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梅香又昏了過去，這是因為她本身力量不足的關系，慌得葉素榕恨不得立刻飛到九原。時間緊急，吃了飯他們便匆匆要走，無奈過九原只得走水路，此時已經沒有船家，只得打道回府明日出發。

云與君的宅子占地很大，卻很雜亂，一副很久沒人打理的樣子。半夜梅香悄然醒來，透過雕花木窗窺見的是一片月光，她坐起來，披上衣服出門。

外面夜深，夜露還是涼的梅香輕顫。

云與君也不知為何，看著很是矜貴的樣子，可惜院子無一不是亂糟糟，種的花叢都是一片雜亂，雜草恒生，花朵掩蓋在雜草中只能瞧見幾抹顏色。梅香是花匠的女兒，見不得這樣亂糟糟的花叢，便伸手開始整理了起來。

“小妹妹，還沒睡呢？”柳花知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此時她頭發未束就這么披散在后面，多了幾分女子的嫵媚。外袍隨意披散在身后，一舉一動都顯得十分輕盈。

梅香直起身子道：“下午睡得久了些，睡不著了。”

“是嗎？”柳花知湊過來，見她扶著一株花朵問道：“干什么呢？”

“這花朵雜亂了些，整理一下。”梅香看著幽怨躺在花苞中的花妖精有些想笑，扶正它整理了一旁的雜草道：“這樣子好些了吧？”

那花妖精這才滿足的趴在花上睡覺了。

柳花知見她那樣，好奇的碰了碰花朵，隨后才有些猶豫問道：“小妹妹，你知道自己為什么踏上旅程嗎？”

梅香扶著花的手一頓，而后才點點頭，“知道，是因為我自己吧？”

“你知道了？”柳花知有點好奇了。

梅香道：“隱隱約約能猜出來，不然忘憂和素榕也不會那樣焦急。”她撫了撫自己的胸口，“我自己的身體怎樣，我還是知道的。”

柳花知看著她，隨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夸贊道：“好姑娘。”

“只是不想讓他們擔心而已。”梅香抬頭看著夜色，“他們不想讓我知道，我便假裝不知道好了。反正我們不過去修正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嗎？都一樣啦，我不好奇的。”

柳花知嘆了口氣，無奈地看著她：“你還真是心大，要是我都要好奇死了。”

“隱瞞有時候也是一種關心。”梅香問她：“你以后也要和我們一道走了嗎？”

“是啊。”柳花知伸出手笑起來，“請多關照。”

……

“梅香是忘川的化身，忘川擁有極為純凈的力量，可以洗去一切骯臟，包括靈魂上的刻印。”小蝶端坐在椅子上顯得很是憂愁，“這種力量太難得，只有相似的天地之靈可以彌補了。我懷疑竺倉搶去忘川的本源珠，估計也是要洗滌掉什么罪惡。”

“那婉婉……”

“只要我們夠快，就沒事。”小蝶很是堅定。

聊了一會，葉素榕才離開小蝶的房間。內心憂慮重重，還有對梅香的擔心，對他而言，梅香是很重要的人，至少在菀青村那些日子他想起來了，若是再晚些他估計要后悔死。

路過花園，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葉素榕微微皺眉看了過去，之間梅香散著頭發，側臉還帶著點蒼白的柔弱，正一臉高興的跟柳花知說些什么，甚至還激動地跟她握了手！葉素榕心中一凜，黑著臉就過去了。

“婉婉，你怎么在這里？”他臉上帶著疑惑，像是不明白她為什么出現在這里，上前有些不經意地牽過梅香拉著柳花知胳膊的手，問道：“怎么醒了？穿這么薄著涼怎么辦？”說著脫下外袍披在梅香身上，涼涼地看著柳花知。

“素榕！”梅香拉著他的手高興地要跳起來了，“柳花知就是柳二公子！好巧啊！”

“什么？”葉素榕也是一臉驚訝，倒是沒想到寫出那樣故事的人居然是個女人，不過……他微微一笑道：“那不是正好不用再找了。”

“是呀！”梅香很是高興。

柳花知雙手抱胸，看著面前十分精致的少年對他一臉敵意的樣子，牽著梅香的手跟老母雞護雞仔似的讓她有些好笑，想了想，上前捏捏梅香的臉，十分親昵道：“早些睡小美人，明天我們還要早起趕船呢。”說完就走了，只留下一個讓葉素榕咬牙切齒的背影。

“好的！”梅香看著柳花知離去的背影很是驚喜，對著葉素榕喋喋不休，一直在說柳花知的事，讓葉素榕一臉苦色，還不能說些什么。

“素榕。”到了房間門口，梅香抓著葉素榕的手，一雙杏子眼柔軟地看著他，咧嘴笑起來道：“我相信你。”

葉素榕反手握緊她的手，點頭不語。

有些事情不必說的太過明白，一切的一切兩個人都懂。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陽光和煦，萬里無云，這樣的天氣即便出船也不會讓人太過擔心。

“祝你們一路順風。”云與君站在岸上，形象是他們第二次見到的青年模樣，笑起來十分可愛和煦的一個娃娃臉青年。

梅香他們站在船上，看著云與君的身影逐漸變小以至于不見，這才有種什么事情即將開始的感覺，那種有些陌生又激動的感覺是梅香不曾感受到的。

小蝶道：“我們這次身份必須要小心謹慎，誰也不知道竺倉的人會不會就在我們身邊阻擋我們。”

“用什么身份？”柳花知依舊是男子打扮，扇著扇子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

小蝶問道：“你平時是做什么的？”

“捉妖人。”柳花知道：“這樣的身份會被人捧著，而且還可以去各種有妖怪的地方解決事件，說不定就遇到哪個妖怪是我仇人的手下呢。”

“那繼續用這個身份吧。”小蝶看看葉素榕，他一身水藍色的勁裝，腰間一把長劍顯得很是瀟灑，面容俊秀倒也有那么幾分味道。

“我和小梅香就是你們的小姐。”小蝶面不改色道：“小姐身患重病尋找神醫，途中捉幾個妖賺錢也很合理。”

“行吧。”柳花知沒意見，葉素榕也是點點頭。

這艘船被他們包了，穿上除了船家就他們幾個人，船不是很大卻也足夠他們的活動了。

今日一片安寧，平安渡過了一個白日，夜幕降臨時，梅香站在船板上，周圍的水面很是平靜，那平靜下面卻有暗涌流動。她能看見有什么東西在水面下來回竄梭，不為人知的東西最為恐怖，慘白的月光像是冰涼的泉水，刺激著梅香全身。

“別看。”葉素榕的手虛虛蓋在梅香雙眼，看著水面上的一片黑色腥臭的霧氣道：“不是什么好東西。”

梅香顫抖地問：“那是什么？”

“哎呀，小姑娘半夜可千萬不要跑出去呀！”船家突然跑了過來，這是個很精神的中年男人，和他老婆平日里出穿渡人打漁什么，很是熱情。

葉素榕放下手，梅香看著水面上突然伸出一只慘白的手，隨后又立馬消失不見，嚇得她一怔。

“哎呀快回去快回去！”船家推著兩人進了船艙，撫著胸口心有余悸地看著水面，道：“那玩意是殺人的水妖呢！白天還沒什么，若是晚上出去了指不定被撕碎成什么樣！”

柳花知聽聞響動走過來，看著船艙外一片波動，蹙眉問道：“它們一直都在這嗎？”

船家搖搖頭，“一開始是沒有的，據說是從九原傳來的水妖。好像都是些枉死的人被扔進了井里，順著支流流到了這里。聽我家老爺子說，原來九川河不是這樣的，自從很久之前九原出了什么妖怪，吃了好多人，骸骨扔到井里，堆得越多生的怨氣也就越多，久而久之就成了這樣。”

“如今我們都習慣了，不過還是有好多人死在這些水妖手下。”他話音剛落，從水面就伸出一雙枯骨似的雙手，慘白的瘆人，長長的指甲沾染著水珠，看上去很是瘆人。

“晚上莫要出去，就在船艙里待著吧，等白日里就好了，這些水妖最忌陽光。”船家提醒完就走了。

梅香有些害怕的躲在一旁，那蒼白的雙手讓她很是驚恐，小蝶便拉著她準備早早就寢睡覺。

“別怕，我在你身邊呢。”小蝶摸摸她的頭，梅香點點頭，下巴抵著被子有點疑惑道：“那雙手……我好像看到那雙手的手腕上戴著一個玉佛吊墜，這些水妖會不會和溪雲寺的事情有關系？”

小蝶的手一頓，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早點睡吧。”

吹了燭光，船艙一片漆黑，只有慘白到發涼的月光順著窗子流進來，船體隨著水面悠悠晃動，有種母親晃著搖籃哄睡的安慰感，梅香很快便進入了夢鄉，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黑乎乎濕噠噠的頭發，一縷一縷像是活過來一樣順著窗縫涌進來，緩慢的葉素榕的床邊，一點一點順著床體攀附上來，黏糊糊的頭發眼看就要纏住葉素榕的脖子，卻被他一刀斬斷，從床上跳下來，瞇著眼睛看著一地的“海帶片”。

“海帶成精了不成？”葉素榕冷笑一聲，像是激怒了這些頭發，一只水妖破窗而來，他裸露著慘白的軀體，雙手雙腳之間都長著一層薄膜，像是蹼一樣。尖利的指甲泛著漆黑的冷光，那水妖還有點人樣，臉上身上具覆蓋著細小的鱗片，人不人妖不妖的很是怪異。

“死了就別躲躲藏藏的，像個什么樣子？”葉素榕嘴不留情嗤笑道：“有那本事殺人沒本事找仇人報仇么？”

這話如同火上澆油，瞬間點燃了水妖的怒火，他沒有瞳仁的白色眼睛泛著青光，張嘴一聲尖利的吼叫像是在召喚同伴，長如海藻的頭發朝葉素榕纏來，濕噠噠的樣子讓葉素榕一陣反胃。

“老子新換的衣裳，你要是敢弄臟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他冷笑一聲，起身就朝著水妖而去，劍身折射出一片冷光就向水妖脖子刺，卻被他那黏糊糊的頭發纏住不得動彈。葉素榕當即棄劍，一手成爪掐著水妖的脖子，另一只手拽著他的頭發，抬腳一踹將它狠狠地踩在地上不得動彈。

它不甘心的在地上亂撲騰，卻被葉素榕周圍冒出來的絲絲黑氣纏住。這時許多水妖透過那破了的窗子翻進來，一個個身上泛著青白色的光芒，慘白的眼睛像是在訴說著什么過去。葉素榕這才發現，這些水妖身上，無論是脖子還是手腕，都戴著一只小小的玉佛，還是用紅繩纏繞，看上去有些怪異，難不成這年代妖怪還開始信佛了？

“不知死活的東西。”小蝶雙眼一瞇，小小的手上出現一把彎刀，起身就要去砍這些突然出現的水妖，卻被梅香攔住了。她還有些害怕這些水妖，身體有些輕顫地過去了，那些水妖見她過來都不動了，老老實實地站好，若不是場面不適宜，小蝶差點都要笑出來了。

為首的水妖個子有些小，像是個少年模樣的孩子。他伸手摘下來自己脖子上的玉佛，遞給梅香，沒有瞳仁的眼睛一片慘白，表情也顯得很是漠然，像是再給她什么毫不重要的東西。

梅香接過來時不小心碰到了那帶蹼的手，一瞬間被巨大的悲傷和怨氣席卷，幾乎要沖破她的頭。那少年水妖立馬把手伸了回來，明明沒什么表情的臉，小蝶愣是看出來幾分抱歉。

那些水妖看了兩人一眼，隨即一個個排隊下餃子一樣從窗口跳回了水面，梅香扒著窗口看著他們，透過這些帶著鱗片的臉頰看到了一張張鮮活的面容，那是他們屬于人類的面容。突然間她淚如雨下，哽咽道：“他們還有自己的意識，他們還有自己的意識啊！”

小蝶扶著痛苦的梅香，看著那些水妖消失在水面，心中思緒萬千。

柳花知正在茫然這些水妖怎么一個個都回去了，難不成對著她的屋子一日游來了？就聽見梅香傳來的哭聲，周圍太過寂靜，這種哭聲像是被放大了許多傳入她的耳朵。她剛到梅香的屋子就看到葉素榕幾人都在，只聽到梅香哭的很難過，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冤屈一般，讓人聞聲落淚。

“那些水妖，他們還有自己的意識。”梅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抓著小蝶道：“他們說，那個玉佛有古怪。”

梅香幾乎哭到了天明才緩緩睡過去，葉素榕擔憂地給她蓋著被子。還好昨夜里他在船家飯里加了迷魂香，不然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水妖的事情。

“鬼上哭。”小蝶攥著玉佛來回翻開，“梅香身上帶著忘川的寧靜，吸引了水妖。他們是不會傷害小梅香的，只想讓小梅香了解事情，以讓他們輪回。只是……這玉佛，確實有古怪。”

玉佛就是很普通的彌勒佛，眉開眼笑很是富態，帶著一種祥和平靜的感覺。只不過玉佛本身泛著一種青黑色，拿在手里都能感受到那種陰冷，一種陰森的，沁人身骨的寒冷。

“這材料有問題。”小蝶道：“先去九原的溪雲寺看看，這些水妖和那寺廟定然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