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著杯中的女兒紅,無甚滋味,環視著這一屋子的人,真為她歡喜的有,為她嘆息的有,為她傷心的也有。
席間姥姥話并不多,吃完飯,姥姥留她去屋里敘話。
“阿菀,姥姥知你不開心。”姥姥拉著她的手,含淚道,“姥姥也舍不得你去那地方,但當今大楚,誰也不敢違逆他。姥姥無能為力,你舅舅、哥哥都無能為力。你心里莫要怨恨!”
“沒事的,姥姥。”阿菀輕聲道,“既來之則安之。”她說著把頭靠在老夫人腿上,“只是孫兒只有兩年的時間在你身邊盡孝了,我舍不得姥姥。”
老夫人緊緊摟著她,仿佛她明天就要進宮似的不舍。
阿菀伺候老夫人歇下,才回了自己房,秋兒業已睡下,呼吸間果然不暢,問了伺候的丫環幾句話,方知無礙,才轉身來自己屋內。
坐在廊下的臺階上,阿菀回首著自己重生的這一年,總覺得有種夢境般的虛幻,她踏實走過的每一步,她重建的勇氣和信心,都差點被這進宮的噩耗瓦解了。
“算了。”阿菀甩甩頭,驅走那郁結的情緒,“不是還有兩年,別灰心,還有反轉的機會的。”念及秋兒,她更加斗志昂揚了。
楚黎坐著軟轎進了太后的永昭宮,太后站在寢殿門口親迎著他。等他從轎里出來,太后忙下了臺階又親自去扶。
“母后,兒臣自己可以行走。”楚黎彎腰要行禮,被太后攔住了。
“母后扶著你進去,別逞強。”
太后與眾宮人簇擁著楚黎進了內殿,又是熱茶,又是軟墊的伺候坐下。又傳了王太醫進來請了脈,親自聽王太醫說了情況,太后才略略放寬了心。
“母后,兒臣如今只需靜養,還請母后寬心。”
“好好,沒事了就好。”太后呷了一口茶,壓了壓吊著的心,方正色道,“母后問你,你為何中了如此劇毒?為何一直不告訴母后與皇兄?”
“兒臣中毒之事實乃意外,這些年,師傅也盡心為兒臣配置丹藥,牽制毒性。還請母后開恩,不要降罪于靈犀一派。”
“攝政王說不降罪就不降罪嗎?”楚瑜從殿外大步而來,邊走邊道,“靈犀一派本就有拱衛皇室之責,如今你中毒這么大的事情,欺瞞了那么多年,就算母后不問罪,朕也是輕饒不得。”
“皇兄!”
楚黎起身欲行禮,楚瑜擺擺手制止了。
宮人忙奉茶,楚瑜坐下,本欲再責問幾句,但瞧見楚黎那蒼白而消瘦的形容后,便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
太后趁機道:“你皇兄說的對,此事你不必再為他們開脫。護衛不力,欺君之罪,這兩條足夠禁軍踏平靈犀山了。”
“母后不可。”楚黎大驚,“靈犀派不緊是我的師門,也是父皇的師門。怎可……”
“不要提你父皇。”太后厲聲打斷,“當年要不是受那靈犀派的妖女禍害,你父皇怎會如此早的離你們而去。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舍不得那諸葛紫煙,母后今日就告訴你,但凡是靈犀派的任何女子都別妄想踏入我大楚宗室一步,那怕是個侍妾,也不可以。”
“母后的話兒臣不太明白……”
太后對魏公公吩咐道:“去把那兩個人請進來。”
魏公公忙去帶人,一會,侍衛帶著兩個人進來。一個是禁軍統領陸塵英,一個是年長的武林人士打扮。
“趙師叔。”楚黎認出這俠士乃自己靈犀山上的同門師叔趙鈞。
“臣參見攝政王殿下。”趙鈞向他行的是君臣之禮,并不是江湖同門禮儀。
在靈犀山上時,這師叔對他很是照拂,暗地里也常常指導他。
只聽趙鈞道:“奉太后命,前來回稟殿下中毒一事。”
楚黎心里咯嘣一下。
太后厲聲對趙鈞道:“你據實答來,如有一句隱瞞,哀家和皇上決不輕饒。”
“是。”趙鈞從容應聲道,“五年前,三刀城的城主鬼見愁上靈犀山尋仇,裕王為了救諸葛紫煙,被鬼見愁傷了一刀。那刀上淬了寒毒,王爺才會染上此毒。但此事被靈犀派壓了下來,這些年吳興舟掌門一直在煉制丹藥壓制王爺毒性,所以才未被太后即皇上發覺。”
陸塵英接過話道:“微臣去了靈犀山,雖未見吳興舟掌門。但知道此事的幾位管事師叔也是如此說與微臣的。”
趙鈞不卑不亢道:“此事是我靈犀派失責,但吳興舟掌門這些年一刻也不懈怠在為王爺煉制丹藥牽制毒性。還望太后皇上念在先帝的面上,寬恕靈犀上下,我趙某今日愿以一死,給皇上和太后一個交代。”說著,盡然口吐黑血,跪倒在地。
在場眾人唬的一愣楞的,陸塵英快步護在皇上和太后跟前:“來人,護駕。”屋外禁軍唰唰的跑了進來,將個趙鈞團團圍住。
“不可,趙師叔……”裕王沖到趙鈞身旁,扶住他,他一下就明白了趙鈞在進來之前就提前服毒了,他愴然道,“師叔,一切有我,何苦就到這一步呢!”
“你是個好孩子,但靈犀一派終究得有人出來擔此責。”趙鈞強忍著劇毒穿心,斷續續道,“日后,不管在朝,還是行江湖,切記不可忘了你的師門。”然后,又狂吐一口血,終倒在楚黎懷里,死了。
“師叔……”楚黎何曾預料到這個結果,他抱著逐漸僵硬的尸體,渾身發顫,茫然不知所措。
“來人,把趙鈞遺體送回靈犀山上。”太后率先發聲。她又命左右的人,“快扶裕王去偏殿休息,即刻傳王太醫來問診。”
宮女太監忙一擁上前將楚黎扶起,小心伺候著去往偏殿歇息。楚黎渾渾噩噩的任由眾人擺弄。
這邊,早有禁軍將趙鈞的尸體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