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公子在當天夜里便醒了過來。他的衣衫已經換上了新的，柔軟的緞帶包覆在眼睛上。

他還不習慣見不到一絲光亮，伸手探尋，摸到一雙大手。

羽巒伏在榻上睡著了，陡然驚醒，靠上前去，喜道：“師弟，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適？”

“修垠在哪兒？”楊恪有些緊張的問。

“那個死丫頭沒事兒，你放心。快躺下。”羽巒一面回他，一面激動的把屋子的燈都挑亮了，出去將幾個屋子的門都拍了拍，一時間映月苑里燈火通明，又熱鬧了起來。

“她傷的重不重？”楊恪感覺到周邊腳步匆匆，自己一會被按下，一會肩上多了個云團枕。一會聽見門打開的聲音，一會是大家朗聲的議論。說的無外乎是他多么爭氣之類的話。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他心下不安，翻身便要走下來。

“哎哎哎，你做什么？師父交待你今夜醒來不可妄動，讓我們把藥給你吃下。你要什么只管說，不必親自去，自會有人給你拿來。”何澤按下他說道。

“我……”他剛要說話，映月苑的苑門被人拍得啪啪作響，眾人正不知道是何人。龍瞵星的聲音傳過來：“師兄們開門！我和修垠在外守了好久了，快讓我們進去！”

“快讓她們進來！”楊恪心里念著修垠的境況，有些著急。

“都這么晚了，師父說過，入夜以后，任何人不得去聽瀾軒叨擾的……”五師兄承澤說道。

羽巒轉身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說：“師父可沒說入夜以后任何人不得來映月苑叨擾，況且修垠還傷著呢，我去讓她們進來。”

苑門一開，龍瞵星便跳了進來，手里端著個大大的食盒。她捧到羽巒面前，笑嘻嘻的說：“遠遠的看到你們這里燈都大亮了，是不是恪哥哥醒了？還麻煩羽巒師兄去將這糕點熱一熱，見者有份！星兒今日做得管夠。”

羽巒接過來，點了點她的腦門，又看了一旁尚且虛弱的修垠，說道：“如今十一醒了，可有人治得了你了。等他大好了，我把你這不要命的樣子十足十的去告訴他，看他怎么教訓你。”

說完讓開身子，迎了她們進來，自己往后院廚房走去。

楊恪看不見，便側身豎起耳朵聽著。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越來越近，突然有人噔的坐到了他的榻上，他微微笑了一下，先開口道：“是不是來給我送吃的了？今日又做了什么點心？”

“今日做了極其費勁的荷花酥和水晶福袋，”龍瞵星一邊說，一邊伸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這是看得見么？怎么知道是我？”

“整個天師道論歡脫，你屬第一。”楊恪回道。

龍瞵星爽朗的笑道：“那也不錯，好歹占了個第一。”

楊恪捕捉到一絲隱隱約約的動靜，便向前方抓了抓，說道：“修垠，過來。”

平日里，他的頭發都是全部束起來的，現下卻只將頂發松松的綰了個發髻。柔軟的白色錦緞繞過眼前在腦后系住，愈發襯得他鼻梁挺直、清秀俊逸。

“你……可好些了？”修垠站到他的身邊關切道。

楊恪微微笑了：又變成“你”了，想聽她喊一聲哥哥，是有多難？

“無妨，你呢？”楊恪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令道：“把手給我。”

修垠知道他通醫術，自己躲不過，便只好將手腕遞了過去。

楊恪搭上她的脈絡，不一會說道：“好在你沒有被那陣氣所傷，倒有些精氣岔行的虛弱之相。怎么傷的？”

羽巒師兄早就把修垠打架不要命的樣子描述成了厚厚的戲本子，現下天師道的人怕都已經知道了她為了搶時機，敢在真氣運行之時強行破局，弄得險些走火入魔的事跡了。

修垠和周遭的師兄們使了使眼色，大家突然都陷入了沉默。

楊恪也猜到了大概，嘆息了一聲，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你傻不傻？”楊恪有些心疼，又惱著自己什么也看不到，眉頭蹙在了一處。

修垠瞧出他的擔憂，說道：“我現下很好，你不用擔心。我想留在這里陪你，可以么？”

“這怕是不便，況且你現下也需要修養，師弟交給我們，沒什么好擔憂的。”何澤說道。

修垠完全沒有把何澤的話聽進去，只是等著楊恪的回答。

“好。”楊恪的回答讓一屋子的師兄都甩起了頭。楊恪握著修垠的手，感覺到那里的溫度漸漸暖起來，他說道：“你們真是聒噪。都回去休息吧，修垠在這里陪我就好。”

“我……”龍瞵星才剛起了個頭，楊恪便打斷她道：“你也快些回去。我和修垠明日不用晨起做功，你們可都不行，快些去休息，不然明日等著挨師父的罵吧。”

承影公子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只要做了決定，便無人可干涉。何澤大師兄只得裹挾了眾人關門出去。迎面撞見端著食盒趕來的羽巒，把他手里的糕點搶了個干凈。

“哎哎哎，給我留一個喂！”羽巒委屈的大喊。

龍瞵星笑得前仰后合，保證明日再單獨送一份過來給他。便一溜煙的跑回了聽瀾軒。

楊恪的房間里靜了下來，能聽到一種奇怪的嗚咽聲。

修垠從袖中掏出翡翡，說道：“我今日得了這個，你摸摸。”她將那只靈獸放到了楊恪的掌心。如今這小東西可真小，只比楊恪手大了一點點。

楊恪抓住這只軟綿綿毛乎乎的東西，問道：“這是……貓？”

修垠想了想回道：“秦公說這叫朏，你知道這是什么嚒？”

楊恪搖了搖頭。

“罷了，現在它叫翡翡，我起的名字。”修垠摸著這只小東西，突然將頭靠在了楊恪的腿上，似有些疲憊，說道：“對不起，今日害你受傷了。”

“你早就打定好注意要去闖摘星陣了，對不對？”楊恪輕聲問道，感覺到修垠的腦袋點了點，他說道：“為何不告訴我？你怕我不給你去么？”

“我想學那幻劍無形，想與你一同對夜空放萬劍幻星。”

“好。”

“我說什么你都會答應我么？”修垠抬起頭，沒有熟悉的眼神，但他依然笑得寵溺。

“人生路漫漫長，你當看遍風景，做你所想。我只是不愿你獨處險境。如能幫你分毫，便是萬分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