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到約定的咖啡館時，葉女士和小寶已經在里面等她，今天的小寶戴了頂帽子，臉色好像比上次見的時候瘦了很多，陳木有些心疼，葉女士穿戴精致，優雅的端著咖啡杯，小寶看到了門口的陳木，高興的往門口招招手。

“阿木，來了，”葉女士一臉溫和

“嗯嗯，小寶”陳木摸了摸小寶的臉。將手里的禮物給小寶，“給你的禮物，你看看喜歡嗎？”

小寶看著手里的樂高，開心的點點頭。陳木從包里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雙手遞到葉女士面前，有些緊張：“這是送給您的，”

葉女士詫異的接過禮物，看了看，“謝謝阿木，讓你破費了”

陳木微微的搖搖頭，“不破費，小寶怎么感覺瘦了很多？”有些心疼

葉女士看著小寶，沒說話，滿眼擔憂和心疼，陳木看到的是滿眼的愛，和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不一樣，她心里有些難受的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咖啡很苦蔓延著整個口腔一直到胸腔。一時之間一陣沉默，旁邊的小寶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樂高一臉開心的看著陳木陳木看著小寶的表情，內心又有些內疚，怎么還吃一個小孩的醋呢，這個小孩又不是別人，是自己生病的弟弟啊，這么一想，陳木的心里的難受消失不見了。

“小寶，最近有乖乖吃飯嗎？”陳木覺得需要找個話題蓋過剛剛的尷尬。

小寶高興的點點頭，

“上次送給你的畫喜歡嗎？”

“畫？”小寶納悶的看了看葉女士，葉女士的手迅速放到他腿上，“他最近都在醫院，”葉女士看了看陳木，“等過幾天出院了回家看，放在你房間里了”，小寶歡喜的點著頭。

陳木看了看小寶，有些心疼，“對不起”聲音很小。

“沒事，他最近做了手術，所以忘了帶去醫院，已經掛在他房間里了”葉女士溫柔的說，

“媽媽，我想去那邊玩會兒，可以嗎？”小寶指著不遠處的兒童區

葉女士點點頭起身，準備推小寶過去，“我來”陳木已經搶在她前面推上小寶的輪椅。此時葉女士的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對著陳木指了指手機，往玻璃門走去。

“姐姐，見到你很開心”小寶很開心

“謝謝，我也是，見到你很開心，今天陪你多玩一會兒”陳木摸了摸小寶的頭

“真的？”小寶回頭一臉驚喜的看著后面的人，陳木笑著點點頭。

陳木將小寶輪椅固定好，防止滑動，遠處的人還在接電話，陳木在小寶對面坐下，將手里的樂高拼塊遞給他。

“姐姐，不知道為什么，我很喜歡你”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看著陳木。

陳木心里暖暖的：“我也是，也很喜歡你，”

“你給我畫的是天空嗎？”

陳木一臉溫柔的看著小寶“嗯嗯，是你最喜歡的那張照片，最近都有下樓去看天空嗎？”

小寶失落的搖搖頭：“他們不允許”

“沒事，等你身體好了，出院就可以好好看了”陳木摸著小寶的頭，安慰道，小寶正拼著樂高的手愣了下：“好不了了”聲音很小，卻字字清晰。

陳木心頭一緊，震驚的看著小寶，對面的小寶輕輕笑了笑，繼續拼樂高：“有一天醫生在病房和媽媽說的，他們以為我睡著了，他說這個病活不長了，我聽到了”

陳木緊張的捏著小寶的手，：“不會的，小寶，現在世界上醫學很發達的，你可能聽錯了，你不能那么想”

小寶笑得很單純，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陳木：“我不怕死，姐姐，”說完就低下了頭說了一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但是我不想死。

從這么小的孩子說不怕死，聽得陳木眼眶有些酸，難受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姐姐，你別難過，你以后有空可以多來看看我嗎？”小寶抓緊陳木的手。

陳木忍住眼淚，輕輕的點點頭，“你會沒事的，你一定要好好配合醫生，乖乖吃藥”她本想安慰他說這個病能治好的，可是騙人的話到嘴邊，她卻沒勇氣講出來了。

小寶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玩著手里的樂高，過來很久，小寶看了一眼遠處的玻璃門，小聲的說：’姐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嗯嗯”陳木點點頭

小寶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東西，看了一眼玻璃門的方向：“姐姐，一定不能告訴我媽媽，把手給我”

陳木有些好奇的伸出雙手，小寶將東西放到陳木手里，是一只老懷表，一副小小的國畫竹用琉璃鑲嵌在表身，不同的視角，因為光線折射角度的不同，表身上的畫形態和色澤有變化，陳木的手有些微顫，她心頭一緊，數了數上面的葉子數量，眼睛震驚的看著小寶：“你怎么會有這個？”

小寶小聲的說：“撿的，我媽媽把它給扔了，我偷偷撿的，當時表身上的畫都掉下來了，我用膠水粘好的，我厲害吧”天真無邪。

陳木看著手里的懷表滿是疑問，那是他爸爸從來不離身的物件，時常就會拿出來摸一摸，看一看，有時候會抱著陳木一起看，陳木對這只表太熟悉了，小時候無聊的時候，爸爸邊畫圖，讓她數表身的葉子，她閉著眼都知道每一片葉子的位置和形狀，小時候曾問爸爸討要過它，爸爸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爸爸說，什么都可以送給她，唯獨這個不行，不是因為它是獨一無二的打造，而是心底唯一的念想，念想是不能送人，說完就將陳木緊緊的抱在懷里，抱了很久很久，那也是陳木第一次看見了爸爸眼睛里的淚，從那以后，她知道她的爸爸很寶貝這只懷表，那是爸爸極為重要的東西，和她一樣的重要。陳木輕輕的打開表殼，“卡擦”一聲，就是這樣的聲音，就好像開啟魔法盒似的，令小時候的陳木十分著迷。眼前浮現出爸爸抱著她坐在書桌前玩懷表的場景，陳木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眼前還是桌子，手里仍是懷表，可是再也沒有爸爸的懷抱了，再也沒有了。懷表的時針和陳木一樣好像被定格了似的，一動不動。

小寶不知道為什么陳木看著表呆住了，小聲的說：“它好像壞了，昨天突然就不走了，你可以幫我拿去修一修嗎？”

陳木抬頭看著小寶，：“為什么不讓你媽媽幫忙？”

“不能讓她知道，我偷偷撿的，”哀求的看著陳木。

陳木盯著手里的懷表，沒說話，小寶謹慎的問：“可以嗎？姐姐”

陳木點點頭，將懷表放入口袋，“我明天幫你拿去鐘表店看看”，小寶開心的點點頭。

陳木看了遠處的咖啡桌，站起身，“你先玩，我過去你媽媽那邊了”，小寶看向不遠處的咖啡桌，朝陳木揮揮手。

陳木心神不寧的轉身，看著遠處姿態優雅的葉女士，滿腦子都是疑問，

“阿木，小寶還乖嗎？剛剛接了個電話，久了點，不好意思”葉女士和往常一樣，一臉溫柔。

“沒事”陳木想笑，卻笑不出，只能硬生生的擠出一絲笑。

葉女士從包里拿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陳木：‘這個給你，簡易圖”

陳木雙手接過，看著葉女士，發自內心：“謝謝”

“傻瓜，和媽媽還這么客氣”葉女士輕輕拍了陳木的手

陳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是冷的，她味蕾似乎沒有任何感覺似的，沒有任何味道，只感覺一陣陣沁入胃的寒冷，陳木打開看了手上的簡易圖：“原來爸爸是在這里啊，我去過，”

“什么時候去過”

“之前和同學去那里寫生過”

“哦”葉女士仔細的端詳著眼前的陳木，眼里閃過一絲憎恨，就那么1秒，對面的陳木正低著頭看著手里的路線圖。

陳木抬頭時，葉女士換上一臉溫和的笑，：“阿木，你其實很有畫畫天賦”

“可能天生對色彩比較敏感吧，對了，媽媽，你還記得爸爸的那只隨身的懷表嗎？”

葉女士一驚，桌子底下的手不自覺的捏緊了：“啊，那個啊，記得啊，怎么突然想起你爸爸的懷表了”

“想到爸爸，就想到了爸爸的懷表，小時候看到他從不離身，寶貝得很，那是古董嗎？媽媽”陳木不經意的問

“不是，就一普通的懷表，是他，”突然想到什么，：“他一個朋友送的，”一臉溫和。

“媽媽”陳木輕聲喚了一聲，小小的問：“爸爸走了后，他那只懷表有留下嗎？”問完后，陳木心跳加速，感覺都要跳出嘴巴似的，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葉女士看了陳木幾秒，眼神很平靜，“你爸爸的懷表從來都不離身的，帶著一起走的，尸體后來也一直沒找到，估計……，說起這懷表，他是真的很寶貝，從不給任何人摸，除了你，”語氣也很平靜，喝了一口咖啡。

陳木低著頭沒說話，手緊緊的捏著口袋里硬硬的東西，像刺一樣扎著陳木的心，陳木的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葉女士遞過去紙巾，親切而溫暖：“阿木，你別傷心，你還有媽媽”

陳木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眼角的淚，微微的點點頭。

葉女士從包里拿出一疊文件，推到陳木面前：“阿木，這些文件需要你簽一下名”

陳木抬眼看著葉女士，“這是什么？”

“你爸爸品牌的文件，你是法人，需要走個流程，這些需要你簽名”葉女士將手里的筆遞給陳木。

陳木接過筆，直接翻開最后一頁，一筆一畫的寫上自己的名字，遞回給對面的人，“媽媽，你有怨恨過爸爸嗎？”葉女士的手頓了一下，將文件放到包里，抬眼看著陳木，沒有說話，像是在探究她話里的意思，也像是在思考。

陳木低著頭：“我怨恨過，怨恨他寧愿選擇自殺丟下我們，也不選擇……，好好活著”聲音很輕，有哽咽，也有埋怨，對面的葉女士一愣，看著一直低著頭的陳木，似乎在等著陳木繼續，也似乎沒打算開口。

陳木輕輕的抬頭看著對面的葉女士：“我也埋怨過你，特別知道你結婚生子后，我那一刻有恨過你，也妒忌過小寶，我覺得是他搶了我的媽媽，直到后來知道他的病情，我才放下了對你的恨，也放下了對小寶的妒忌，從妒嫉變成了心疼”

葉女士情緒波動了一下，“你對小寶真的很好”

“媽媽，你討厭我嗎？”陳木冷靜的雙眼看著對面的人

葉女士有些震驚，“你，怎么會這么問？”

“媽媽，我從小就敏感，我感覺到的，小時候看著別人有爸爸媽媽接送，不知道我有多羨慕，我知道爸爸已經不在了，但是我有媽媽，是這個想法和精神支持著我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幾年，后來慢慢的已經習慣了沒有你的日子和生活，但是也沒有放棄過找你，我曾經兼職過4份小時工，就是為了想多掙點錢，能付得起私家偵探的錢，希望能找到你，我特別害怕沒有你的消息，我害怕你和爸爸一樣，這一找就是12年，找到你的那天就是你聯系我的前一天，我那天很傷心，因為我們發現我們在同一個城市，同一個城市我都找不到你，而你也沒有來找我，后來我們見面了，知道了你有苦衷，我心里稍微好過了些”陳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不想讓自己那么難堪。

葉女士放在桌下的手，有些糾結的握得很緊，最后伸手摸著陳木的頭：“阿木，對不起，對不起”

陳木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臉，“我說這么多，不是想你道歉，你沒做錯什么，爸爸也沒錯，小時候太小什么都不懂，現在長大了，我，只想好好和你溝通一次，我們之間缺失了12年，你是我的媽媽，對于我來說，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就是你，我對小寶好，不是因為他生病，是因為他是你的孩子，因為是你的孩子，所以才喜歡他，對他好，我也有自己的一點小心思，我想著，對小寶好一點，你是不是就可以愛我多一點點，只是一點點，我不貪心”陳木再次捂住自己的臉，眼淚從指縫流向手肘。

眼前的陳木讓葉女士內心有一絲猶豫了，腦海里閃過無數的畫面，從幸福的和陳父在一起，一直到現在，片段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閃過，眼神從幸福到空洞，到絕望，到陰冷一路的轉變著，她木木的看了看遠處的小寶，剛剛的猶豫消失不見了：“阿木，我恨過你爸爸，在我自己受苦的時候，恨過他，而且是很恨的那種，包括現在，也恨”葉女士嗚咽的看著陳木。

“那為什么……”陳木問不出后面的話。

“有多恨，就有多愛，他是我最愛最愛的人，愛他勝過一切，可是……”葉女士語氣很悲涼，“可是他不愛我，從來都沒愛過”葉女士眼角的淚水奔涌而出。

陳木有些不知所措，握著葉女士的手：“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葉女士拍著陳木的手背，搖搖頭，：“他的去世也是因為那個女人，讓我怎么能不恨他，”葉女士梨花帶雨的看著陳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想要的幸福很簡單，一家三口簡簡單單的過一輩子，可是，可是他……”她說不下去了

陳木想起了爸爸媽媽相敬如賓的相處方式，爸爸平日都是2點一線，工作室和家，每日都早早回家，工作室只有4個叔叔，沒有女的啊，那媽媽說的女人是誰？

“媽媽，那個女的是誰？”陳木緊張的握住葉女士的手

葉女士慌忙的抽出自己的手：“我，不想談這個話題，阿木”，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臉。

陳木心疼的看著對面的母親：“媽媽，我們以后不再聊這些不愉快的了，過去的都不聊了，對不起，媽媽”。葉女士拍拍陳木的手，沒說話，也沒點頭。默默的看著不遠處的小寶，就那么一直靜靜的看著，好像時間靜止了一樣，對面的小寶似乎感受到了媽媽的目光，朝著她招手，葉女士破涕為笑，臉色終于有了點點笑容，陳木臉色也有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