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徐岸喝了許多的酒，日復一日地應酬，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說著場面話，不停地和政界商界的人聚會。

他的基因中天生帶有社交活躍的因子，在意大利留學的時候，就是依靠和同學訂餐拿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他收集了整所大學和周邊大學那些不愛去食堂吃飯的人的名單，收集了周邊所有的餐廳電話。國外四年，他不單靠這個賺取傭金，還投資開了一家很大的中國餐館和洋酒專賣店。

等到回國的時候，正是中國房地產如火如荼的時期，他果斷地看好了市中心離學校醫院很近的一塊地，一塊很大的地，和劉浩楠合作了。

劉浩楠是浙江人，出身于金融世家，對經濟有著極強的敏銳力和判斷力。

他曾經有過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后來因為性格不合，太太移民加拿大了。當他再次成為單身的時候，才感覺自由是多么的寶貴。

“你有喜歡的女人嗎？”劉浩楠也半醉了，客人全走了，整個KTV就剩下他們兩個。

碩大的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著劉德華的《今天》：

走過歲月我才發現

世界多不完美

成功和失敗都有一些錯覺

滄海有多廣江湖有多深

局中人才了解

……。

“有過吧。”徐岸不懂劉浩楠怎么會問到這個問題。

“我覺得吧，男人一定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不管是談戀愛還是結婚。”

“那你當初結婚的時候不是找自己喜歡的嗎？”

“不是的，兄弟。男人有了喜歡的女人在金錢上就不會那么拼了，感情可以彌補一點心靈的缺失。”

“看來還是普通人過得幸福。”

“你看到了喬明珠的新聞了吧，怎么，有何感受？昔日的女友如今變成了如日中天的大作家，我真是服了這個女人，看上去那么漂亮柔弱，居然能在五年之內讓自己華麗變身，不簡單．”

徐岸沉默了，他想起了第一次和明珠見面的情景．

那是一個下著雨的黃昏，他趕著去參加一個飯局，車子開快了一點，在轉彎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身影，當時，兩雙驚恐的眼睛瞬間碰上了，在車燈下，他看見一個女孩站在他的車面前，驚魂未定．那一瞬間，他呆住了，從來沒見過長得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孩，身材欣長，容貌驚為天人，尤其是她的皮膚，發出晶瑩白凈的光芒，她上身穿著一件紫色的雪紡衫，下面是一條白色的雪紡短裙，腳下是一雙裸色的高跟鞋，手中撐著一把紫花的雨傘。

徐岸急忙地下車，問她有沒有事．

“當然有事了．”明珠抬起頭理直氣壯地說道．

“哪里有問題，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徐岸有點緊張．

“你看，我的裙子臟了。”

徐岸如釋重負地一笑。

“走，上車，我帶你去買過一條。”

明珠上了車，兩人來到了新天地。

導購員掛著親切的笑容走上前。

“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您？”

“我想買一條和身上一模一樣的裙子。”

“好的，請跟我來。”

換下裙子之后，明珠到前臺結帳。

“我來我來，怎么能讓你破費呢，這是我的失誤引起的。”徐岸趕緊掏出了錢包，明珠注意到了，這是一個用了很多年的錢包，上面發出了那種打磨很久的上等牛皮特有的圓潤的光澤。

“行，請便！”明珠讓出了空隙。

“我請你去喝杯咖啡怎么樣？”

“為什么要請我喝咖啡？”

“我覺得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身上有一種和任何女人都不同的氣質。”

“你的意思是想泡我嗎？”

“算是吧。”

“不好意思，我對你沒興趣。麻煩讓一下，我要下電梯。”明珠微笑著對徐岸說道。

徐岸愣了一下，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女人拒絕過他，這讓他的臉頓然有一種漲紅。

明珠優雅地提著袋子下了電梯。

“你會后悔的。”徐岸朝明珠說道，聲音從明珠身后遠遠地傳來，可是，她沒有回頭。

想到這兒的時候，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地往上翹了翹．明珠就是這樣一個人，有著一雙幽深幽深的眼睛，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她所有的內心世界，而她偏偏將它永遠地關上，不曾透出一絲縫隙．

“在想什么，怎么不說話呢？”劉浩楠在徐岸的眼前晃了晃手，看到他走神的樣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在緬懷過去了．

“哦，沒什么，在為資金的問題煩惱．”徐岸抬起頭不經意地說道．

“艾米不是去方行長那兒活動去了嗎？我看這個女孩子很有能力，這樣好不好，方行長和我很熟，我再幫你去疏通疏通，加上艾米的魅力，一定沒問題．”

“但愿如此．”徐岸淡淡地說道．

“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把艾米介紹我做情人怎么樣？我也知道，我是一個懂游戲規則的人，讓她跟著我，絕對不會白占她便宜，以后還得有勞你在她面前多美言幾句．”

“只做情人啊？你不是單身嗎？為什么不考慮讓她做你的女朋友，她心氣那么高，只怕不會肯．”

“你也知道艾米的出身，是吧，換作你，你會和這樣的女孩子做男女朋友嗎？”

“有道理，我盡力吧．”徐岸起身拿起包．

“想當年我是怎么幫你認識到喬明珠的，你和她只見過一面，當時緊張得連人家的電話都沒問．于是我給你出主意，說根據你的印象把她的長相描述出來，請一位畫師把她畫出來，然后拿給公安局的哥們，請他幫忙才把喬明珠找到的．當時為了她，我們費了多少心思，幾乎翻遍了這座城市．”

“我懂，這些都沒忘記．早點回去吧，我公司還有事．”徐岸起身拿起車鑰匙．

下雨了，雨點暴烈地敲打著玻璃窗，樹被吹得東倒西歪。臺風“瑪麗亞”席卷而來。

“徐總，這是您的咖啡。”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徐岸還在看策劃部寫過來的報告。

“艾米，你過來一下。”

“什么事，徐總？”

“你讓周副總把這份報告修改一下，把前三期的銷售數據各上調百分之二十，明天上午我需要這份資料去一趟銀行。”

“好的。”

“劉總周末的時候要去打高爾夫球，你有空嗎？”

“哪個劉總？”

“劉浩楠。”

“您去嗎？”

“我那天正好有事，去不了，你沒事的話去一趟吧，就當是一種鍛煉。”

“這不太好吧。”

“沒什么，劉總是個很講義氣的人。”

“那行吧。”

“你怎么又穿這種白襯衣黑裙子的職業裝了？”

“這樣利落一點。”

徐岸抬眼看了一下艾米，她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受傷的感覺。

“你沒事吧？”

“沒事，如果沒什么事情的話，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注意安全。”

下了樓，街上的人潮已經不再那么洶涌，她看了一眼手表，十點四十二分。

她打了一輛的士，朝自己租住的房子趕去。

當她打開房門的一剎那，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哭泣，可是內心仿佛又非常清楚地知道為何要哭泣。

周日的時候，她換上了一套白色的運動服，穿著一雙白色的鞋子，站在鏡子前望了望自己。

九點鐘的時候，劉浩楠的紅色保時捷停在了艾米的樓下。

“你看起來很清純的樣子呀。”劉浩楠上下打量了艾米一眼。

“人干凈一點好。”艾米微微地抬了一下頭。

劉浩楠心中暗笑了一下，這種出校門沒多久的女孩子見多了，在她們的世界里，只有工作。

“你有什么愿望？”

“啊？”艾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您說什么？”

“我說你有什么愿望，今天我能讓你的愿望都實現。”

“你實現不了的。”

“這個世界但凡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是小事。”

“您除了錢一無所有。”艾米冷冷地說道。

“看不出來呀，你這么有個性，你了解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年代嗎？裝清高和純情都是自尋死路。”

“您有女兒嗎？”

“有啊。”

“如果您的女兒今天像我一樣坐在您的身邊，您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嗎？”

“很抱歉，你不是我女兒。”

“那我也很抱歉，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人，我要下車！”

“既然你從一開始便這么清醒，他媽的有必要上我的車嗎？”

“你才是他媽的，我之所以要上車就是為了證明你是錯的。”

“你就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徐岸，影響你的前程。”

“我無所謂，這樣的日子已經受夠了。”

劉浩楠點了一支煙，把車停下。

“我知道，你是喜歡上了徐岸。”

“沒有的事！”

“你反應得太激烈了，這更證明了我的猜測，你跟了他四年，怎么可能會沒有感情？！他不適合你。”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就喜歡你這種烈性子的女人，溫吞吞的女人我沒興趣。我告訴你，我和徐岸都是不相信這個世界有愛情的人，只有窮人才整天想著情呀愛的。”

“你不覺得自己很貧窮嗎？”

“說來聽聽。”

“一個喪失愛的能力的人與乞丐有什么區別？”

“你經歷過背叛、欺騙、黑暗、絕望、殘酷和冰冷嗎？如果經歷過，你就會知道他為什么沒有能力再去愛。”

“所以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想過那種復雜和辛苦的生活。”

“沒人會逼你，所以你依靠一個有錢的男人，讓他為你遮風擋雨，不是很好嗎？”

“你給不了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婚姻，孩子。”

“只要是正常的女人都會想要這些。”

“可是你知道什么是婚姻嗎？如果你找了一個平凡的男人，你除了辛苦工作之外，還得洗衣服、做飯、帶孩子、照顧老公和他的家人；如果你找了一個稍微有點錢的男人，你就得時刻提防他無處不在的出軌。這就是婚姻！”

“難道這個世界條件好點又自律的男人絕種了嗎？”

“你知道有錢的男人會娶什么樣的女人結婚嗎？”

“什么樣的女人？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門當戶對的，笨一點的，單純一點的。你太聰明了，不適合做妻子。等你做一段時間情人之后，把自己個性的棱角磨掉，才適合進入婚姻。”

“我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心。”

“現在外面正下著暴雨，如果你能淋著雨走回去，抗拒我的接送，你就會知道自尊心有個屁用！”

艾米抬頭望了望劉浩楠的眼睛。

“我從來不勉強任何一個女人，現在送你回去，考慮清楚給我打電話。我這人沒什么優點，就是真實。”

窗外暴雨如注，梧桐樹被吹得歪七倒八的。

“看到外面那些騎自行車摩托車擠公交的女人嗎？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成為那樣的女人。”

艾米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