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在找到呼邇植之前,遇到了一支打著呼邇軍旗號的小隊。
這支小隊在地面上蛇皮走位,鬼鬼祟祟,東張西望,引起孟良的注意。然后又注意到旗幟上的呼邇二字,心下更生懷疑。與此同時,這支小隊也看到頭頂的兩個人,立馬警惕地匍匐在地,舉起劍弩。
小隊長覺著這兩個人眼熟,示意下屬不要妄動,自己試探地喊:
“張小娘子?孟先生?”
孟良立馬落地,走上前去,也看清這支小隊。領隊的經常受呼邇植差遣接送張允瀾。
“果真是二位!”
小隊長很高興,一揮手,下屬全放松下來。
孟良問道:
“你們怎么在這兒?”
小隊長悵惘憤恨地解釋:
“藩王軍突然發難,說要押解大將軍回王城。還好我們及時得到消息,從廣滕且戰且退,退守梵羅也。我等奉命出城勘察,明日打算攻打琊乾城。”
“攻打琊乾?”
“對!……孟先生,你們不是去救小將軍嗎?琊乾叛軍放話說俘虜了呼邇軍千余將領,不知道小將軍有沒有逃出來?”
孟良趕緊安慰:
“你們小將軍沒事,他就在不遠處,我帶你們去找他。”
一聽小將軍沒事,整個小隊都很高興。不過高興之余,小隊長還是派兩個人先回去報告,自己帶著剩余人去找呼邇植。
呼邇植帶著草藥和野菜回來,勉強解決了傷病饑餓的問題,此時又黑著一張臉站在軍隊最外側警戒。
旁邊樹林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沉重雜亂的腳步聲。所有人都繃緊心弦,暗暗摸向自己的兵器。尚且可以行動的士兵貓著腰慢慢站起來,將傷員護在身后,側眼聽樹林里的動靜。
最后一層夜色被撞破,孟良領著援軍走入視線。看見是友軍,就連高裕都忍不住長長吐一口氣。
呼邇植將刀收回刀鞘,走到隊伍前方,和援軍將領見面。
援軍將領單膝跪地抱拳,向他行禮謝罪:
“末將來遲了,請小將軍降罪。”
“別廢話了,帶傷員先走。”呼邇植側過身,后面的士兵也紛紛讓路。
援軍有備而來,立馬就有百十個擔架抬過來,先帶重傷昏迷的離開。其余能走的跟著走,走不利索的攙著走。
下了山,都以為要往廣滕去,結果帶隊的將領馬頭一轉,朝梵羅也去了。
勘察隊伍小隊長向呼邇植解釋:
“大將軍帶大軍退守梵羅也,小將軍有什么問題到了城里問大將軍吧。”
退守?呼邇植訝異。叛軍動作這么快的嗎?就算頃刻間攻打廣滕,他們不可能沒聽到動靜。
他再一次把懷疑的目光降在孟良張允瀾身上。張允瀾感覺到背后有人盯著自己,脊背一麻,路都走不利索。
靠近梵羅也時就可以看到有人在城門口等待,舉著火把的士兵將城門照的锃亮發燙。
高裕走在前頭,離城門三四十十米時頓住,然后朝那為首的人喊道:
“兄長。”
高襟點點頭,偏轉馬頭,將馬匹交個身邊副將,自己下馬,繞到高裕身后給呼邇植執轡。
援軍受令帶傷員去救治,其余士兵安排臨時住處,吃飯休息。
高襟帶著呼邇植去梵羅也守將將軍府,此時將軍府是呼邇裘璽的臨時住所。
他只管帶路,沒有解釋為什么呼邇軍退守梵羅也。
將軍府門口,梵羅也原守將呼邇伽可贊已經等候多時。
伽可贊是旁系之子,早年赫洱丹王倚仗呼邇家族時,受呼邇裘璽提拔,做了梵羅也守將。今日呼邇軍前來,他立馬開城門歡迎,并且公然焚毀拜職文書,以表衷心。
高襟扶呼邇植下馬,伽可贊再帶他進去,不過沒有直接見到呼邇裘璽,而是去吃飯。
發生這樣的事,呼邇植哪里吃得下飯,他再三要求見呼邇裘璽。
“大將軍在見客,馬上就來,他特意吩咐了要做幾道您喜歡的菜,您就先吃飯吧。”
說著,伽可贊將呼邇植按在座位上,將筷子親自呈上。呼邇植只好接過筷子,夾一口菜放入口中,食之無味。
他突然想到什么:
“孟老師呢?”
孟老師?伽可贊不認識。
就在呼邇植又要跑出去找孟良時,高裕高襟兩兄弟又帶著孟良、張允瀾、江瀞雪和柳從月四人進來。聲稱請大將軍定奪去留。
孟良頭一次被“押來押去”,怪不自在的。只能說高裕有點兒眼力見,沒有動繩子捆,要不然她肯定就一跑了之,不給這面子。
高裕離開之前,又喊走了伽可贊。這下屋子里更不自在了,尤其是張允瀾,甚至不敢看向呼邇植。
還是呼邇裘璽及時到來,打破僵局。
還未得知一切的呼邇裘璽與同樣未得知一切都呼邇植交換眼神,一個上坐,一個右手坐。呼邇裘璽招呼:
“幾位都坐下說話吧。”
于是剩余的四個也一排坐了遠一點。
這時,所有人都發現呼邇裘璽的異常。
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臉,此刻布滿愁容,發紅的鼻尖和眼里的紅血絲暗示他的悲痛。好像剛剛哭過,又像一大把年紀欲哭無淚。
“叔父?您為什么會退守梵羅也呢?”相比對張允瀾她們的懷疑,呼邇植更加關心呼邇裘璽怎么了。
“王后,死了。”
死,敏感刺耳的一個字。
呼邇植不可思議地站起來,
“怎么會……這……”
不僅僅他,孟良也吃了一驚。明明在廣滕時還是說幽禁,現在怎么又是“死”呢;
呼邇裘璽深吸一口氣,將肺腑之中的憤怒憎惡全咬牙切齒地吐出來:
“赫洱丹小人,忘恩負義、陰險狡詐,不配為人王!他將王后囚禁虐待,對外宣稱王后重病,其實少湯缺藥,將王后活活折磨致死!”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的“死”字幾乎聲嘶力竭地吼出來,眼角的淚水也涌出來,老淚縱橫。
“我帶兵辭別王后時,王后已經神志不清,是我老而糊涂,沒有發現。駐守廣滕之日起,赫洱丹小人已經密謀構罪陷害呼邇家族,而我將全部兵力帶走,使王城家宅無防,百余家人被圍困家中——我愧對王后之恩也愧對家族之責!”
一聽到百余家人也被圍困,呼邇植如雷轟頂,
“怎么會……他們這樣做,不怕天下人詬罵嗎?王上一定是被小人蒙蔽,王后死訊未必屬實……”
可是,再自欺欺人,親叔父一把眼淚訴說的能有假嗎?
呼邇植也是親眼見證王上和王后的離心,親眼看到王上對呼邇家族的提防懷疑。他再不愿意相信,也容不得他天真地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