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把他們拋棄在那兒嗎？”馬恩跟在普德身后，他們走了很久了，因為年紀的緣故他現在有些佝僂著背，在普德的身后顯得異常微小。

“從頭到尾就是個騙子，之前還處處阻攔我，這已經算對他好的了。”普德說著，攥緊了拳頭，其實如果剛才不是他的士兵幫他，贏的人是布魯斯。

現在布魯斯的真實身份普德已經知道了，馬恩把情況都如實地告訴了他。

“鏢師嗎……”普德喃喃道，一邊看著自己的手掌，手掌上磨出了幾個血泡，那是抓槍抓的。

“他只是自稱鏢師罷了，他貌似很喜歡舊紀元中國的武俠文化。”

普德知道鏢師什么意思，以前他還小的時候，也經常看武俠小說，還就喜歡挑并不流行又貴的紙質書來看，他的父母卻也很寵他，給他買了很多本類似的書。

他并不是對布魯斯的身份表示不解，而是被布魯斯的身份所展現出來的能力所震驚了。

之前在和斯萊德那幫人的遭遇戰，普德是離布魯斯最近的那個人，也是和他對著干的那個，因此他最能感受到當時布魯斯的可怕。

強大的執行力和判斷力，過人的甚至可以說非人的身體素質，敏銳的戰斗嗅覺和戰斗本能，根本無法和之前在普德面前演戲的布魯斯聯想到一起。

更重要的是，在布魯斯射擊的時候，普德看見了他的眼神，盡管布魯斯每一次的射擊都沒有致死，但是他射擊時的眼神，普德見過那種眼神。

那是殺手的眼神。

這樣的表現與神態是和布魯斯的身份是不匹配的，或者說，如果布魯斯只是一個星際護航組織的人，哪怕是這個組織的老板，他的工作和經歷都不會讓他擁有這樣的眼神。

在普德創立地球獨立團的初期，為了獲取資源，實際上他們最初就是做的和宇宙海賊一樣的事情，其實現在也依舊在做，因此那時普德也和不少的星際護航組織的人交過手，其中不乏一些在這個行業里頂尖的人物。

當然，在和這些人的戰斗中，普德從未輸過，這些人里面，也沒有人，是有著布魯斯那時的眼神的。

“你是為什么要顛覆人類共同體？”普德問向了馬恩。

“為什么？我應該是和你說過的吧，因為價值點系統，我們在喪失自己的判斷力，我們的價值觀在被這個系統取代，我們無法做出判斷，因為選擇在一開始就有了答案，這樣是不對的。”

“這樣的想法，真高尚啊…….”普德的臉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是繃著的。

“布魯斯當時對我說的，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現在有些理解了。”

“什么意思？”

“為了顛覆人類共同體，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這個原因，是自私的，我現在想想布魯斯的話，沒錯，我是錯的，戰后六年，我目睹了地球上的居民悲慘的的生活，所以我要顛覆人類共同體，但是現在想想，我連移民ID都沒有，我都沒有去過地球以外的行星，也許現在戰后移居到其他行星的人，現在的生活，已經開始幸福起來了吧？”

“如果價值點系統崩壞，那么他們的生活，還會幸福嗎？”

普德抬頭看向了灰暗的天空，馬恩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么。

“喂，他們的生活，幸福嗎？”普德的目光突然轉向了馬恩，他的目光有些認真。

狂風呼嘯著，灰暗世界的荒漠上，不知為何給馬恩平添了一份凄涼感，他如實地回答了普德的問題：“我無法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是幸福的，我只知道火星的總人口現在已經突破了四十億，現在的時代人們稱它為大和平年代。”

“你是想退出嗎？普德？”馬恩的聲音里有些擔憂。

“誰知道呢……之前我的情緒有些激動，但是現在平穩下來之后，我發現我有些迷茫了。”

即便如此，普德的部隊依舊在向上海前進。

兩人沉默了很久，普德又開口了：“如果我退出了，那你會退出嗎？”

“不會。”沒有想到的是，馬恩回答得很果斷。

“嗯？為什么？”馬恩的反應有些出乎普德的預料。

“你我雖然追求的結果是一樣的，但是目的是不一樣的，我覺得現在全人類的幸福都是虛假的，因為他們把幸福建立在一個系統身上。”

“我這人，這一輩子，其實一直都是個懦弱的人，哪怕是在啟程之前，甚至是把腳踏在地球的泥土上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懦弱的人。”

“但是離那個研究所，那個可能性越來越近的時候，我頭一次有了一種使命感，心中頭一次有了勇氣，很踏實的那種勇氣，盡管那個研究所和研究資料說不定在戰火中早就變成了硝煙，但是……”

“不到親眼看見那個可能性是零，我是不會放棄的。”

看著馬恩那副認真的模樣，普德沉默了，馬恩原本應該是可以在火星享受不錯的生活的吧，能夠鼓起勇氣來地球這樣的地方，已經說明了他的決心了。

這讓普德覺得自己成立地球的獨立團的動機，是很自私的。

三戰結束那會兒，也是人類共同體成立的初期，普德和他的妻子很幸運的都在這場戰爭中活了下來，但是后來，星際移民政策發布，移民必須需要移民ID，移民ID限量供應，獲取渠道只能通過購買和人類共同體的隨機發放。

戰后的普通人們哪里還有什么錢財，但是很幸運的是，他的妻子獲得了移民ID。

普德的妻子選擇了留下來陪他。

那天，普德回到家中，只看見了一具尸體，還有被一幫強盜席卷完畢的空蕩蕩的房間。

地球就這么被拋棄了，這個資源被榨干，被戰爭摧殘過的星球，其他的行星居住帶也不會跟這個貧酸的星球有什么聯系。

善良的人根本沒法活在這個星球上。

普德確確實實是想拯救地球上的人，但是和布魯斯打了一架，又聽了馬恩所說的，他這才知道自己的眼界是多么的狹窄。

因為他們早就被排除在外了啊。

“我不會退出的，馬恩。”普德緩緩說道，而此刻，他們眼前的地平線上，慢慢浮現出了殘破而灰暗的高樓與大廈。

上海已經在他們的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