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的大門緩緩打開,露出一條長長的沒有盡頭的青石路,里面陰森的氣息比外面還冷,仿佛這里不是國師府而是羅剎獄。
張允瀾下意識退了半步,但是感覺讓孟良一個傷員擋在前面,似乎太不人道,于是勉強上前一點。
孟良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大可不必緊張。
沒有侍衛,沒有門童,大門自動打開,在她們走進去后又自動關上。師徒二人沿著青石路,走進中央建筑。
越走越黑,越走越黑,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扇石門緩緩打開,門里露出似乎溫暖的火光。
“嘎——”
一只黑色的鳥竄了出來,像是一道閃電,劈入身后的黑暗。
男人渾厚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你還敢來?”
師徒二人走進去,面對她們都是一群黑袍黑帽的男人。
在他們中央,打坐療傷的,就是和她們說話的男人——孟狩。
孟良致命的一劍到底偏了一點,在他胸口留下了一個可怕卻不致死的血窟窿。弟子門將他帶回來,連續十八個時辰為他護法療傷。也就方才才結束。
“為何不敢?”孟良捂著傷口,有點虛弱,但是語氣還是那么囂張:“我來看看我的手下敗將,有什么好怕的?”
孟狩的兩個弟子有點坐不住了,只要孟狩示意,他們就能沖過去制服二人。但是孟狩沒有這么示意。
“按照約定,我贏了,你應該尊我一聲‘郡主’,并且不能再阻止我接下來所做的一切事。按照情理,我是你師妹,如今投奔你,你也不好將我拒之門外吧?”說著,孟良搭在張允瀾肩上的手臂更沉重了,她現在全靠意志強撐。
在她印象里,孟狩一直是個古板的人,還有些可笑的“公私分明”“就事論事”。她現在在賭,孟狩再看她不順眼,也不會發難。
果不其然,經歷了蠻長時間的沉默后,就在孟良脫力之前,他默許孟良留下。他的弟子門不可思議地處在原地,但只聽見孟狩說:
“收拾出一間客房,帶她們去住下。”
于是剛才還一副要撲上來打架的狠相的兩個弟子不情不愿地送二人下去休息。到了客房門口,他二人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孟良,還是不肯相信是這個柔柔弱弱的女人重創自己的師父。
感覺到二人懷疑的目光,張允瀾不知道哪兒借的膽子,竟然朝二人惡狠狠地放狠話:
“看什么看,你們師父打不過我師父,你們還好意思看?”
二人一下子怒了,但是又不能隨便發作,只好憋著氣,憤憤地走遠。
“你何苦惹他倆,現在我這個樣子根本打不過嘛。”孟良倚著門框,似笑非笑,
“狐假虎威。”
這個成語張允瀾是知道的,她覺得孟良形容得完全沒錯。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剛才怎么就這么囂張了。想來還有點后怕,慶幸那二人沒有動手收拾她。
另一邊,看見兩個弟子一臉不甘心地回來,孟狩也猜出個緣由。他不僅不安慰,反而批評二人不知禮數,然后差二人去為孟良準備湯藥和吃食。
孟良好張允瀾也算是在國師府安定下來了。
養傷期間,孟良幾乎耳目閉塞,也不去主動打聽宮里的情況;歐陽氏派出去找她的人一時間也沒能找到她。
歐陽氏被禁足的第二天,佐相病愈和吳侍郎擊鼓申冤就在城里傳得沸沸揚揚。
遭遇大難的吳侍郎沒能申得了怨,因為監府上下十幾個官員突然失蹤,監府被封。
除此以外,官民沖突也大為增加。
起沖突的大部分是江湖中人,本身就和朝廷不對付,相互看不慣。他們飯后茶余議論國主和大司馬,全被官兵以“妄議君主”的罪名逮捕。這些人當然不可能就范,于是免不了打斗甚至廝殺。也有普通百姓商販,突然被街上的官兵勒索壓榨,被逼無奈動手反抗。
至于這些官兵為何突然如此橫行霸道,只因為他們是佐相豢養的家兵。如今混上編制,索性為所欲為,仗勢欺人。搞得人人自危,不敢言政,見兵變色。
佐相病愈后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所有之前接觸過自己飲食了奴仆以泄憤;甚至囚禁御醫,抓捕官員,拷打家眷。他死里逃生,現在已然瘋魔,一方面覺得人人要害他,另一方面索性明目張膽地壞事做絕,把持朝政。
顧炳滿心以為大司馬病愈后會助自己穩定地位,但是現在越發覺得不對勁。佐相的兵滲透在皇宮的方方面面,他的吃穿用度出行排場與國主無異,甚至開始對顧炳頤指氣使、發號施令。
正午用膳,顧炳還沒入座,佐相已經大搖大擺地一屁股坐在主位上。這一點他尚且可以忍,但是接下啦佐相冷嘲熱諷御廚做的飯菜,動手打手腳遲鈍的宮女時,顧炳忍不住了。他拍案而起,質問道:
“大司馬何來如此囂張氣焰?動輒打罵宮女,眼中可有寡人?”
佐相一聽,也怒了,
“國主為小人申冤,卻無視臣的冤屈,實在令臣寒心!”
此話一出,顧炳啞口無言。他知道佐相指的是昭榷宮的歐陽氏,但是他現在還不敢動她。畢竟她是太皇太后,而且做事周密,從沒留下把柄過,大司馬中毒一案也沒證據證明是她干的。現在貿然動她,只怕天下的罵詞都會指向他,歐陽家族、國師府等也會和他對著干,到時候就不可收拾了。
佐相何嘗想不到這一點,但是他認定是歐陽氏害他,現在一口氣不出不痛快。他也不想自己背罵名,更不想被歐陽家族針對,這才想激一激顧炳,好借刀殺人。
二人各懷鬼胎,不歡而散。
出了宮,佐相越想越不痛快,心中已經有了叛逆。他總覺得顧炳太忘恩負義,對他這么一個大功臣,既不安撫也不加封,還白白利用他的家兵錢財。又想到顧炳本來就是個娼妓之子,來路不明,一朝成為人上人,好不服氣。他佐相出身正統,為三代國主效力,如今卻沒有多大晉升空間,還被小人暗算,好不痛快。
他坐在馬車里閉目養神,突然想到什么,敲了敲窗框,示意管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