭冷冷的看著她:“你忘了你是誰了?”
明麗伸向齊祭肩頭的手就這么頓住了,她啞然的放下手,微微苦笑,是啊,當初他們三個可是以奴隸的身份留下的,即使隨著大家越來越熟,齊祭等人也再沒提起過,但是其實,他們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吧。
齊祭不再說話,也沒搭理阿狗,悶聲道:“那就準備出發吧?!?
三人連忙準備起來,齊祭和阿狗站在一邊看他們在裝甲車邊忙來忙去,調整位置,準備東西。
“祭……”
“恩。”
兩人站的很近,相互知會了一下便不再多說,只是時不時的往遠處看看,過了一會,兩人突然往回路上走去。
“你們要去干什么?快走了!”
齊祭沒理會,和阿狗越走越快,到最后干脆就是跑的。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夜幕中,只聽到遠處傳來幾聲慘叫,然后他們回來了,手上的刀還滴著血。
明麗復雜的看著他們:“那些大人跟來了?”
“恩。”
“你不用殺他們的,他們出不去?!?
“難說。”你當那群大人是傻子嗎?
幾人上了裝甲車,等待在用于逃生的彈射椅旁,一共有四個彈射椅,被調整好了角度,車子轟隆隆響著,終于開進了預定區域。
幾乎轉瞬間,就聽到轟轟的機槍聲響起,那自動機槍判斷是否攻擊的標準是熱量,裝甲車成了它最新的目標。
“隊長這兩年來一直在耗這個機槍的彈藥,耗了好幾個彈夾,總算精準控制了余彈數量,你們聽清楚了,三十發過去,就要立刻出去!”
齊祭和阿狗點頭,學著羅毅他們的樣子扶著椅背坐在彈射椅上。
快要出去了……
孩子們無數次想過,外面是什么樣的世界……
但是照顧他們的媽媽們告訴他們,外面都是大人……
那就是危險,和死亡…
出去?不出去?
一切都沒的選了!
二九,三十!
沒等機槍聲消失,幾人就要出去,節省每一秒!
阿狗讓齊祭抱緊自己的腰,按下了彈射鈕,天頂猛然打開,彈射椅帶來的巨大沖力讓他們瞬間就沖到了半空中,眼看著離墻越來越近,他手一伸,射出了伸縮鋼絲,鋼絲另一頭固定在墻頭,阿狗抱著齊祭,連拉帶爬,好不容易爬到了墻頭,墻另一邊的景色,盡收眼底!
旁邊傳來喘氣聲,是隊長和羅毅也攀到了墻頭,他們還沒來得及興奮,就發現少了一個人,低頭看,發現明麗竟然只身跳車跑了出去!
“明麗!你這是在干什么???”
明麗跑到了安全距離外,抬頭看著墻頭的四人,大聲道:“對不起,我,我放不下鬼鬼!”
“你不出去找到藥鬼鬼也熬不了多久??!”羅毅大叫。
“我相信你們……羅毅,羅毅……你知道嗎?我又懷孕了……”
羅毅呆住了,如果說鬼鬼是齊祭半強迫的產物,那么明麗現在肚子里的,才是真正的愛情的結晶。
他怎么能讓懷孕的妻子跟著奔波。
“我,我如果剛才說,說不定你會留下來,但是不需要,羅毅,真的不需要,我能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們的,隊長,你們,保護好齊祭和阿狗。”
“那,那你不要炸裝甲車了,留著車子,還有機會出來!”
“不,抱歉,隊長,我一個人,保護不了它……那些敵人不能出來,一個都不能……”說罷,明麗抬手,按動了按鈕。
轟!
火球漸漸升騰,變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是裝甲車從內爆炸了。
硝煙中,明麗飛快的跑遠了,消失在夜幕里。
“走吧,快點?!标犻L拍拍望眼欲穿的羅毅,就著鋼索下了墻。
墻外方圓百里也是一片真空地帶,這兒已經隨著城市成了陪葬品,只有殘存的建筑證明了當初的防守和生氣。
“呼,總算,出來了!”隊長大吼一聲。
他很激動的原地跳了跳,見到齊祭和阿狗竟然沒一點興奮的樣子,站在原地怪異的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定了,拍拍低頭走過來的羅毅:“別擔心了,明麗不會有事的,那群小子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也激動下吧?!?
“對不起……隊長。”
“什么?”隊長感到不妙。
“有件事,我以前想說,但忘了,現在剛想起來?!?
“什么?你說??!”
“我們身上,被植入了芯片。”
“什么意思?”
“意思是……”羅毅抬起頭,“上頭一直知道我們活著,現在,也立刻會知道我們活著出來了。”
“為什么我不知道?”
“你是純軍系,我,我算半個研究員了?!?
隊長沉默了,齊祭和阿狗聽不懂什么芯片問題,他們只是四面觀察著,什么都沒有,一片廣場一樣的空地。
“他們,不會這么緊盯著咱們的吧?!?
“隊長你忘了我們當初是為什么進來的,就是因為研究所罩不住他們研究的東西了,來這兒找相關資料,現在兩年過去了,憑那些狂人的性格,絕對是越來越嚴重,說不定正等著我們出去呢!”
“……”隊長暗罵一聲。
齊祭和阿狗躲在樹上,看著羅毅和隊長被穿著黑色軍裝的人帶上直升機。
他們沒有一絲反抗,也沒有朝這邊看一眼。
“被抓去,逃過感染的你們只有可能在那兒成為小白鼠,他們不愿意救鄒涯的人,那群人是他們的瘡疤,就算去了,也是去提取小白鼠……我們浪費了他們唯一一次進去的權利,但是如果有了你們做理由,就可以又順理成章的進去了,那會是鄒涯的第二次災難?!?
羅毅凝重的臉,還在眼前浮現。
“偷偷的去,不要暴露行跡,我相信你們的能力,搭順風車,扒火車,劫持什么的隨便你們……別亂殺人……偷,搶……哎,隨便了……要快點去啊,七九熬不住了,接下來那么多孩子,好歹能救幾個……”隊長也叮囑著。
好吧,好吧,聽你們一回,齊祭暗嘆。
等到直升機飛走了,兩人一動沒動,果然直升機又回來盤旋了好幾次,危險感才徹底解除。
齊祭跳下樹,朝阿狗招招手:“既然你一定要跟著……那就走吧。”
一無所有的,蕭條的廣場,空無一人的房舍,凄涼的村落……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齊祭面無表情的穿過這些,她不知道,這些景象,似乎就預示了她以后要走的路。
末世在向你招手,齊祭,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