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今天和阿姨見面的事發微信告訴了喬蓁，喬蓁終于回復我微信，隨后又打了電話過來。

能聽到他的聲音真的太好了，冷戰的滋味真不好受。

“你在哭嗎？”

“沒有，已經不想哭了。”我靠著自己的膝蓋，把自己蜷縮著。

“那你原諒叔叔了嗎？”

“原諒了。”我把頭埋進膝蓋。

“想見見我嗎？”

“如果你見了我不會和我吵架，我就想見你?！?

“你知道的，我并非故意要和你吵架?！?

“那我也是啊，并非故意要和你理據力爭。而且你以前總是笑著和我說話，最近很容易就對我生氣，天天兇我教育我，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你做得不對難道我還笑？”

“可是你以前哪里會這樣常說我？”

“所以你希望我一輩子對你像對外人那樣？你不對的地方視若不見，無所謂？”

“......”

“唉......話說回來，今天怎么會見面了？之前不是不愿意的嗎？”

“阿姨來找我，就去了?！?

“是自己單獨和阿姨見面的嗎？”

我自然聽懂喬蓁話里的意思，我也無意隱瞞，說：“不是的，夏遠和我一起。”

喬蓁沒吭聲，甚至連呼吸聲都沒聽到。我知道喬蓁在介意什么，問道：“剛才還問我要不要見面的人，現在又開始是嗎？又要和我慪氣啦？”

“是的?！眴梯枰矊W我，大方承認，“他什么時候走？”

“年后。”

“他在這里過年？”

“是?！边@次換我問他，“那我們明天見面？”

“對不起，我想結束這個通話，掛了?！?

大年三十前兩天，我帶著夏遠一起回商山，外婆見到夏遠也很是開心。舅公舅婆雖然見我帶了一個男生回來，表情有些不悅，但是見到外婆對夏遠的態度挺好的，他們也不好介意。

夏遠在舅婆家倒是挺積極主動的，洗菜切菜、燒火做飯、掃地拖地，真的是家務活無所不干。舅公舅婆都被他這積極性唬得一愣一愣的。更夸張的是，每天等我一覺睡起床，夏遠已經和外婆去菜場逛了一圈回來，手上大袋小袋的，兩人看上去還聊得甚歡。

我感覺有夏遠，我在家里就像個空氣，沒人理我，都只把夏遠當自個兒孩子。兩天時間，能有這樣的地位，也真是讓我佩服不已。

年二十九，外婆讓我和夏遠兩個去把她那邊的舊屋子打掃打掃，我和夏遠在老房子待了整整一天?？罩昧撕脦啄甑姆孔?，打掃起來還真不是一天就可以解決的事。

“你和喬蓁就是在商山認識的對嗎？”

“嗯?！?

“如果我說我不喜歡喬蓁，你會不會覺得我說的是氣話？”

“如果他不是我男朋友，你也會不喜歡他嗎？”

“是?！?

“為什么？”

“因為我第一次見到他，看見他的眉眼，我就覺得像他這樣的男孩可以很安全也可以很危險?！?

“危險？”

“存在傷害性，防備之心很強?！?

“他就吃醋了而已?！?

“往好了去會對你一心一意，但如果你不合他心意，他就會對你一塌糊涂?！?

我被夏遠逗笑了，問：“一塌糊涂？對待一個人也能用一塌糊涂這個詞嗎？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們不講這么嚴肅的事。”

大年三十，晚上六點，夏遠放了鞭炮，迎新除舊。

大家都很開心，圍著一桌吃飯喝紅酒。

媽媽在八點的時候打了一通電話過來，澳洲時間那邊應該是快十點了。雖然是打給外婆手機，但好歹是想起來要和我說兩句。

媽媽說她會爭取年初五或者年初六過來徽縣看看我們這些家人。我聽了心里偷偷激動，等媽媽來，我一定要和媽媽說爸爸的事情。

吃過晚飯，外婆說什么都不讓夏遠洗碗。夏遠只好灰溜溜跑來找我，問我要不要去玩。我問他玩什么，他像變戲法一樣，從背后拿出一個袋子，里面全是煙花，各種各樣的煙花。

我帶著夏遠上三樓天臺，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驚訝道：“哇塞，竟然還有花蝴蝶?！?

小煙花里面，我最喜歡的就是花蝴蝶，一點燃它就會飛快升空然后散發它所有的光芒，即使它的絢麗只有僅僅三秒的時間。

“你放了十幾年的花蝴蝶還不膩，能不能換一種喜歡？”

“我喜歡的東西可不會輕易改變的，喜歡就是一輩子，不喜歡就是一輩子也不喜歡?！?

夏遠停下動作，一動不動的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莫名其妙，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所以你是一輩子都不會喜歡我了是嗎？”

“我……我……”我舔了舔嘴唇，心里有些發虛。

“那么緊張干什么?！毕倪h敲了下我的頭，“其實可以這樣和你一輩子也挺好的?！?

“怎樣？”我真不是裝傻，而是下意識這個詞就問出來了，問出來之后等反應過來，這個詞已經收不回了。

夏遠笑了笑，拿出一個花蝴蝶點燃。

我也趕緊轉移話題：“你買了好多煙花啊?！?

“慢慢放，很難得有一次可以這樣和你迎接新年，2014年就這樣來了，今年我們都十八歲了?！?

“是啊，我們都十八歲了。”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嗎？”

我又有些不自然，元旦的跨年我是和喬蓁一起過的，大年三十的跨年我是和夏遠一起過的。他們都問過我這樣的問題，關于新年愿望。

總有一種自己很花心的感覺。

“新年愿望嗎……平安順遂吧。”

“哈哈?！毕倪h一聽，笑了起來，“怎么和我奶奶一樣，竟然說起了平安順遂，果然是老了一歲的緣故嗎？”

“喂……”

“我突然想做一件很有儀式感的事情?！?

“什么？”

“我們來個約定吧，十八歲之約。”

“約定什么呢？”

“你我的十八歲生日那天送給彼此一份特別的成人禮?！?

“嗯?！?

和夏遠放完煙花回到一樓廳里，外婆告訴我明天外公家那邊的親戚都會回來商山聚一聚，來看望她，讓我幫著她準備準備。算起來，外婆已經五六年沒在徽縣過年了，今年能和親人們在一起，所以外婆也特別開心，一直笑容滿面。

第二天早上，我和夏遠去街上買菜。

“今天你幫我打下手，我要用我的廚藝征服長輩們?！毕倪h做了一下施展拳腳的動作。

我揶揄道：“喲，你一個人做十一人份的菜??？”

“這不是有你幫我嗎？”

“哈哈?！?

買完菜走到小路，經過喬蓁的家，發現他家門口打開了。我下意識抬頭看向二樓陽臺，和正站在陽臺上的喬蓁直直對視。

說實話我沒想到我一抬頭就會見到他，下意識打了一個激靈。

他看我的眼神從一開始的

“小蓁，外面這么冷，你穿著睡衣站在那干什么？快進來?！?

有個女人也在二樓，喊著喬蓁。剛才喊他的應該是他的媽媽，但是他依舊一動不動，眼睛直直地盯著我。

我有點怕喬蓁媽媽出來找他，然后見到我，這樣就太尷尬了。我收回視線，連忙扯著夏遠慌慌張張地走了。

夏遠笑得一臉嘚瑟，還回頭瞥了喬蓁一眼，我有些生氣地踩了他一腳。夏遠明明知道我為什么要拉著他走，他卻偏偏要給喬蓁制造一種不好的假象！

回到舊房子，我悶不吭聲地打著洋水井洗菜，夏遠識趣的也在忙活，沒惹我。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我拿出來一看，是喬蓁的微信信息。

“你和我談戀愛小心翼翼，他卻可以光明正大跟著你隨進隨出？他在你姨店里我忍了，現在連你舅婆家也帶來，怎么，和全世界宣布你和他的關系嗎？”

我氣得咬牙切齒，回復他：“你自己十幾天不理我，也不和我溝通，一個勁誤會我！”

他也回了微信過來：“我不覺得我是誤會你，你已經把我和他區別對待了，我親眼所見，怎么算是誤會呢？”

我沒再理他，氣得想把手機給扔到水里。

中午的飯菜還真是夏遠一個人掌廚，外婆過來交代了幾句，就回舅婆家了。其實也是夏遠那小子非說他自己就行，再不濟也有我幫忙，一個勁把外婆往外推。我坐在灶爐后面添著柴火，真火燒著菜，香味很快就飄出來了，不過煙也很大，燒柴火的熏氣和炒菜的白煙繞著我讓我的眼睛有些澀。

中午大概十點多吧，我聽到院子外面有人在喊開門，我跑出去開門，是二姨。

“忙活多少了？”二姨手里提著很多東西。

我接過她手里一半的袋子，說：“炒了幾道菜了。”

“我去廚房幫忙，你把這些杯子、碗、筷子都洗干凈拿去餐桌上，再去把外婆叫來，親戚們很快就來了?！倍讨噶酥肝沂掷锏拇樱斑@里面就是新的碗筷，去洗吧?！?

“嗯?！?

“等下，你還是先把夏遠叫回舅婆家吧，等下那些親戚看見也不好，你們兩個也不知道什么關系，搞得像夫妻一樣，別人看了說閑話?！倍屉y得壓低聲音和我說話。

我抿抿嘴。

“外婆是顧著你，怕你又發脾氣不好說出口，自己家人面前其實也無所謂，大家都知根知底。但是那些只有過年才來往的親戚必須得做的好好的，不能失了分寸。二姨心直口快才和你說了，外婆是不可能對你說出來，也只能我說?！倍膛牧伺奈业募绨颍爸懒税桑俊?

“嗯?！?

即使二姨說得再語重心長再有道理，我也覺得心里不是滋味。有些賭氣地把碗筷和杯子洗好，然后走去廚房把夏遠拎回了舅婆家。

夏遠看上去好像有些委屈，我也是一百個心疼，只好一個勁地幫夏遠捶背，說各種好話哄他。

外婆難得這么裝扮自己，脖子上帶著一條珍珠項鏈，穿的衣服也是她平常不會穿的大衣，顯得特別優雅，看上去也特別精神。

我和外婆走去舊房子，夏遠留在舅婆家吃午飯。我心里是越來越內疚，夏遠好歹也是忙前忙后煮了那么多菜，卻連個邀功的機會都沒有。

走到老房子門口，二姨碰巧出來。

“剛好你來了，親戚們都已經來了，我都忘了買飲料，你去路口小店買幾瓶飲料回來，我還要招呼他們呢?！?

二姨往我手里塞了50塊錢，也沒注意到我一臉的不爽。

外婆溫柔地說：“乖乖，去吧?！?

經過喬蓁家樓下，他家里的門已經關上，這個時間點，可能是出去吃飯了吧。

買完飲料回到舊房子，一走進院子就聽到外婆在說話，老人家說話都會格外大聲些，生怕別人聽不到。

我走到房子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我反應極快地剎住腳步，往后退躲在了房子側邊。

那個人是......不能夠吧？我小心翼翼探個頭再看一眼，就一眼，我百分百確定了這個人是誰，可是又覺得不可思議。

喬蓁坐在靠近房子門口的椅子上玩手機，可能是想曬太陽，又覺得對著太陽玩手機不舒服所以背對著門口坐。

因為經常坐喬蓁的電瓶車，所以我對他背影的熟悉程度是化成灰都能認出。

“誒，這個婷婷買個飲料怎么還不回來，我先出去看看啊。”

是二姨的聲音，我害怕二姨出來見到我會直接拉我進去，我趕緊把飲料抱在懷里，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飛速地挪出院子。

我走得離舊房子遠了些，才掏出手機給喬蓁打電話，他拒接了，我再打，他還是拒接。我微信發信息問他在哪里，他也不回復我。死小氣鬼，明明在玩手機就是不理我。

我的心里極度發慌，一時間真不知該怎么辦。

我放遠目光，看見二姨往村口的方向走去。我怕二姨以為我失蹤了，等下滿世界找人，趕緊追了上去。

“二姨！”

我喊住她，她回頭看了我，滿眼的疑惑。

“你怎么是從那邊過來的？村口不是這邊嗎？”

“我剛走過頭了，走過頭了，現在走回來嘛。”

“我是說你怎么還沒回來，原來走過頭了。”

“二姨，里面都是親戚嗎？”

“是啊?！?

“你們剛才聊了我什么？”

“還沒聊到你，等下你進去她們自然就會說到你啦?！?

“那里面有我的同齡人嗎？”

“有啊，你兩個表哥都來了?！闭f著輕輕推了我一把，“快進去，燒的水太燙，都等著這飲料。”

“等會等會！”

二姨想拉我的手臂，我往后一退躲過了二姨的手，二姨一臉疑惑地看著我，甚是不解地問：“干嘛啦？”

我皺著眉說：“我不想進去，要不你們吃吧，我回舅婆家陪夏遠?！?

“那不行，這么多年不見，你代表你媽媽也問候一下長輩啊，基本禮貌得要有?！?

“別了吧，太久不見我不好意思。”

“都是自己人，沒什么不好意思?！?

“你剛不是說他們是過年才來往的親戚嘛，我和他們又不熟?！?

二姨眉頭鎖得更死，說：“你怎么回事，無緣無故又來脾氣了？”

“沒有啊。”

“沒有你就給我進去?！?

我不敢再和二姨拉扯，我怕再這樣扯，把里面的人都引出來就麻煩大了，只能心一橫，問：“里面是不是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叫喬蓁？”

“不錯啊，記性挺好的，就是你表哥啊?！?

我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快要被這句話嚇得吐血，我耳朵應該沒事吧？應該不會聽岔了吧？

二姨再次伸手過來要抓我的手臂，說：“行了行了，快進去吧，這神神秘秘的，都不知道你干什么。”

我怕被二姨一使勁就拖了進去，嚇得趕緊一只手抓住大門，飲料掉下了地，滾得老遠。

“二姨，我還是不進去了，我回舅婆家陪夏遠。你們長輩聊天，我進去也沒啥事做。”

不管了，我是說什么都不能走進這大門的

“你不進去打個招呼一點禮貌都沒有。”二姨用責備的眼神看著我，“打了招呼再走。”

我現在整個人都在提心吊膽，生怕動靜太大，然后驚動到里面的那些人，特別是某個人，他就坐在房子的門口。

“二姨，我真的不能進去?！蔽叶伎煲蘖?，喬蓁他竟然是我的表哥？我喜歡的人竟然是我的表哥？真的太匪夷所思了。

“你快說吧，這是怎么了！”二姨性子直，最不喜歡我這番作態，她生氣地把我手一甩。

我覺得我現在不坦白也得坦白了，不然我一走，二姨進去以后不知道會對他們說我些什么，而且二姨這架勢也是不會讓我走的。

“喬蓁是我男朋友?！蔽已垡婚]，不顧一切說出來了。

二姨不知道是不是嚇壞了，一點聲也沒有，我緩緩睜開眼睛，二姨果然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我咽著口水誠懇地點點頭，二姨可能看我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于是把我拉到離舊屋有一定距離的地方，然后責問我。

我把事情來龍去脈告訴了二姨，二姨默默聽著，一言不發，聽完以后說了句讓我回舅婆家，然后走回頭撿起飲料就進去舊屋了。

我不知道二姨進去以后會怎么做，我只能趕緊躲回舅婆家。

回到舅婆家，夏遠正在院子里打電話。

“誒，相思？”

我沒理他，直徑走進家里，夏遠卻跟了進來。

“你怎么這么早回來了？”

我見他電話還放在耳邊，示意他先聽電話。

“沒事，是我爸媽的電話，你要不要也說兩句？”

原本不想接，可是夏遠通著電話這樣問我，我倘若拒絕，阿姨叔叔肯定會不開心。

我接過電話，說：“叔叔阿姨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啊，相思啊，我們遠遠給你添麻煩了吧？”

“沒有的事，別這么說?！?

“其實遠遠有沒有給你添麻煩，阿姨心里都清楚的?！?

一下子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話才好。

“相思，你也別怪阿姨大過年和你說著些不好聽的話，可我這個做媽媽的不把話說出來，憋在心里難受。相思，你先把遠遠支開行嗎，我就和你說兩句。”

我不動聲色地抬眸對夏遠說了聲口渴，等他進廚房，我偷偷跑上了天臺。

“阿姨，您有什么話盡管和我說。”

“我們遠遠這輩子也就只為你這么難過，他成也在你，敗也在你，苦也在你，樂也在你。阿姨只希望你能夠讓遠遠開開心心把這個寒假過完，讓他開心些，好嗎？”

“......嗯。”

“你不在的這段日子里，阿姨就沒見遠遠笑過，跟他妹妹就像有深仇大恨一樣，可我們做父母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對不起?！痹揪颓榫w低落，聽到夏遠媽媽這番話更是郁結。

“你真是?！毕倪h捧著一個杯子走了過來，“打個電話怎么到處跑，讓我好找。你怎么面色這么凝重？我媽是不是說了什么？”

“沒有啊?！蔽曳裾J。

夏遠從我手里把手機奪走，放到耳邊：“媽，人家相思給你拜年，你是不是對她凈說了些瞎話！”

“夏遠。”我按住他的肩膀。

夏遠意識到他的態度，收起了脾氣。

我看著眼前這個夏遠，確實，他的情緒受我牽動，這樣讓我深感壓力，或許，我從來不愿意接受夏遠也有這樣一個原因在吧。這樣愛我的一個人，我承受不起，也不敢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