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雙手在發抖,而且還在不住地喘氣。
“你身子太虛弱了!”無視我無力的掙扎,楚煬一把將我拉入懷中關切地說道。
饒是他如此說,我又豈能讓他如此抱著我?想要用力掙脫,卻怎么也掙扎不開他的懷抱,只得微微喘著氣,側頭看向身旁的幕寶。
“還是我來吧——”幕寶自然知曉我的心思,忙大步向前,將我納入她懷中。
道路兩側置著的綠色鬼火點亮了楚煬棱角分明的面龐和幽深的雙眸,我和幕寶卻都沒有注意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和無奈。也或許只有他能體會到,自己內心禁不住涌出的一片無語的傷然。
我緊緊地攥著幕寶的手不放,只覺得腦海空白一片,渾身有氣無力的,沉沉倚在幕寶肩上。迷迷糊糊中,仿佛有顆冰涼的丸藥往我口中一送,一股溫熱的氣力頓時流動全身,渾身仿佛多了許多力氣,整個人的神志也清明了不少。
緩緩抬起頭來,正好迎上幕寶關切的雙眸,“這具肉身現在太虛弱了,等處理完這些,你可得好好休養才是——”幕寶悶著聲音叮囑道。
我輕輕點了點頭,而楚煬凝眉聽得仔細,卻詫然道:“那她現在……”
他話音未落,幕寶凝眉一笑道:“你放心,有我在,定會護她平安的。”
聽完幕寶的敘述,楚煬他竟然沒有如我想象中憂愁不已,或是勃然大怒,而是靜靜凝視著我的面龐,看向幕寶緩聲道:“謝謝,麻煩你多多照顧她了。”
我一怔,呆呆愣在原地。原本以為楚煬會因為我占據了他為凝兒所準備的肉身,現今又沒有悉心照料,而對我大發雷霆,或是諸多埋怨的。沒有想到,他不但沒有一絲慍色,還溫聲拜托幕寶要好好照顧我。
其實,事實上,即便他不說,幕寶也會那樣做的,何須他多言?言語中聽起來倒像是……倒像是我是他的什么人似的……
想到此處,索性垂眸不去瞧他,轉而望向四周。
夜色蒼茫。
一陣輕風吹來,原本應是安靜的讓人沉醉。可眼下,我們三人沿著那條玉色大道行著,卻不免一直警惕著,不敢懈怠萬分。唯恐行差錯遲一步,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而現今,心中卻有幾個疑問一直縈繞在心頭。
既然我們方才所看到的亭臺樓閣不過都是障眼法,而看他之前的反應,他對這里的一切,和我與幕寶一樣,都是那樣的陌生。想來,楚煬應該也是第一次來到忘尤殿,那他又為何會知曉,這真正通往忘尤殿的道路?
而且,他方才不過輕而易舉的一個舉動,便將那片彼岸花海瞬間毀于一旦。要知道,每一株彼岸花都意味著一個怨靈。他孤身一人和那么多的怨靈相搏,竟然怡然自得,甚為輕松。雖然已經知道楚煬自小便修習術法,靈力驚人。但卻沒有想到他在術法上所達到了驚人的境界。
前幾日,楚煬在瘴林受了那樣重的傷,緊接著在焚天煉獄遭遇了那么多的危險,又和司徒空相搏,而不過短短一日的功夫,他卻已經安然無事了!
他傷口愈合的速度…未免也太強了吧?
“到了……”身側忽然有人輕聲說道,我一怔,才回過神來。
抬頭望去,我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們居然已經走到了盡頭,而佇立在我們面前的,卻是高聳入云的皚皚宮殿。連綿覆壓百余里,但卻沒有日光照射,仿佛隔離了天日那般。氣宇軒昂,宮殿周圍燭光的漠然映襯下,整個宮殿群都變得那樣神秘而不可侵犯,顯得異樣詭異深邃。
我沒有料想到,世上居然會有如此匠心獨運的工匠,利用蜀山獨特的地理優勢,竟能設法將蜀山之上流經的溶溶川水,呈浩浩蕩蕩之勢蜿蜒流入依各處地勢的高低傾斜而建筑的宮墻周遭的水渠,當真有“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之感。
雖然未曾親眼見過昔年秦始皇耗費多年心血所修建的阿房宮,但放眼望去,即便忘尤殿不能與之媲美,也不過相差無幾吧?
“你們看,那是什么?!”
幕寶一聲驚呼,打斷了我的思緒。循著幕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皚皚宮殿后的走廊如綢帶般縈回交錯,曲折回旋,幽深迷離。而駭人的是那些走廊兩側也似乎逐漸感應到了三個陌生人的來臨那般。忽地,走廊兩側卻頃刻間一一閃現出了綠色的光芒,那是鬼火!綠色鬼火霍然間紛紛點燃起來,映襯著寥寥夜色中巍然屹立的威儀宮殿,更覺這里是死亡之域。只覺得黑暗無邊無際,噬骨凄冷,將我們三人層層包裹那般……
“走,我們去前邊看看——”楚煬打量著周遭,幽幽道。
幕寶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我,我們兩人跟著楚煬的步伐向前行著,沒有想到,剛走到宮殿群附近,卻不知怎的,剛剛邁出玉色石面的最后一步,踏上忘尤宮殿前地面的那一瞬間,忽地!宮殿檐角下墜著的些許銅鈴突然間搖動起來,不住地“叮叮”作響,在周遭一片寂靜中顯得是那樣的響亮突兀,甚至帶著些許的警醒意味!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從空氣中突然涌現出了幾十名蒙著凈色面紗的弟子,他們風一般輕盈的從地面上飄過,一個旋身,行云流水般逐漸飄落至地面。
他們的衣著,和那日在焚天煉獄中所看到的圣女迦葉身后跟隨著的弟子一模一樣。
皎潔的月光是那樣的明亮,然而詫異的是,地面上卻看不見他們的影子!
不,不是看不見。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影子……
然而,面紗下,那些弟子冷漠凜冽的眼睛里面卻紋絲不動,仿佛絲毫情緒也無。
“擅闖忘尤,死!”站在前側的一人說著,身后的那些弟子不約而同的緊了緊握著長劍的手。
“就憑你們?”許久,楚煬抬起頭來,挑眉看向面前不自量力的敵對者,唇角揚起一抹詭譎的笑意,在夜色中顯得頗為魅惑。這般笑意流淌又邪氣畢現的楚煬,自是頗含惑人魅力。
忘尤殿諸人只見不遠處清光一現,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映,只見一襲銀袍藍衣在空中忽地一旋而過,楚煬已經以驚人的速度一掠即回,已經有數十名弟子忽然重重倒在地上,白皙的脖頸上似有一道淺淺的紅色線痕,向外沁著殷紅的血液,任冰涼的刀劍墜入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而令我和幕寶驚訝的,并不是楚煬的行事速度和手段,而是那數十名弟子在倒地后的那一刻,身體卻逐漸化為一攤血水,緊接著慢慢蒸騰揮發,血氣逐漸飄散至遠處大片大片在風中怒放的彼岸花群附近。
我們清楚地看到那些彼岸花一個個張著血盆大口,渾身的花葉伸展著,貪婪盡情的去吸收那一抹血色的場景。
遠遠望去,他們在空中搖曳,就像盛開的業火紅蓮那般熾熱妖冶。
楚煬原本只是想略一出手,給他們以警戒。但那些弟子卻冥頑不靈,竟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那般,對身旁倒下的同門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唰”的一聲,齊齊拔出刀劍!刀劍出鞘,微微顫抖著,在月色下,鋒利的劍身顯得是那樣的冰冷,劍身上似乎有一縷濕潤詭異的血氣在不住地縈繞。
“給我殺!”
在習習微風中,一個冷冽淡然的聲音和冷漠決斷的語氣,從一弟子唇邊緩緩滑落,驀然間在我們面前響起。雖然深知他們絕不會是楚煬的對手,但不知怎的,卻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你護好她!”楚煬側頭看向幕寶說道,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唰——”回手揚劍,直奔我們三人而來。
幕寶緊緊地護著我,引著我向身后輕腿幾步,走到安全地帶。
只見楚煬眼色一冷,已經自手中憑空祭了把長劍出來。直到那些弟子逐漸涌向兩丈有余的距離之后,右腳才微微向后邁了一步。
“去死吧!”一弟子厲聲道,劍身無意中在觸碰到地面附近偶有生長著的雜草的時候,那些雜草瞬間萎靡了下去,整株草霎時間宛如沾染到了什么邪氣一般,忽地變為一片詭異的黑色。好烈的毒氣!
楚煬的余光注意到了這一細節,旋即臨風伸手,任憑劍尖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右手微微一旋,那圈越來越大,金光畢現。
在那些弟子涌向他的那一刻,楚煬唇角上揚,噙著一抹狡黠的笑容。手指微微一動,那金光頃刻間躍至一丈以外,那些忘尤弟子見狀忙揚劍以作抵擋,將靈力凝聚至劍身,抵抗著楚煬的進攻。
功力相交,靈力帶起的勁風驚動了宮殿的檐角下懸掛著的青銅風鈴。隨風搖擺,微微震動,“叮叮叮——”不住作響。
那些弟子面上所佩著的面紗隨風起舞,面紗下的面容暴露無遺。我們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的臉頰上竟然不約而同的雕琢有紅褐色的“尤”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