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現在已經精疲力盡、頭昏眼花。

她不識高離的方向，只好沿著河岸走，這條河與高離護城河相通，總是能把她帶到地方的。真希望有一匹馬、驢也行、老牛也行，總之緩解雙腿的負荷。但是她也知道這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終得拖著沉重的雙腿獨行。

正午艷陽曬得她昏眩，逼得她停下來休息，于是她惴惴不安且自欺欺人地躲在蘆葦蕩中躺下。孟良無論駕馬還是御劍，都比她快得多，只祈禱她不會經過這里。

她也下意識握了握貪狼，但是一想到自己那點兒功夫，又苦笑自嘲。這封印、這命運，“饋贈”她的可真不少。

要是真的能在鳳冢解開封印，那該多好……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像孟良、哪怕莊河鈞那樣身手矯捷、來去自如？最起碼，不必像現在這樣任人擺布、四處逃竄。

現在想想，她寧愿回到鸑鷟島，回到和王老婆婆一起蝸居的小屋，哪怕那里暗無天日，但至少熟悉安心。王老婆婆笑罵她泥猴子，趕她去拾柴火，等她回來，能喝到熱乎的湯，睡在盡量鋪的柔軟的炕上。夜里監司巡邏，粗暴地踢開此前就被踢開無數次的破門，瞥一眼人數齊全，就趾高氣昂地離開。有時會押送來新的罪民，王老婆婆就會把她關在家里，不許她輕易出門，以免碰到新來的人。其實流放到鸑鷟島的人不像想象地那么窮兇極惡，否則早就被處決了，更多的是張允瀾這樣的罪臣之后，殺之過甚、饒之為患。

在極端疲累與憂懼的情況下，張允瀾還是陷入睡眠，只是她睡得很不踏實，夢魘壓迫下，她下出一身冷汗。

再次睜眼，還好還在這片蘆葦蕩，身邊也沒有旁人，日光還是那么烈，曠野還是那么寂寥。

張允瀾起身，提起貪狼，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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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良回到皇宮向江瀞玚請罪，江瀞玚卻異常平靜，她將群臣賀喜的文書遞給孟良看，甚至問她意見：

“你說，他們這些話，有幾句是真高興？”

“……恐怕寥寥無幾。”

“也是，他們現在陸陸續續跑去給柴晉文吊唁，恐怕沒有心情來為朕高興。”

“陛下婚期將近，臣以為暫停計劃，著重布置宮中明守暗防，以免混入他們刺客，威脅您的安危。”

孟良如此建議，一是擔心柴晉文一黨報復，二是希望江瀞玚不要如此急功近利弄得人心惶惶。可是江瀞玚已然聽不去勸，

“這不是有你保護朕嘛？”

“陛下？”孟良疑惑，“不需要臣繼續找張允瀾了嗎？”

“不用了，”江瀞玚很坦誠，“我已經派人盯著她，保證她去往鳳冢，反正只要能解開她的封印就行。”

原來，明面上讓孟良去把張允瀾帶回來，其實還派了其他人暗中監視——這算是對孟良的不信任嗎？

“那陛下派去的人，可有和刺客交手？”

“那些刺客應該傷不到你吧？”問就是沒有。畢竟江瀞玚給他們下達的命令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暴露。

孟良已經無心力去計較這些，只想問張允瀾是否知道刺客的身份。可是一想到刺客可能和孟清珂有關，她又不能貿然開口。

“鄲虞雖然強盛鼎立百年，但已然顯露頹勢。各國虎視眈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不就等我們露出弱點嗎？圣女對于鄲虞而言是福佑，對他們而言就是眼中釘肉中刺，他們派刺客刺殺很正常。”所以我才不能讓張允瀾一個人在外面亂闖。

孟良則理解為，江瀞玚并不知道刺客和孟清珂有關，只是留了一手以防孟良辦事不力。

“臣明白了。”

明白什么呢？江瀞玚抬眼看孟良，看不出她逆光的臉上的表情，只看到刺眼的光里飄著銀絮。

罷了管他呢。江瀞玚自暴自棄地這么想，

“國師啊，你給朕算一卦吧，算算，朕可是遇到了良緣。”

“卜卦在心不在象，陛下覺得是良緣，那就是良緣。”孟良回答。

“在心……”江瀞玚反復咀嚼這二字，只覺得晦澀不已。

她揮了揮手，孟良便會意退下，留她一個人繼續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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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河鈞跟丟了張允瀾，猜到她必然是故意躲著自己。他也猜測張允瀾多半會去高離，可是這一路并沒有發現她的蹤跡。他沒想到的是，雖然張允瀾的行蹤簡單易暴露，但暗中跟蹤她的人全幫她偽裝妥當，自然不會叫他發現。

毫無線索之下，莊河鈞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去鳳冢守株待兔。

掏出韓簌離給他的秘圖，這上面刻畫了去往鳳冢的路線，這張秘圖韓簌離聲稱是從江無意的密室里偷出來的。可是秘圖下方的署名被涂掉了，看長短痕跡，有些許奇怪，但又說不上來。不管怎么說，韓簌離不至于拿一個假地圖騙他，那就先按照地圖走吧。

另一邊，張允瀾并沒有去往鳳冢的地圖，依舊按照自己的笨辦法，終于混在商隊中進了高離城。

高離依舊繁榮。街上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攬客的姑娘熱情又難纏；客棧酒駕門口是絡繹不絕的客人……張允瀾與這太平熱鬧的生活氣氛格格不入，臉色疲累灰敗，還要強撐著拖動自己向前。

“老板，給我上一壺茶。”她走進一條小巷子，挑了一家還算清閑的店，打算坐下來休息休息，順便想想去哪兒能打聽到鳳冢。

老板很麻利地端來茶，又自作主張上了一碟點心。張允瀾本吃不下東西，可是她沒說什么，任由一碟不算精致但香味誘人的點心擺在面前。

但是她的目光很快被點心上的花紋吸引了。

“老板，這點心上印的什么花紋？”她問老板。

老板大聲地回答：

“鳳翎啊。”

張允瀾微微一怔，

“呵……老板，我不是鄲虞人，還沒見過這鳳翎花紋，請問您這花紋有什么講究嗎？”

“小姑娘第一次出來玩兒啊？”老板來了興致，很高興給她講解，“這就是一個圖案，非說來源，那就是圣女廟上刻畫的鳳凰圣獸的鳳翎圖案。你看它好看吧，我們也是圖好看，印在糕點上。咱們這兒每家糕點鋪子都有這樣式兒的。”

“圣女廟？”

“對，皇城腳下圣女廟，就在那兒，你們出來玩兒的也可以去那里看看，只不過也就外圈轉轉，里面被官家重兵把守，進不去。”

順著老板指的方向，張允瀾看到一個塔尖尖，金光閃閃。

她很欣喜能找到一點線索，喝了兩口茶，留下銀子，就往圣女廟去了。

她走后，暗處出來一人，將一錠金丟進老板懷里，再一次隱入黑暗。

老板又喜又怕，將金子藏好，心里還少不了納悶兒——

鳳翎圖案的糕點，他倒是第一次做，這其中到底有什么講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