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年,富弼一直在處理流民事宜,朝廷為他加授禮部侍郎,他推卻了,后來又加封了資政殿大學士,這個他倒是不曾矯揉造作。
晏然一直覺得外放對這些士大夫來說,可能也是個遠離朝堂腥風血雨、休養生息的好契機。
富弼在青州,不斷地與他的慶歷小伙伴們詩詞應和。比如韓琦聽聞他近來詩興大發,約了首《定州閱古堂》,比如他與歐陽修寫信,洋洋自得:“某在青州,作得一實頭事,全活數萬人,大勝如二十四考在中書也。”
當年分家之時,富弼是幾兄弟中家底最薄的,無奈文官俸祿太厚,晏然又極會持家,從各家鋪子和海運中賺的雄厚的一筆,富弼那喜歡造園子的癖好也初步顯現出來。
為了靜思自省,他在青州南邊一處瀑布山澗旁建了個極其精巧的亭子,偶有閑暇,便帶著妻兒前去對弈飲茶,日子過得別提有多瀟灑。
皇佑二年時,富弼四十七歲,富弼拜禮部侍郎,知鄭州,范仲淹接替他知青州。
已有多年未見,富弼本想在青州多留駐幾日,等待范仲淹,無奈范仲淹從杭州而來,路上多有耽擱,便只好恨恨地留書告辭,結果他自己還未到鄭州,又得到恩旨,讓他知蔡州,這便又離汴京近了一步。
晏然一直懷疑趙禎慢慢地對他們這些新政舊臣放下了芥蒂,幾人雖在朝外,但離京師越來越近。
也是在這一年,方田均稅法逐步推往全國,逐漸成為定例。尤其是韓琦對此頗為贊賞,在自己任上均大力推廣。與此同時,富弼與王安石仍在通信,似乎感覺其性格之執拗,恐怕會成為其兩府之路的最大障礙,便時不時好為人師地給他說些朝廷的人情世故、用人之道,也不知對方有沒有聽到心里去。
也是這一年,感到聞琴實在不能再拖了,富弼左思右想,最終問晏然,“我現在有兩個后生,覺得頗為不錯,但還未打定主意,想聽聽夫人的高見。”
晏然想起馮京,皺了皺眉,“你且說。”
“一個是三元及第的進士,名曰馮京,我看他日后定也是宰輔之選,也可與我在朝廷中守望相助。”富弼先提了他,果然見晏然滿臉不贊同,嘆道,“我知曉你的顧慮,聞琴自小天真無憂,溫婉純善有余,心機城府不足,恐難勝任宰執之婦。”
“還有一個是誰?”晏然壓根懶得聽他推薦馮京,直接問道。
富弼不知她為何對馮京如此抵觸,便也歇了這心思,道:“還有一人,卻是我的私心了。你知道,范公近來身子欠安,無心為兒子相看,便求到了我這里。韓琦和永叔也給我修書,不約而同地和我提起沖喜之事,此乃民間說法,雖不可盡心,但……”
“通家之好也是不錯,不知是哪位公子?”晏然倒是爽快,她對范仲淹的人品家教都極為放心。
富弼見她首肯,立刻打起精神,“次子,嫁過去之后也不必承擔宗婦的職責,不管分家或不分家,日子都好過得很。看在你我的面上,都斷不會苛待她。”
晏然頗為驚詫,“范純仁?”
那倒是歷史上出了名的君子了,只可惜過于清廉,也不知聞琴嫁過去會不會受苦。
“那咱們多陪一些嫁妝吧。”富弼剛想說晏然杞人憂天,又想起了范仲淹那二兒子的品性,不由得咽了回去,點了點頭。
“正巧范公到青州上任,你說要不要讓兩個孩子相看相看?”晏然想了想,“你自己先走,我們隨后就到,你留個小印下來,若是最終定了,我便便宜從事?”
富弼二話沒說將自己的私印取出來扔給她,“若他們不對付,你也不必礙于情面,我定不怪你。”
富弼獨身一人去了蔡州,也不過等了半個月的功夫,晏然便帶著兒女們來了,一見他便點了點頭,富弼再看一旁富聞琴微紅的臉頰,心中有數。
待只剩下可信之人,富弼才悠悠打趣道:“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成仇啊。”
富聞琴在自家人跟前,還稍微外放些,嗔怪道:“女兒被他們取笑了一路了,爹爹你還和他們沆瀣一氣。對了爹爹,大哥比我還大些呢,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富弼撇撇嘴,“他?你那三個兄弟都不急,全都考中了再給我想那些花花心思!”
敢情晚婚晚育、優生優育還是富家傳統,晏然抽動著嘴角道:“我覺得此事也不必然,若是有了合心意的人家,咱們還是盡早抓住為好。”
“夫人說的亦有道理。”富弼立即改口,一旁的兩姐妹又是一陣嬌笑。
二人回房后,晏然一邊操心富紹隆的開蒙,突然又想起來,“對了,你讓解佩相看的是哪家兒郎?別是歐陽家的,我不喜他家家風。”
富弼立刻道:“怎么可能!”
可他又想起那戶人家……頓時又有些尷尬和遲疑,“此人名曰章惇,乃是嶺南豪族,雖是南人,可為人俊美異常,行止朗闊,最關鍵的是才識超人。對了,他父親也是個銀青光祿大夫,章得象是他族叔。”
“門第是夠高了,只是此人私節如何?”晏然對北宋最了解的便是王安石變法,哪里不曉得此人?她唯一詫異的是,富弼這么個后來的保守派如今卻屢屢提攜新黨。
富弼面上便有些尷尬,“彼時并未查證此人來歷,后來才多方打探到,此人雖號稱嫡子,卻有人傳言是私生子。”
晏然心中冷哼一聲,哪里僅僅是私生子啊,還有人傳言是他爹和岳母私通生下的呢。“”
晏然抿唇,“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我問的是,他好不好色,兇不兇?”
此人也是傳奇人物,有經天緯地、出將入相之才,卻又有人說他陰險狡詐、窮兇極惡,可不得不說,此人的存在還是給北宋續了一點命。此人看人也是極準,一眼看出亡國的宋徽宗不靠譜,只可惜最終反而會被貶謫外地,憂憤而死。
從私生活上看,除去他父親的風流韻事,此人未來還將有趕考時被人借種的奇葩經歷,還曾和大文豪蘇軾愛恨交織,難怪百度百科長過富弼許多許多。
從一個政治家的角度,她很欣賞他,可若是從一個丈母娘的角度,當真難以接受。
“看看解佩怎么看吧。”富弼也有些為難,又惜才,又發自內心地擔憂他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