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苗要回家了，朱白和白守言去送她。家是什么?哪里的家。“當然是姐姐的家。”白守言溫柔地摸著小樹苗的頭。

小樹苗睜著大大的明亮亮的眼睛，取出脖子上戴著的一塊裝有照片的懷表。“姐夫真的去世了嗎……”他拿起筆在本子上寫道，神色像是一塊像要墜落的白雪。

“是的。”朱白也略有嘆息地低下頭。

小樹苗站在朱白和白守言的中間，回憶那些關于姐夫的碎片。姐夫是一個有些懶散，肥大的男人，但是并不是滿臉油光，姐姐說姐夫曾經也是一位很好看的人。

姐夫好像從未把自己當成家里的一員，好像也從未給姐姐買些什么，但是最終好像也僅僅是因為貧窮。

“姐夫……得了病嗎?”本子上落寞幾筆，小樹苗的眸子里有些波光，大概想起來因為癌癥去世的雙親。

“不，車禍。”朱白蹲下身來抱小樹苗，摸著他的頭問，“你恨過姐夫嗎?”小樹苗搖搖頭。

朱白既難過又欣慰，“對，小樹苗，活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都是美好的經歷，但是一定不可以去記恨他人。都會好的。”朱白望著小樹苗說。

“我們陪你回家找姐姐吧。她現在很需要你。”小樹苗跟著朱白和白守言上車，車子慢慢駛向姐姐和姐夫的家。

那個陰暗又空蕩的屬于小樹苗的房間，一定布滿了灰層，這次小樹苗的行李箱里多了些衣服，漫畫書，還有朱白送的零食。小樹苗緊緊攥著書包，有些不安。和姐姐許久未見了。

小樹苗的姐姐叫作李池香，第一次見面，她跪在朱白和白守言面前道謝。朱白慌張地拉起李池香，“不必這樣……姐姐，你和小樹苗……”朱白漸漸語無倫次。

白守言扶起李池香，“小樹苗很乖。”一句話就撫平了所有人的心。

姐夫的遺像放在客廳里，透著光，看到映射到遺像上的白色薄紗窗簾，風輕輕吹起，李池香望向窗外。失去愛人的感覺，是心臟都要快要被掏空了吧。

姐夫去世的那天，李池香在家里做著家務，在擦拭家里唯一的一個花瓶，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再有一個月，一個月以后他們的寶寶就要出生了，她滿臉幸福地笑著。

的確是貧窮的，并不是小樹苗一個人過得不好，而是在貧窮里，每個人都只能苦笑。

孩子快要出生了，姐夫必須要去賺一些錢，一個男人開始背負著責任，就是快要成為一位父親的時刻。

盡管他對待小樹苗并不好，但是這個孩子對他來說，彌足珍貴。李池香在擦拭著花瓶的時候突然心里被撕扯得發痛，那種伴侶之間的感應的確屬實。

她不顧一切地沖出去。那種迷茫的感覺說不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尋著些什么，她就那樣呆呆地大著肚子站在馬路上張望，耳畔車聲不止，“看路啊！搞什么！”那些司機的咒罵她一句都聽不見。只是那種迷茫的感覺告訴她，她要去找他。

結果，姐夫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口袋里只有今天賺來的三百塊錢，全是零散的，二十，十塊，五塊，上面全是血。

貧窮能夠吞噬一切，李池香顫抖著手去拿那些錢，湊錢去給他辦后事。那些悲傷，她說不出來，像是一只巨大的手刺進自己的胸口掏著心臟。

“寶寶就快要出生了。”她對自己喃喃自語地說著。她要等待他的出生，那是她如今唯一救贖般的信仰。

她哭過一場之后就再也沒有哭過了，用那些沾著血的錢去為自己買蔬菜買米做飯。“不能餓著寶寶。”她又自言自語對自己說道。

她如今的使命就是要把他帶到這個人間。完成對愛人的最后一份交代。

小樹苗癡癡地望著姐姐大大的肚子，那里面的生命是他的小侄子，那也將是他最親的人。

小樹苗看著姐姐那張裝作堅強的臉，痛不欲生，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趕緊打開行李箱，不顧一切地去翻朱白送給自己的糖。然后把糖遞給姐姐，這時候李池香才哭出來。這些天，她一直壓抑著自己，現在釋放也是好事情。小樹苗就一直守著哭泣的姐姐。

朱白也默默抹淚，但拉著白守言出門。

朱白要去給小樹苗和李池香買些生活用品。那個空蕩得幾乎什么家具都沒有的地方竟然是他們的家，“你說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是不是貧窮?它讓人六親不認，讓人不敢隨意發泄自己的情緒。仿佛錢才是人真正的主人。”朱白說。

他們走進商場和超市。朱白先是為李池香挑選了合適的孕婦裝，然后還有舒適的睡衣。

“最痛苦的東西有很多很多種，貧窮只不過是其中一種。有些人有很多錢也不能快樂的。”白守言說。

“可是貧窮的人，很少會快樂。因為金錢，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問題。很多人連飯都吃不起，不是嗎?”朱白說著很激動，又轉而低落。

“可是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有好有壞，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由兩面性的東西組成的。有長得好看的人，必然有那種天生不怎么好看的人，有很富有的人，貧窮的人也同樣存在。”白守言說著自己的見解，男生似乎都是要理性一些的，認為這本來就是個理性的世界。

“我想要去改變些什么……”朱白這樣說。

白守言以為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沒想到這句話里朱白做出的決定，改變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