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泠泠毫不知情地坐下來調琴，張允瀾忍不住直勾勾盯著寶石看。

她終于還是問道：

“泠泠，你的琴看起來不是俗物，無論材質、雕刻、裝飾，都不一般。”

“因為這是父親所賜，聽說還是鄲虞先皇在世時送給父親的賀壽禮。”韓泠泠提到老皇帝，表情都變得不一樣了。她愛惜地撫摸琴身，眼睛里透露出孩子對父愛的渴望，

“之前和姐姐們上古先生的課，父親來查我們功課，古先生夸我彈琴有長進，父親一高興就賞賜了我。”

但也是唯一一次賞賜。

張允瀾注意到的是，這是鄲虞皇室送來的。

為什么，鄲虞送來的古琴會鑲嵌著鳳翎碎片？不是說鳳翎被盜嗎？

韓泠泠發現張允瀾在發呆，以為她是無聊了，于是隨便彈了一曲提醒她。張允瀾回過神，笑容不失敷衍，

“我走神了……”

“是我調琴調了太久了，”韓泠泠習慣性攔錯在身。

“允瀾，你想聽什么曲目？”

“只要是你彈的，我都喜歡。”我哪知道有什么曲目。

但是韓泠泠明顯被她這句話說得面紅，她謙虛地說道：

“我也不會什么，就試彈這本孤本上的《南宮調》吧。”

說著，她從容不迫地起勢。

只見美人挽著柔軟輕逸的披帛端坐琴前，青絲與弦絲交錯，似有風來，衣袂飄飄。她手指翩飛，古籍上的譜曲爛熟于心，彈奏不過一氣呵成。悅耳之聲從指尖流淌出來，與湖光映襯一片，回蕩于青竹綠林。

柔夷翩飛，腕動如舞。絲弦聯韻，岳山通靈。勾托抹挑，天籟合音。

張允瀾暫時被美妙的樂聲吸引，腦中心里只有感嘆與享受。

恍惚之間，她如置身樓宇之巔，俯瞰王城燈火。

…………

“允瀾？”

一曲畢，張允瀾卻久久沒有回神，韓泠泠忍不住喚她。

“……啊？”猛然驚醒的張允瀾除了叫好說不出其他溢美之詞。

“其實也沒有你說的那么好啦，我還是要勤加練習。”韓泠泠含蓄一笑，雙手藏在袖子里絞著衣角。

二人正說著話，鎏褚殿里來了人請她們回去。

張允瀾突然想到自己出來的真實意圖，簡直追悔莫及，唯有心中“捶胸頓足”。

說來奇怪，她在走回鎏褚殿的路上再看韓泠泠的琴時，感覺到一絲異樣。

那塊鑲嵌了碎片的寶石猶如被施了法，帶著一絲蠱惑，叫人失神。

或許韓泠泠的琴聲引人入勝就是碎片的作用。

碎片就在眼前，可是她一不能搶，二不能聲張，實在是撓心。

午后，瑜言借著送茶點來看張允瀾，順便給了她更精細的皇宮地圖。張允瀾也將碎片的事告訴了她。

“碎片原來就在皇宮，所指西南方向，就是鎏褚殿西南邊周美人的住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瑜言很欣喜地感嘆。

“哪有那么容易，”張允瀾則愁得很，“碎片鑲在琴上，琴是皇帝賜給韓泠泠的，我們如何才能拿到手？”

這確實是個問題。要是尋常古琴，張允瀾厚著臉皮開口也就說不定要過來了，可是這是皇帝御賜，韓泠泠十分珍重，絕不可能送人。再者這里是皇宮，戒備森嚴，即便是不受寵的公主，身邊看護伺候的人也不少。貿然去偷去搶，出得了三宮，走不出六院。

瑜言的熱情也被打消了，和張允瀾一起蔫兒吧。

“我們總不能千方百計逃出去之后再跑回來吧？最好是帶著碎片一起離開。”張允瀾愁得腦瓜子疼。

可是她這句話給了鐵真瑜言靈感，

“我倒是想到了一個計劃。”

“什么？”

“我們可不可以勸說韓泠泠在宮宴上獻曲，這樣可以騙她把琴帶到宮宴上。我趁著人多眼雜，找機會把碎片取下來，你再和我匯合，我們一起逃出去。”

想法很美好。可是張允瀾想到今天韓泠泠對古琴愛惜呵護的樣子，覺得無機可乘。

“那我就混入她寢宮，把碎片扣下來，用其他寶石代替。”瑜言又想了一個方法。

“恐怕你還沒找到古琴，就被抓住了。”張允瀾再次否定。

那她們是真的沒辦法了。

與此同時，韓泠泠還不知道張允瀾對她的琴虎視眈眈。她一回去就聽得周美人抱怨：

“不是我不肯你和那什么張允瀾往來，但是你也要注意分寸。天天過去就算了，還抱著御賜的琴跑來跑去，難道你堂堂一個公主是給她取樂的奴才？我就說嘛，難怪你要去鎏褚殿，原來是因為那里有……”

“母親，”韓泠泠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插嘴，“允瀾與我同齡，她又被表姐認作養女，我和她往來有何不可？古人以文會友、以琴會友本是雅事，哪里有取樂一說？如若撫琴是下作事，父親為何請先生教導我，還賜我古琴？”

周美人被她反駁得啞口無言，干脆不講道理：

“好啊，你現在為了別人能嫌棄我俗陋了。是，我是俗，你去行你的高雅之事吧！”

“我……”韓泠泠急了，她并沒有嫌棄周美人，反被周美人這樣誤會。

眼眶突然就紅了，細眉蹙起，眼淚也滴落下來。

可是她無話可說，唯有低頭，默默繡帕子。

本來她不再反駁，以為周美人也就消停了，誰知周美人突然一把奪過帕子，尖聲喊道：

“你在繡什么？不是說了，先繡娘娘要的牡丹，你怎么這么不上心？”

韓泠泠不出聲兒，抬頭眼眶紅紅地看著周美人咄咄逼人的模樣，她眼神怯懦又疑惑，捏著針的手不知不覺收緊，針扎進手心都沒吭一聲。

她未必不是繡牡丹，只是為了凸顯牡丹艷冠群芳的天資，用茶花、月季等作陪襯。周美人看到那幾針勾勒，便不由分說地責罵她。

周美人多說了兩句出夠了氣，自己也沒在意韓泠泠的情緒。正好和其他兩個美人約了一起去花園賞花，她起身就走了，留下韓泠泠呆坐在那里。

一旁果兒上前想安慰她，將帕子從她手上接過來，結果看到斑斑駁駁的血跡。

“啊——”

她驚呼一聲，看向韓泠泠。但是韓泠泠似乎感覺不到疼，仍舊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