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對人類有些刻薄，總不肯給人圓滿。在賜予一項特殊能力的同時，通常也會索取相應(yīng)的代價。崇武門歷代掌門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不是一般人可以通過勤奮刻苦望其項背的。然而，無一例外，這些天才在其它某些方面也有點不正常。

殘龍有個壞毛病，老喜歡做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事。他不是貪財，只是很享受自己得逞后，別人驚訝、慌亂或者無可奈何的樣子，受害人的反應(yīng)讓他有種戒不掉快感。這個毛病在當(dāng)上掌門后收斂了不少，但是過幾個月總要發(fā)作個一兩次。有一次，崇武門突然多了一頭豬，殘龍說是買回來的，長老們估計十有八九是偷的，立刻去周邊村子詢問誰家少了豬。問了一圈誰也沒說少。長老們還以為自己錯怪了掌門，誰知?dú)堼埖弥L老們所為，忍不住自行招供：“哪里是買的，我偷的育華村西的斗雞眼老太太的。哈哈哈笑死我了，她把這些豬看得比命要重，天天早上點數(shù)、晚上點數(shù)，但她的斗雞眼。啊哈哈哈”他一邊笑一邊拍自己大腿，竟笑得不能自已，還繼續(xù)道：“她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頭豬！”長老們一臉尷尬，當(dāng)夜悄咪咪又把豬給人送了回去。

當(dāng)育華村的樂趣全被他翻遍之后，他忍耐了很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半夜偷偷溜出崇武門去更遠(yuǎn)的地方開發(fā)項目。育華村向南到雪山東側(cè)一帶有許多小溪，它們慢慢流淌最終要匯集一處，變成較寬的河面，板石橋所在就是南流江源頭最寬的一條河面之上，走過板石橋有一些零星住戶，它們大都以伐林打獵為生。殘龍鬼鬼祟祟來到一戶院中，看看這家有什么好偷的，才走到窗邊，忽然感覺身后有人。他急忙往旁邊的樹影一閃，卻看見一個小男孩兒舉著棍子過來，他剛才應(yīng)該也是躡手躡腳沒有聲響，現(xiàn)在卻因為窗邊的人影不見了，正立在原地，用目光慌張地搜尋。

“大半夜的，這小孩怎么回事。夢游嗎？”殘龍看他樣子也不像夢游。出來作案第一次遇到這么警覺的人家，還是個小孩子，他心情變差，樂趣全無，打算就此離去。

正要動身，那個孩子壓低聲音說道：“別動！我知道你在那里。再敢亂動，我就喊人！”

殘龍從樹后露出頭來，小男孩雙手舉棍，正看向他。“這孩子當(dāng)真厲害，怎么能發(fā)現(xiàn)我的？”從窗邊到這棵樹后大約十米，他是一躍而至，而且絕對沒有聲音，自認(rèn)不會被人瞧見。他這樣想著，從樹后大搖大擺走了出來，好像忘記今晚他來當(dāng)賊的。

“你怎知我在那里？”

“哼！我自然知道賊喜歡躲在哪里！”小男孩自信答道。殘龍此時已經(jīng)走到他的面前，雙手叉腰，月光下，他看到自己的魁梧身形映在地面，而這孩子仍舊穩(wěn)穩(wěn)地抓著武器，在他的陰影下絲毫不露怯。

“你倒是挺勇敢嘛！”

“誰、誰在說話？”屋里傳出聲音。

殘龍害怕小男孩供出他的長相，趁屋里的人還沒點亮火光，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抱著他的腰，先擄走再說。

小男孩只感到一陣風(fēng)從身邊吹過，卻是已經(jīng)被賊抱著跳出院墻，不知他要被帶到哪里。

殘龍?zhí)^板石橋，一直跑到育華村南側(cè)的空曠田地，才把小孩放下。“你不要怕。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馬上送你回去。”

“我不跟賊談條件。”

殘龍語塞。這孩子深夜被陌生人擄走，竟然一臉淡定從容，難道是我長得太英俊善良，他一點都不怕嗎？

“我不是賊。”他溫和地解釋。

“半夜翻院墻不是賊？把人擄走不是賊？你騙小孩兒吶！”

“你這個孩子，怎么這么難溝通。”殘龍吼道：“你看看我，我這樣貌、我這身材，我是崇武門掌門，怎么可能是賊！”

小男孩盯著殘龍的樣貌和身材仔細(xì)看了看，露出同情的眼神，心想：“原來這人是個傻子。”他輕輕搖頭，自己往板石橋方向走去。

“哎，別走啊！你可要答應(yīng)我，不能跟別人說我去那個院子的事啊！”

小孩沒理他。

“你這小毛孩，父母怎么教的？大人說話怎么不理不睬的。我是崇武掌門，你懂不懂？”

“你是崇武掌門，我是凌云長老！”

“你不信？走，跟我去崇武門。”

“放開我。誰要跟你瘋。”他掙脫殘龍抓在他后頸衣領(lǐng)的手，殘龍覺得這孩子力氣挺大，可能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這樣，我?guī)慊厝ヒ娔愀改福腋麄冋f。你去崇武直接拜我為師！”

小孩瞪他一眼，原本不想答他，看他一臉認(rèn)真模樣，不忍再繼續(xù)刺激這個瘋傻之人。“我沒父母了。也不要去崇武門。你別費(fèi)心了。”

“你沒有父母，那個院中是你何人？”

“是我恩人，我借宿那里。”

孩子的語調(diào)漸漸低落，殘龍心里泛起同情，蹲下身來仔細(xì)詢問他的家事。原來他出身獵戶，家在雪山，與村里相對隔絕。兩歲多時父母感染疫病去世，就和家里的獵犬相依為命。去年獵犬不幸被妖獸咬死，他才不得不來村里生活。在別人家的柴房里住，幫忙干些活養(yǎng)活自己。

殘龍聽到這個悲慘故事，想到在院中和小男孩相遇的情形，忽然哈哈哈大笑，越笑越想笑，竟是捂著肚子不能自已。小男孩知道他在嘲笑自己，就算是個傻子也不能原諒，平日里他從不白拿別人好處，但也容不得受任何欺負(fù)！他向仰天大笑的殘龍一頭撞去，撞了個空，自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被殘龍抓住衣領(lǐng)。

這人雖瘋，身手都是挺快。他看向這個身形魁梧，尤其肩臂肌肉極其發(fā)達(dá)的男人，倒是有點欽佩。

“小小年紀(jì)，是個人才。”

“什么意思？”

“你的狗死了，你就給別人當(dāng)狗混飯吃。”殘龍說完又開始笑。

“當(dāng)真是個瘋子。”

“別走別走。你還是跟我回崇武門吧。我教你武藝，包你以后天下無敵！”

“你是崇武掌門，去人家院里作甚！”殘龍趕緊捂住他的嘴巴，現(xiàn)在天光已亮，村里人陸陸續(xù)續(xù)來田間干活啦。

“這個是你我的秘密，永遠(yuǎn)不許說出去。”殘龍確定小孩不再說話，把他小手握住：“走！”

好久沒有人這樣握著手牽著他走了。小男孩感覺很心安，雖然這個大人腦子很有點問題，但是跟著他也許也挺好。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想了想：“沒名字。”他的記憶里父母還在叫他寶寶、乖乖，村里人叫他小乞丐。

殘龍站定，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以后你就叫浮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