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月兒。

這幾日再去醫院，看看生老病死的人，想著六道輪回的話。我想我終究是無法參禪，面對人間疾苦，依然是不能釋懷。

前幾日住進來一個老太太，因三高住院，病得不輕，卻不至于致死。但她哭著鬧著非要今日死不可。問原因，不說。我們過去時，幾個護士正在商量輪班看護的事情。

我和徐卿文進去，老太太沒見過我們，說:“你們是做什么的？”

我說:“我們是護理志愿者。”

老太太毫不客氣地說:“你們走吧。我不需要什么護理，我今晚一定要死。”

我說:“奶奶，能否說一下原因呢？”

老太太說:“你們小孩們，懂什么。快快離開。”

徐卿文說:“奶奶，您和我奶奶長得很像。可惜，唉，我奶奶去世的早，不然現在也得八十多了。奶奶，您今年高壽啊？”

老太太緩和了語氣，說:“我今晚就要死了，沒什么高壽了。你們快走吧，不然見到我死就不好了。”

我心里直笑，他這張親情牌不知用了多少次，簡直屢試不爽。

我說:“奶奶，聽說，自己尋死的人，是沒有靈魂的。”

她吃驚道:“真的假的？”

我說:“真的，我奶奶告訴我的。”

我這段時間怕是要把這輩子的謊言都說完了。我那從未謀過面的奶奶，對不住了。還有徐卿文的奶奶。

她說:“為什么會沒有靈魂呢？怕不是丫頭你騙我吧？”

我說:“真的，奶奶，不信你查查手機。”

她說:“我不會查手機，我也不認識字，小姑娘你查出來給我看看。”

我裝模作樣的查了一番，給她念到:“人死后都有靈魂與故人相見，但自殺的人沒有。因為不尊重生命的人，神仙也不會同情。”

老奶奶目光黯淡下去，嘴里嘟囔道:“老頭兒，你看看這個咋辦。我自己去不了了，你啥時候來接我？”

徐卿文說:“奶奶，您若是想和爺爺見面，就好好過，他看著你好好過，也會高興。”

老太太說:“他約好的昨天來呢。他是去年走的，說再過一年來接我。怕不是把我忘了。”

說著抬袖子抹眼淚。

我說:“奶奶，不是爺爺忘了，而是一直在天上看著您呢。”

她生氣說:“死老頭子，在上面看什么。要是能看到我，就趕緊下來。活著的時候就說話不算數，到死了還是不改。”

我聽了哭笑不得。

徐卿文說:“奶奶，您得想想您的家人，您要走了，他們怕是傷心死了。”

老太太聞言，情緒倒緩和下來。說:“我和老頭兒，一輩子沒生出個一兒半女。擱你們現在不覺得怎樣，我們那時要沒兒女，可是對不起祖宗的事。”

“別人說什么的都有，我這心里也是著急，可老頭兒半句不好聽的話也沒說過。”

“如今他死了，我也沒什么掛著的，想啥時死就死了，倒也落得自在。就是這輩子覺得對不住他，沒給他留個根。”

我說:“奶奶，這事不一定是您的原因，而且兒女靠的都是緣分。”

我想起之前，我和徐卿文兩個孩子都沒有了，真是后悔不已。

老太太說:“如今也沒有什么念頭，就是到時候了，他咋沒來接我？”

我想著老和尚說的緣起時起，緣盡還無。突然心生悲涼。

徐卿文說:“奶奶，他可能正在準備，要風風光光的接你。所以您不能著急找他，要等他來才好。”

老太太目光柔和下來，笑道:“小伙子說的有些道理。當年他娶我進門的時候，八月訂的親，到第二年十二月才過門。他就說要好好準備，一點也不能湊合。到迎親的時候，真就十里八鄉的都沒有過那排場。”老太太說起結婚之事，一臉驕傲。

我說:“奶奶，你們是自由戀愛嗎？”

老太太笑說:“你當是你們小年輕的呢？我們那時哪里有自由戀愛這回事，我們是換親。三家人轉圈換親，正好就跟他了。擱別人家，換親是最不值錢的，可我老頭兒拿我可重意了，別人有的我都有，別人沒有的我也有。”

看來這世上，正好的事也不少。

老太太聊起之前的事，高興起來。我和徐卿文聽著，時不時的提問一句兩句，老太太看我們很感興趣，更是滔滔不絕講起來。

講了很久，老太太想起個事來，說:“哎呦，我忘了，我不能跟你們聊了，我得準備準備了，我老頭兒今晚上一定會來接我的。”

我和徐卿文笑著告辭，走出病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