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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為你尋來

宮廷中的歌舞徹夜不廢,常人很難想像這樣的情景那個,即使日高三丈,應該恢復晝日里的寧靜,暫緩午夜歌舞的喧囂了。

可是,在此時,幾近傍晚,一處奢華的宮殿內,歌聲正盛,舞喧正濃,宮人一爐一爐地添著炭火,用紅錦鋪成的地衣已經不再平整,舞姬腰肢婀娜,仿若那六月里的楊柳枝,跳的太過忘情,連發髻上插的珠花掉落了都不知道。

蕭承泓慵懶地側臥在躺椅上,墨色的長發柔軟的跌落在臂彎中,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眼尾帶著微醺的紅色,右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壺酒,壺嘴對著嘴巴仰頭喝了起來,也絲毫不介意那醉人的醇酒幾乎灑在了衣襟上。

他有些跌跌撞撞從上首走了下來,拾起地上的一朵鮮花,把他放在了鼻尖輕輕聞著,花的芬芳,使得酒意稍稍褪去,身體舒坦了一些。

“來人!來人!阿允!阿允!”

蕭承泓揚聲喚人,那聲音里還透著濃濃的醉意。

小長隨聽到主子傳喚,立刻跌跌撞撞跑了進來,跑的有些急了,頭上的帽子都歪了,他也來不及整理了,趕忙應聲。

“已經......何時了?”

蕭承泓身子有些不穩,阿允趕緊扶住,“爺,酉時剛過一刻。”

這場奢華的尋歡作樂竟然從昨日申時末持續到了今日酉時,近乎一天一夜,阿允有些汗顏,但是還是提醒自家爺,“爺,今日婆羅節,郡主會進宮參加宴會,您得趕緊收拾收拾,該過去參加祈福宴了!”

聽到郡主這個稱呼,蕭承泓似乎有一瞬間的清明,但是一晃之間又有些跌跌撞撞的推開了小常隨。

阿允沒有辦法了,只好和幾個侍從架著六皇子,往大殿后的浴池走去。

大約申時半的時候,內室的門打開了。一位穿著華貴深紫色繡四爪蟒袍,身材頎長的男子從里面走了出來。斜眉入鬢,細長的丹鳳眼,看誰都帶著三分情意,黑發僅用一條紫色繡云紋的發帶將頭發松松的束了一把,額前還溜出了不少碎發,如同一個富貴浪蕩公子。

阿允見自家爺的酒總算是醒了,長長的松了口氣,只是下一刻他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著爺把酒杯上的酒灑在了自己剛剛洗漱穿上的外袍上,還將自己的衣領弄得褶皺不齊。他還幾步走到一個舞姬身邊,在她的臉上糊了一把,把沾滿胭脂水粉的手在衣服上摸了好幾把。

阿允心里奇怪,但是只是沉默,爺自有打算的,他自然是當做沒看見。

爺說他醉了,他便是醉了、

做完一切的蕭承泓看到身后的隨從都極有眼色的低垂著頭,微微點了點頭,“郡主這個點在何處?”

此時小長隨阿允立刻遞上來一個小畫冊,打開后便能看到是畫的承安郡主的生活起居,“未時三刻在慈寧宮與太后長公主閑話家常,申時一刻用了點心,桂花糕多吃了三塊,酉時前去凌波湖祈福......”

“......凌波湖啊,倒是個好地方呢!”那聲音里似乎還透著幾分懷念的味道。

蕭承泓領著小長隨往凌波湖的方向去了,一出宮殿,原本挺直的背脊瞬間被懶洋洋的,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浪蕩樣,大冬天手里還搖晃著一把玉折扇。

阿允有時還真是看不懂自家爺到底是怎么想的,為何在宮里頭和私下里是完全不同的樣子,爺對承安郡主極為上心,卻硬是要讓郡主誤會他是個風流浪蕩子。他看不懂爺,但是也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要爛在心里。

這也是蕭承泓選擇阿允做自己貼身的常隨的原因。

婆羅節,申時三刻各府女眷紛紛得到恩典進宮祈福,宮里熱鬧,取消了宵禁,妃子貴人世家女眷穿著都極亮麗。

女子們嬌笑著,圍坐在欄桿邊,互相說著一些逗趣的事兒,死氣沉沉的后宮里竟然也有了幾分生機,比以前和諧多了許多。

月亮已經攀上了枝頭,天氣冷湖面上原來結了一層薄冰,為了此刻的祈福做準備,早些時候就有宮人們將冰塊敲碎了,此時湖面上漂浮著許多大大小小的蓮花燈,精致秀美,粉色的朦朦朧朧的飄了一片。

湖面上還有些許的浮冰,有的蓮花燈被冰塊碰倒了,沉入了湖里,還能聽到女子的驚呼聲和嘆氣聲。

亭子周圍圍著厚實的幕簾,中央點著暖洋洋的爐火,妃子貴人們大多在那里玩投壺,湖邊的人不多。

承安原本在慈寧宮陪著長輩閑話家常,外祖母說小姑娘家這個時候要出去陪著同齡人好好玩玩,不必陪著老人家,好說歹說把她拎了出來,承安想著外祖母與母親應該有什么體己話要說,她也不去摻和了,索性就出來祈福。

蕭承泓望了一圈,模糊的看到了一道縮在紅色毛絨披風里的人影。

蕭承泓開口吩咐道,“站在這里候著。”說完唇角微微勾起,走了過去。

凌波湖啊,是個勾起回憶的好地方呢!

阿允應聲,停住腳步候著。

承安正在放蓮花燈,她剛剛把燈推出去,看著它往湖中飄去。她的感覺還算是敏感,能感覺到有人在看她,說實話還挺嚇人的,無聲無息的。

承安有些不悅,轉過身卻發現是蕭承泓。

他徑直的向她走過來,有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身上濃烈的酒味朝她襲來,還裹挾著女子胭脂水粉的香味,承安眉頭微微一皺。

這人方才又在哪里廝混呢!也不將自己好好打理一番,生怕不挨舅舅的罵呢?!

蕭承泓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熏紅,他抬起她白皙的手腕,放到唇邊,輕柔的落下一吻。

承安哆嗦了一下,抬眸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掙扎著從他手中將手腕抽了出來,“花孔雀,你的酒醒了么?!”

他低眸對著她的眼睛,眼中劃過一抹狡黠,輕輕問:“你聞到我身上的味道了嗎?”

承安翻了個白眼,這廝的酒是還沒有醒呢!身邊還沒個人跟著,他這是要惹是生非了么。

“渾身的酒味和女兒香,這是在哪里鬼混呢!再不回宮醒醒酒,我可就不客氣的將你一腳踢進湖里去醒醒酒了!”

趁著醉酒還輕薄了她,再不從她面前消失,她就讓他知道為什么花兒這么紅!

承安忽然就看到花孔雀笑了,笑容青澀干凈,一如年少。

“承安可是想要那盞蓮花燈?”

承安心里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好的念頭,這個醉漢莫不是要......

“我為你尋來。”

然后就是“噗通”一聲的落水聲。

承安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著他一個猛子扎入水中。此時的湖邊根本沒有什么人了,她這邊又有些偏僻,承安無法只能不停喚著他。

“承安——”

承安看過去,花孔雀手里托著一盞蓮花燈,冬日夜里的水寒如冰潭,她能清楚看到他手指凍的在顫抖,然而......

他笑的很好看,眼睛燦爛如星辰,笑容青澀又干凈,讓承安有些晃神,她仿佛看到了好幾年前的蕭承泓。

“我為你尋來。”

承安接過蓮花燈,指尖接觸到的一刻,冷的微微一縮。

冰冷的湖水,連著蓮花燈都跟冰鎮過的一樣,里面是短蠟燭幾乎已經燃盡了,蓮花燈發出微弱的光,燈芯搖曳,一瞬間滅了。

蕭承泓這才爬了出來,身上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撲面而來的寒氣讓承安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的眼角嫣紅已經退去,帶著兩分病態,唇角鮮紅,眼底透著兩分月色,三分雪色。

蕭承泓后退了兩步。

承安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這廝的酒她估摸著已經是醒了,“冷不?酒醒了不?”

蕭承泓的衣服已經全貼在了身上,背脊卻挺得很直:“冷,醒了。”

承安這次才看到他的身材很單薄,“酒醒了還不趕緊回去,阿允人呢?怎的放你一個酒鬼亂跑?!”

蕭承泓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話,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跳到湖里的那一刻,......我一瞬間好像是回到十歲那年,在凌波湖畔被你一腳踢了下去!所幸是夏天......”他冷的打了個顫,“否則還不得去掉半條命。”

承安被他這么一提,也回想起來,那是她不厚道了,但是還是梗著脖子,死鴨子嘴硬道,“那是你一不小心掉下去的,我想拉你沒來得及!”

“哦......你是用腳拉的我。”

......

“他自己掉進了湖里,我伸手去拉都來不及!”她說的那樣理直氣壯毫無愧色,就連他父皇母后都相信了。

蕭承泓想著唇角微勾,心情頗好的樣子。

只是冷風一吹,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噴嚏,承安一下子退開老遠,“趕緊回去!你把自己作出了風寒,傳染給了我,我就和你沒完!”

蕭承泓又打了個噴嚏,笑罵了一聲,“小沒良心的!”說完就匆匆離開了,腳步還跌跌撞撞的有些不穩,沒走多遠,藏在樹后的小長隨阿允立刻出來,趕緊給自家爺披上了紫色的皮毛大麾。

而此刻的蕭承泓面上完全褪去了在承安面前的醉態,神色清明步伐矯健,直直往自己的宮殿而去。

承安站在湖畔看著花孔雀跌跌撞撞的從面前離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廝這不是個讓人省心的!

這事勾起了承安兒時的回憶,她當年私下里就是小瘋丫頭,愛玩愛鬧說是梁京的小霸王也不為過,只是那時無人知道她的這一面罷了。

她想著想著,忽然好像記起來當年她好像還將一個人踢進了湖里,在花孔雀濕漉漉的哭著去告狀之后,......還有一個人。

承安想著有些出神,轉過身望向了不遠處的小橋,剛剛好對上了一個人的目光。

......百里巡。

而那個在腦海里模糊的人臉也逐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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