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邇裘璽弄捻了捻胡子，沉思片刻才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將軍不也猜到了嗎？我是鄲虞皇室之人。”至于具體是誰，就無可奉告。

呼邇裘璽又有疑惑：

“不管我救不救琊乾，于你有什么好處？”

江瀞雪低頭理了理衣袖，看來不想解釋。

既然她不想說，呼邇裘璽也沒那么想知道，重新回到正題：

“琊乾城被圍困，之前軍報有誤，未能及時營救，現在有突圍軍遞出情報，我軍定當竭力相救——如此，你可滿意？”

看來談成了。江瀞雪微微一笑，將一枚玲瓏剔透的玉面骰子送到呼邇裘璽面前：

“不僅我在軍營里的這段時間，哪怕日后我不在，將軍憑借這枚骰子，可以去鄲虞任何一家義慈堂得到你想要的。”

義慈堂就是江瀞雪設立的收容所，表面是濟世救人，背地里也是有名的黑店，專管買兇殺人。黑白正邪相融的義慈堂，一直以來都是江瀞雪的眼睛和手。或者說，它是江瀞玚默許下從宮墻里伸出去的荊棘藤蔓，處理表面“風光”的皇室不能干的事、殺的人、做的交易。

包括里通外國。

呼邇裘璽接過骰子，仔細觀察。江瀞雪以為他不知道義慈堂，想來逐鹿原與外隔絕多年，不知道很正常，于是她想解釋。誰知呼邇裘璽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說，又端詳片刻，確定這是義慈堂的信物，也就收下了。

其實他對義慈堂頗為了解，其中緣由還與呼邇植他母親有關。逐鹿原的人可能還不知道義慈堂，但是它絕對是個不錯的“條件”，這也就是呼邇裘璽愿意收下骰子的原因。此外，他也不用擔心日后八王子那兒會因為這個而發現端倪。

既然談妥了，二人也不多說什么，一前一后離開這里。

江瀞雪直奔鐵真瑜言那里去。

此刻鐵真瑜言對著一包藥丸發呆。這包藥是呼邇植派人才送過來的，也就是解毒的藥丸，只不過包裝換了。她記得江瀞雪和她說過，藥丸只要吃最后一粒，可是又送過來一包是為什么呢？她以為是遞送什么信息，所以把包裝紙恨不得看穿，也沒看出有什么花兒。此刻她在猶豫，要不要一粒一粒碾碎了看看有沒有夾帶字條。

江瀞雪進來時，她剛剛捏碎一粒。

看著她指間簌簌落下的粉末，江瀞雪想到這粒藥丸制作不易，有點心疼。

但是她表明溫和不在乎，走到鐵真瑜言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鐵真將軍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多謝你的藥……”鐵真瑜言將藥包合起來，推到江瀞雪面前，要還給她。

江瀞雪話不多說，收下藥包，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著裊裊茗煙，她告之鐵真瑜言：

“最遲明天，呼邇軍會去營救琊乾城，鐵真將軍打算何時將另一半碎片的下落告訴我？”

“……真的？”

鐵真瑜言不可思議地問。江瀞雪白天的一席話讓她惴惴不安，甚至想著干脆就接受江瀞雪一開始的條件，救出家人，以免到時候一無所有。沒想到這會兒江瀞雪告訴她，呼邇軍會救全城人！她下意識摸了摸胸口的吊墜，更加疑惑好奇，這塊碎片到底是什么，讓江瀞雪如此讓步？

“鐵真將軍，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出神的鐵真瑜言立馬回過神，咽了咽口水，急到有些結巴：

“我我……碎片，碎片就在城里，但，但是，等進城我才能告訴你……”

她小心翼翼地看江瀞雪的反應，沒想到江瀞雪一點也不惱，而是果斷應下：

“好，等進城。”

就在她要松口氣時，江瀞雪話頭一轉：

“但是——”

“但是？”

不等她反應，江瀞雪欺身貼近，眼睫毛幾乎撲在她臉上，勾起酥酥癢癢的觸感。她眼眸低垂，看向她衣襟，開口說話時吞吐的溫熱氣息環著她的下巴，一直燙到她的耳根：

“這塊碎片就當押金吧。”

說完，她突然離開，再次保持疏離從容，手上不知什么時候勾出她的吊墜，輕輕一扯，吊墜就落到她的手上。

瑜言捂著胸口，感覺那里空落落的，連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好，好……”

拿到碎片都江瀞雪起身，直接告辭。

眼看她要走了，鐵真瑜言突然想到什么，喊住她：

“等等——”

“怎么了？”

“你……你什么時候再來？不，不是，我是問，你的衣服……衣服怎么給你？”

她當時一身傷，衣服里里外外都不能穿了，還是借用了江瀞雪的。現在軍中已經給她送來換洗衣服，所以她將江瀞雪的衣裙換了下來，想著找機會還給她。

“好看嗎？”江瀞雪明顯答非所問。

鐵真瑜言愣了一下，

“……好看……”

“那就送你吧。”

說著，江瀞雪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送給我嗎？鐵真瑜言看了看床頭的鄲虞款式的衣裙，忍不住摸上去，柔軟的質地和奢華的裝飾讓她生出些許愛美之心。這是她記憶中穿過的最漂亮的裙子，其實，作為武將之后，她幾乎沒穿過裙子。

拋開一切而言，她有點艷羨江瀞雪。無論談吐、氣質還是衣著，都讓她心生向往。鄲虞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方，能走出江瀞雪這樣一般畫兒里的人呢？

但是她也不過片刻失神，很快還是回歸正題。

她踩著將士的血肉突圍出來，不是來艷羨錦衣華服的，她是來為全城人找活路的。

想到這里，她拿起佩劍，拖著傷腿走出軍帳，往突圍軍安置的地方去。

突圍軍被安頓的地方不屬于呼邇軍軍營，而是征用民居。這里地方狹小、臟亂，無人打理，一群負傷的士兵自力更生相互幫扶。

他們唉聲嘆氣，痛苦呻吟，淚水縱橫；尤其是沒有主心骨，沒有希望，讓他們恐懼。突圍出來，難道也只能換個地方等死嗎？

看到鐵真瑜言過來，所有能動能走的人都朝她圍過來，激動期盼地一聲聲喊道“將軍”。他們眼里重新燃起希望，仿佛傷痛一下子灰飛煙滅。

他們在等鐵真瑜言的帶領，帶領他們回去救城里的妻兒老小、兄弟同袍。

“呼邇軍救了我們，馬上，他們也會和我們一起回去救琊乾城。”

這是何等喜訊！所有人歡呼雀躍，甚至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