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你怎么來了?“

看著方敏帶著十幾個他從沒見過的人來，他有些亂，今天的方敏沒有身著國民黨的那套軍制服，而是白襯衫黑夾克，頭發也被盤在了腦后，顯得干練清爽，肖途對她曾經的那種熟悉感鋪面而來。

方敏掏出一把手槍塞到肖途手里一邊對外射擊一邊對他說。

“別楞著了，一切等結束了我再告訴你!”

肖途不自覺的唇角抬起，雖然他此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種久違的熟悉又回來了，一瞬間像回到了曾經一起游行時的場景，看著面前這個緊盯前方的女人，不再那么陌生，可能她有很多秘密還沒說吧，他笑著搖了搖頭，振奮了精神，不管怎么樣，不管方敏是出于怎樣目的，總之他們最后還是站在了一起，和當年一樣，有什么待到一切結束后再說吧，如果還有命的話，想到這肖途重新爬回戰線與他們奮戰在一起，數十條火舌在密林中來回穿梭跳躍，還有忽高忽低的慘叫聲為其伴奏，屬實很熱鬧。

而與激烈熱鬧的密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安靜的海灘邊。

莊曉曼一手扶著昏迷的葉菁，一手架著斷臂的江肆向著海灘撤去，密林方向傳來的槍聲此起彼伏，越來越激烈，她的內心越來越緊張不安，她很想沖回去和肖途戰在一起，但是她看了看已經昏迷而且臉色蠟黃的葉菁，還有一旁臉色越來越煞白的江肆，她沒有辦法，她咬著牙扶著兩人艱難的向前跑去。

她必須加快速度，不能讓肖途用命爭取來的時間浪費掉。

“撲通。”

一旁的江肆突然半跪在了地上。

“江肆，你怎么樣？我們馬上就到了，加把勁兒啊！”

莊曉曼扶著葉菁也停了下來，扭過頭關切的問道。

江肆沒有說話只是將斷掉的右臂放在胸口，渾身甚至有些顫抖，莊曉曼看到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墜下掉入沙土地里。

她明白是劇烈的疼痛讓江肆沒有辦法再行走，剛才在別墅時是因為腎上腺素的激發大大掩蓋了他的疼痛感，但是現在腎上腺素緩和了，傷口迸發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能堅持身體殘缺的這種疼痛感，就算江肆再堅毅，他也只是一個人。

莊曉曼看了看面色蠟黃的葉菁，真不知她如果醒來看到江肆的這個樣子，會怎么樣心疼。

”江肆....”

“我沒事。”

雖然江肆這么說，莊曉曼還是很擔心，就在此時克里斯王和愛麗絲還有幾個美國人架著一搜小船從游輪過來接他們。

聽到克里斯他們大聲的召喚著，莊曉曼帶著昏迷的葉菁小跑到江肆身旁一把將他扶起跑向了克里斯小船停的地方。

小船上應該有急救藥品，可以暫時的止住葉菁和江肆的傷情，此時密林方向的槍聲停了下來，莊曉曼擔心的望著密林的方向，希望那個男人可以準時回來。

“喂!打了這么久我們歇會聊聊天如何？老肖?還有我們的方敏小姐?“

倪醉命令手下停止了繼續射擊，身體探出掩體，兩條撐著掩體對著肖途他們喊到。

方敏看了眼肖途，肖途點點頭，于是方敏也讓還活著的手下停了火。

肖途也從掩體站了起來，方敏也順勢起來，肖途實在是想聽聽倪醉說些什么。

倪醉看到兩人也探出了掩體，笑笑用手推了下鼻梁的金絲邊眼鏡。

“你們可真是珠聯璧合呢！老肖怎么樣，我讓你見到了你的老相好，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感謝我呢？”

肖途冷笑。

“倪醉，虧我曾經把你當兄弟，肖某也是數年在刀頭走過，沒想到最后竟然沒有識破你，真沒想到你濃眉大眼的也背叛了geming?”

“不不不，我可沒有從沒有背叛過，因為我從一開始和你們就不是一個信仰，這么說吧，我所有都是假的，包括你看到的我也不一定是真的。”

倪醉把肖途和方敏說的聽迷糊了，他笑了笑在掩體旁踱起了步。

“其實從你肖途踏進上海辦事處的那一刻，所有的游戲便已經開始了，你以為萬俟軒一介武夫是怎么當的辦事處長?協調軍統和中統?他有那個能力么？還有，你以為你旁邊的那位方敏是怎么調來的上海?你以為你們那個所謂的第二號是怎么沒的?一切如我所料，所有都是按我的步驟緩緩進行，誒，說到這，我還要感謝你老肖，如果不是你幫忙，我恐怕也不會再那么短的時間搞掉了那么多你們的地下組織，現在好了，鳩占鵲巢，你的那些“地下組織”正準備過一陣好好“歡迎”你們的解放軍呢。“

肖途一聽，額頭青筋暴起，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他操控了，當時發現的梅花袖扣的那個地方恐怕也是被他利用了吧。

方敏聞言倒是比較鎮靜，她沒有太多表情，很平靜，沒有人能猜透她此時的想法。

“說吧，你到底什么目的。難道我們非要在此地決一死戰么？”

肖途將手里的槍上膛后說道。

倪醉將眼鏡摘掉扔到了地上。

”老肖，我的敵人從來都不是你，你的敵人也不是我，我們都一樣，只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我不想殺你，你可以走我不攔你。

但是你身旁的這位方敏小姐必須留下。”

肖途聞言上前一步，半個身子擋在了方敏前面。方敏一愣，臉上漏出一絲笑意，但是沒人察覺轉瞬即逝。

方敏伸出手輕輕的將肖途拉了回來。

“肖途，聽他的，你先走吧，還有那么多人在等著你，他要找的只是我而已。”

“不會的，我是不會走的，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我想等一切結束后你把所有事告訴我。”

方敏看著眼神堅定的肖途忍不住笑了，他還是這么固執。

看著肖途沒有絲毫要走的樣子，倪醉搖搖頭。

“看來你們是想和高源還有萬俟軒一個結局了?其實也應該感謝他倆，一個蠢蛋，一個愚忠，活不到最后也是他們的宿命，只有聰明人才會看到未來，真可惜肖途，我原本一直以為你也是個聰明人，看來是我看走眼了。”

倪醉說完便重新進了掩體，隨后槍聲再次響起。

肖途和方敏也重新躲入掩體，槍口噴出的火舌幾乎淹沒了這片密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就到了五點五十，還在海邊的眾人必須的撤離，否則一封海誰都不能走了。

江肆和葉菁接受了匆匆的急救治療，葉菁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但依舊還在昏迷，江肆也很虛弱的靠在船邊，由于失血過多讓他的臉色和吸血鬼一般慘白。坐立不安的莊曉曼不停的看著手表。

她此時很想立刻沖回去，但是沒辦法，這里還有兩個傷員，而克里斯又手無縛雞之力無法保護他們，萬一有敵人過來就沒退路了，汗從莊曉曼的額頭不斷留下。焦急的她不知該怎么辦，她一直在祈禱肖途快些回來。

而肖途這邊同樣焦急，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一個個倒在他們的身邊，整片區域彌漫著血腥味和硝煙味。

兩邊都在進行著殘酷的消耗戰，倪醉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

漸漸的方敏帶來的那十幾個人就已經全部陣亡，只剩下他們兩人還在抵抗。

“逃是逃不掉了，只能賭一把了，你那里還有手雷么？“

肖途問方敏，方敏點點頭從一旁的尸體上扒下兩顆手雷遞給肖途。

”你準備怎么做？就兩顆手雷了。“

方敏問道。

“我們先停火，吸引他們過來，最后一刻把手雷送給他們。”

方敏同意，這個方法是最后行得通的。

打了一會兒倪醉發現肖途和方敏沒有在進行開火有些奇怪，便讓手下也停了火，帶著剩下的五個人慢慢的從掩體出來走向他們所在的位置。

肖途豎著耳朵仔細聽著腳步聲，計算著距離。

方敏看到他慢慢拔掉手雷的保險環，知道他準備出手了，她也做好了準備。

在倪醉等六個人離掩體不到五米的時候肖途拔掉了手雷，計算好了時間，正準備起身扔出手雷時，方敏從他手里奪過那兩顆手雷自己起身抬高了手臂扔了出去，而方敏突然起身扔手雷的一瞬間讓倪醉等人大吃一驚，想跑是跑不了了，倪醉在這一瞬間抬手對方敏開了槍，打在了她的胳膊上，手雷的落點失去了控制，但還是基本在肖途預定的位置爆炸了。

聽到爆炸聲莊曉曼和江肆還有克里斯王都站了起來。

“肖途!”

莊曉曼忍不住準備沖回去，但是被克里斯還有江肆死死的拽住了。

“放開我!不行，我要回去!肖途還在!”

莊曉曼突然扭過頭對著江肆和克里斯聲嘶力竭的喊著，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了。

江肆沒有松手依舊死死的拽住她。

“曉曼，你聽我說，我們時間不多了，再不走我們都得死到這，你想這樣么？你想浪費掉肖途用命換來的時間?“

雖然話語很嚴厲，但是江肆依然用著自己最極限的的比較溫柔安慰的話對她說道，此時誰都不想刺激一個這樣的女人，說實話莊曉曼這樣他是第一次見，就連當年在海牙角她都沒有這樣。

“Okay，Chill，Chill，曉曼小姐我們要冷靜點好嗎？江先生說的對，我們時間不多了，我們已經多等了二十分鐘了，輪船已經催促我們了，再不撤離我們就真的走不了了，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總之先上船好嗎？上天會保佑肖途先生的。”

克里斯也是死死拽住莊曉曼勸道。

“不，你們根本不懂，我不能在失去他，不能!你們上船吧，我去找肖途。”

說著莊曉曼掏出手槍開始上彈。

克里斯無奈的看著江肆攤攤手。

江肆轉頭深呼吸了轉過頭用僅剩的左手作手刀打在了莊曉曼的脖子上，她昏了過去，克里斯趕忙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哇哦，你可真有一手，Mr.江。”

“唉，先上船吧，對不起了曉曼，我相信肖途也一定會支持我這么做的。”

小船駛向了海邊外的輪船。

密林里，肖途撕下自己的衣服給方敏把胳膊包扎好，然后慢慢扶起方敏站起來準備向海灘走去。

“真沒想到最后是我們倆并肩作戰。”

方敏說道笑著搖了搖頭。

“能活到最后可能是老天爺想讓你把所有事告訴我，對嗎？?”

肖途也笑了。

就在兩人步履蹣跚的準備離開時，在一堆被炸的黢黑的人堆里倪醉掙扎著坐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抬起了右手，顫顫巍巍的扣動了扳機。

”小心!“

“嘭!”

一聲槍響似乎劃破了天空，密林一群鳥兒再次被驚紛紛起飛。

肖途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懷中不停吐血的方敏，他愣在了原地，一秒后憤怒充紅了眼睛，他側著身子拔出槍對著垂死掙扎的倪醉開了槍。

臨死前的倪醉似乎張嘴笑著說道

“你輸了。”

子彈不斷從倪醉身體穿過，打了多少槍肖途也不知道了，只知道直到子彈全部打完才松開扳機。

一切最后回歸了平靜。

肖途把方敏輕輕的放在地上，捂著方敏的傷口，傷口不停的冒著血。

”方敏，你堅持住。“

方敏笑著搖了搖頭，她顫抖著手將頭發解開，頭發散開來，此時的她讓肖途回想到了十幾年前的樣子，還是那么清純美好，淚水似乎擠上了肖途的眼圈。

“咳咳，肖途你不必為我傷心難過，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嗎？我告訴你吧，咳咳，其實我一直和你一樣，我們為了共同的目標，只不過我的彎路更多些，咳，我很笨，就像你曾經說我的一樣，我學的很慢，但我一直再堅持，我曾經很恨你，因為我并不了解，后來我明白了，有時候命運在我們自己手里，好好的活著肖途，我知道你和莊曉曼的事，也知道她和我們一樣，在這個大的歷史洪流下我們沒法保全自己所愛的每一個人，但希望你認真對待，還能活到今天我已經很滿足了，肖途還記得，咳咳，47年的《夜上海》嗎?

最后再給我唱一遍好嗎？”

肖途點點頭。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

......

........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

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

如夢初醒

....“

唱著唱著肖途覺得臉上有什么液體流過，此時天空也下起了小雨，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聽肖途唱完，方敏的眼睛緩緩閉上。

“我做的一切只是不想..讓小時候的自己瞧不起，最后一個秘密...其實我才是第三.....號，肖途，你的故事..我見證了。”

方敏得手也緩緩隨著最后一句放下。

肖途低下了頭，淚水慢慢流下，他知道，他從第一次接到第三號的指令就知道是她，因為她的字誰都可以不認識，肖途是不可能忘得。

肖途靠在方敏的旁邊點了一根煙，

初看愿做旁觀者，轉眼已成局中人。

身旁漸漸響起了腳步聲，肖途知道有人來了，他靠著掩體看了看方敏又向天空，他內心祈禱曉曼他們已經安全的逃離了海灘，他現在唯一感到愧疚的就是對莊曉曼的諾言。

“曉曼....”

他喃喃道。

隨后槍聲響起。

“嘭。”

在海上的郵輪上，船尾上的莊曉曼醒來，她爬起來看到四周早已是一片汪洋大海，而克里斯江肆等人就坐在她旁邊看著她，江肆眼里有些擔心。

莊曉曼看了一眼四周幾人的表情，心里便已明白了，她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安靜的坐在那里茫然的看著海的那頭。

像一根沒有靈魂的木頭，

“嘿，那邊有什么啊？這位小姐從醒來就一直目不轉睛?”

一個路過的船員打趣道。

江肆看著海的那頭緩緩回答。

“愛人，她的愛人。”

其實不怕她鬧，就怕她像這樣沉默無聲。

突然莊曉曼向前沖去。

“撲通!”

一聲，莊曉曼縱身躍入海中，把船上的人嚇一跳。

“遭了!她是想游回去。”

莊曉曼不善游泳，幾下便消失在海面。

江肆急得團團轉，他少了一條胳膊無法下去救援，在此時克里斯脫下上衣縱身一躍，過了兩分鐘兩人出現在海面，眾船員和江肆提著的心才放下來。

然而莊曉曼已經昏迷了過去。

“這里是太平洋，她不要命了嗎？”

船員們議論紛紛，感慨這個女人的勇敢。

這里恐怕只有江肆能明白莊曉曼心中所想，為了那個她不想在失去第二次的男人，她可以不要生命。”

輪船沒有受到影響依然緩緩的在海上向前行使著，一星期后，莊曉曼在在吵雜的聲音中緩緩醒來，一睜眼便看到葉菁有些虛弱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葉子，你的傷好了？這..這是到哪了？”

看著莊曉曼的樣子葉菁也有些心疼，她昏迷后的事情江肆都告訴她了，她扯出一抹微笑。

”莊姐姐，我們的新家到了，舊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