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把張允瀾的事安排好了，主動提出讓張允瀾住在姳妍公主處。

張允瀾知道認養母是假，把她留在宮中是真，以為還要和她回去，畢竟碧窗閣都準備好了。姳妍公主也以為她們前來不過走個過場，所以沒有細心收拾張允瀾的房間。

“怎么？才做了母女，難道不要親近親近？”貴妃笑道。

她果真將張允瀾留下，甚至沒留人服侍，說是全憑姳妍公主安排。

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張允瀾反而沒主意了。

這是真的放心她？

其實，不僅僅是她，林閬身邊的何嬤嬤也摸不著頭腦。她扶著貴妃上轎輦，低聲詢問：

“娘娘，真的就放表小姐在這兒？”

“嗯。”貴妃漫不經心地閉目養神，“她也是個精明的孩子，只是我現在摸不準她的心。若是單純地有所戒備也難怪，要是有走的心，我也好借此試探出來。”

不愧是精于宮斗的貴妃娘娘，將張允瀾拙陋的演技看得清清楚楚。

此時留在鎏褚殿的張允瀾沒了貴妃在旁反而不知道如何與公主相處。公主也獨處慣了，一時不知道怎么招待她。要是個小孩子，那就打發底下人陪她盡情玩兒好了，可問題是這不是容易打發的小孩子了。

“這……這……你不要拘謹，想吃什么想玩兒什么，只管說。”

姳妍公主實在想不到說什么，又催宮女們趕緊收拾出閣子給張允瀾住。這大白天的，即便急急忙忙收拾出來，也沒有趕她回屋的道理。

最終還是張允瀾自己化解了尷尬，

“母親大人不必特意陪我，應該是女兒陪您才是。您這個時辰可有午睡的習慣，我服侍您。”

她這么一說，姳妍公主確實乏了，“好孩子，哪里用得著你服侍我。你還是陪我一起在雅閣睡一會兒吧。”

二人相互挽著手走進雅閣，在宮女嬤嬤的服侍下簡單松解衣衫，挨著躺下。

公主有午睡習慣，喃喃兩句就睡著了，張允瀾雖然不困，也陪著她閉目養神。

這感覺真奇怪，明明素未謀面，可是真如母女般親昵。她們一起躺在榻上午睡，身邊留兩個人伺候，靜悄悄的，好像已經是相處了十幾年。

張允瀾感覺眼角濕漉漉的，抬手一抹，不必睜眼看都知道是淚。

只是，她怎么就落淚了呢？

再漸漸的，她也睡著了。這是真的放松戒惕，大大方方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姳妍公主已經在梳妝了。四五個人圍著她轉，都小心翼翼地，怕鬧出動靜吵醒張允瀾。直到張允瀾睜眼，姳妍公主也以為是自己吵到她了，溫溫柔柔地來拍拍她的被角，

“再睡會兒吧，還早呢。”

這可真是寵溺她了，外面已然天色不早，落日余暉都散盡了。

看她眼神清明，公主又道：

“不睡了？那咱們就起來吧。我吩咐人把晚膳端過來。”

一旁一直沒機會說話的齊嬤嬤也借機插話，

“公主、瀾小姐，泠泠公主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不如先見了？”

“泠泠來啦？”看姳妍公主的表情，應該和韓泠泠關系不錯。

“是啊，您不是叫泠泠公主幫您打絡子嗎？這不，親自送來了。那時您還睡著，泠泠公主不讓我驚擾您，一直在外面等著呢。”

“那趕快喊她進來，也讓她和允瀾認識認識。”姳妍公主顯然比白天的時候自然了不少，這也緩解了張允瀾的尷尬。同時，張允瀾也想知道這位泠泠公主到底是什么樣，畢竟聽貴妃夸過她的針線，也穿過本是人家的衣服。

趁著嬤嬤去請韓泠泠，張允瀾也穿戴整齊，簡單裝飾了一番。

只見齊嬤嬤領進來一個和張允瀾差不多年紀的女子，身量嬌小，體態柔美。她一雙朦朧翦水含情目，一對淡薄籠煙秋波眉，朱唇點脂增顏色，蔥指疊帕掩面羞。

見到姳妍公主身邊有生人，韓泠泠猶豫了一下，朝公主屈膝問候，

“表姐。”

姳妍公主趕緊把她拉過來，介紹張允瀾，

“不要拘謹嘛，這是允瀾，我今天新認的女兒，以后她還得叫你一聲小姨呢。”

“表姐說笑了，”韓泠泠羞澀地看了張允瀾一眼，“她不過和我一般年紀罷了，怎么就成小姨了。”

張允瀾心里也吐槽，這一下子低人一輩分，她也是吃了虧了。姳妍公主畢竟年紀擺在這兒，她叫一聲母親也還行，可是要對一個同齡人叫小姨，她有點兒膈應。

然而膈應歸膈應，她人在宮中，身不由己。

“允瀾見過公主小姨。”

她都大大方方叫了，韓泠泠反而不好意思地直擺手。

姳妍公主看出韓泠泠面皮兒薄，也就不非得考究這個輩分，

“行了行了，我們私下也不一定計較這個。你們兩個年紀一般大，互相稱名字就夠了。只不過，允瀾你要記住，日后有什么宴會節日的，當著外人的面兒還是要按規矩來。”

張允瀾應下，又朝韓泠泠眨眨眼，結果人家害羞地閃躲開了。

這個泠泠公主果然人如其名，水靈靈嬌滴滴的，一看就是做不了主的乖孩子。想必她如此內斂拘謹，也是因為深宮磨煉出來的。這也說不出什么不好，只是替她遺憾，白白浪費這么好的金湯匙出身，卻沒有公主的膽量和氣魄。

她送來絡子就要走，姳妍公主怎么挽留也不肯，想必是和張允瀾不熟。姳妍公主吩咐辦事周到的齊嬤嬤親自送人回去，她卻在出了宮門后請齊嬤嬤回來了。恐怕也是不想添麻煩，怕齊嬤嬤離開后姳妍公主這里照顧不到。她如此謹慎怯懦，姳妍公主也是沒辦法的。于是用晚膳時公主多說了兩句她的事：

“泠泠是周美人所生，這個周美人以前也只是陛下乳母的女兒，所以沒什么家世。她們母女二人都老實膽小，雖然不至于被欺負，但在宮里的日子也不好過。你看泠泠乖巧能干，相貌也出眾，可惜一直得不到陛下疼愛，只有貴妃憐惜她一些罷了。”

張允瀾不知道該不該插嘴，干脆就不插嘴，安安靜靜聽姳妍公主說。

這一說，粥都涼了，公主還意猶未盡。

她突然失笑，神色悵惘，

“你說我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這么多話？”

嬤嬤在一邊附和，

“公主是為了收瀾小姐做女兒高興呢。”

“是吧……”姳妍公主含笑看著張允瀾，心疼的目光似有淚花，“我真的高興，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