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胸有成竹，倒讓阿霧有點捉摸不透了。不多時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沸泉。

這一處乃臟濁之地，有時候會用來處置邪氣很重的妖魔，泉水凈化沒有那么迅速，眾人還沒接近那個地方，就先聞到了一股腥味。

這沸泉看上去也就五尺來寬，用石塊壘邊貯水，水聲潺潺，雖然看上去干凈清亮，但其周圍光禿禿的連棵林木都沒有，皆是濁氣太重之故。

“令宵?！毙l(wèi)迢迢嘗試著阻止他。

男孩卻抬頭打量阿霧一眼，露出一分帶有討好意味的笑，走到河岸，蹲下身來，用指間招了招河水。

阿霧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的臉，然而他并沒有展露出阿霧所期待的反應(yīng)。這個男童從容地用布條束起自己的頭發(fā)，寬衣，將身軀慢慢浸沒在水里。

自然，是會疼的。

他是魔神，本就集世間惡之大成。沸泉殘留著瑤光神女的一些神力，那位女上神，和他也是一同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

她執(zhí)掌世間光明，溫暖和純凈，他則在相反的另一面，代表著黑暗，冰冷和污穢。沸泉的浸沒令他拾回了一些零碎的記憶，他看到一身白衣的瑤光神女于云端跌落，被萬千惡鬼緩緩扯入到無邊黑暗當(dāng)中。

令宵咬著牙，面色陰鷙地等待著。

瑤光已經(jīng)隕落了，這沸泉能耐他何？

約摸一刻鐘，令宵全身浸濕，泉水卻流淌依舊，沒半點異常。

阿霧面色慘白。

她……她又懷疑錯人了？

“令宵!”衛(wèi)迢迢喚他上岸，為他披上衣服。他瘦弱白皙的身體上非但沒冒起熱氣，反倒凍得直顫抖，但還是眸子帶亮地看了一眼阿霧。

“赫連……姑娘，如此，便可以了吧？”

說出去的話，是萬萬抵賴不得的。

況且現(xiàn)在才初春，雪都未融盡，她簡直算是在刁難虐待這個小少年。衛(wèi)迢迢眼淚直掉，似乎是替令宵覺得委屈，阿霧看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猶豫了半晌，道:“我答應(yīng)你便是了。”

可她實在，無法對衛(wèi)令宵有半分好感，眼下莫名其妙多了這么個小徒，她自己很難接受。

青崖宗的師徒契約并不受許多規(guī)矩約束。他們小輩亦能收徒，只不過大家自認(rèn)學(xué)藝不精，雖有人捧場，卻也沒有答應(yīng)下來。阿霧于是成了這其中第一人，更何況她自己也是個半吊子。

懵懵懂懂吃過拜師茶之后，她后悔極了。

小少年面色潮紅，從水里起來之后不久，他便發(fā)燒了，卻非要走完這么個流于表面的形式。

凡是拜入師門，徒弟一切生活起居，便由阿霧負(fù)責(zé)。

她是掌門之女，院子大得很，隨便辟了一間房來，除此之外，衛(wèi)迢迢也因擔(dān)心幼弟為由，懇求阿霧將她留在身邊。

阿霧哪管得了這么多，恰好赫連康也聞訊趕來，聽說她會些岐黃之術(shù)，遂將衛(wèi)迢迢安排在青崖宗的醫(yī)所。

阿霧的懊惱和不情愿十分清晰地擺在面上，那新收的小徒卻一點兒也不會察言觀色，只同衛(wèi)迢迢道:“阿姐，你莫要擔(dān)心，我在這里會乖乖的?！?

他將“乖”這個字眼咬得頗重，阿霧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而待衛(wèi)迢迢的身影消失，他卻斂起笑容，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了，身體晃了幾晃，倒在了阿霧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