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去看看么？”

夏衡指著紅磚街道右側的真爺兒們武道場，隨口問道。

蘭時仰頭凝視那塊刻有名字的木牌，沉默的搖頭：

“已經物是人非了，向前走吧。”

向前走，紫色苜蓿叢漸漸減少起來，地上的植被由輕盈的綠色變作深沉的棕黃色，灌木荊棘隔斷，兩旁欒樹青桐蔥蔥郁郁，正午的陽光里樹影幢幢，世界忽然原始而幽邃起來，紅磚鋪就的大街筆直劈開這片枝繁葉茂的叢林，在一條山道階梯前終止了前進。

前方地勢漸起，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建筑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數不清的人影在這些建筑區域里穿梭往來，喧囂的聲浪一掃第五街區的寧靜與破落。

山上古木參天，林濤如潮，修篁蔽日，山頂濃蔭深處是一片赭紅色的建筑群，猛地望去哥特式的尖頂如同騎士的槍尖直指天空。

槍戟如林中，拔地而起的塔樓高出一截，樓頂的機械青銅鐘轉動著巨大的指針。

“前面是佘山，其余的四個街區就在那里了，看到山頂了么？那就是第一街區，沒有電車直達，只有從索道才能上去。”

蘭時語罷，夏衡愣住了。

佘山？

他想到了前世那座海拔僅有一百米、被稱作上·海后花園的蘭筍山。

那座山同樣位于上海西郊，占地401公頃，蜿蜒連綿十三公里，是一馬平川的上·海平原上另一顆東方明珠。

夏衡到上·海的第一年，花了二十元門票到佘山國家深林公園游玩過，模糊的印象和眼前靈秀多姿的山林漸漸重合，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兩座佘山是何等相似。

“過去看看。”蘭時提議道。

于是他們踩著紅磚，向山腳下的第四街區緩慢走去。

雖然僅僅是第四街區，不過夏衡剛剛踏入其中，就感覺到這里的熱鬧與繁華。

這里不僅有一座座占地廣大氣勢恢宏的武道場，就夏衡目光所及，各類商店、飯店、酒館、咖啡廳、甚至電影院都一應俱全，街上人流如織，身穿各色武道場學員制服的人影不斷與夏衡擦肩而過。

“現在是不是很想進前面的街區？”

蘭時懶散的抽著煙看向四周。

“這待遇，堪稱天差地別啊。”夏衡感嘆道。

“這就是財團的力量，”煙氣從蘭時的鼻孔里噴出，“既然可以一邊享受花花世界，一邊習武，誰還愿意過那種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時代是不斷進步的，古老終將被遺棄。”

“聽起來挺有道理的。”夏衡煞有其事的思考著。

“有道理？”蘭時哼哼，他懶得繼續說下去，擺擺手，嘴里嚷著：

“走啦走啦，見識完了，讓你重新回歸第五街區的清貧。”

……

夏衡和蘭時回到花火武道場的時候，陽光依舊熾烈，推開武道場半掩的鐵門，一陣一陣的食物香氣勾魂奪魄似的飄出來。

“好香！”

夏衡和蘭時眼前一亮。

“菜已經差不多了，”廚房的拉門打開，季清淋面色紅潤的探出頭來，額頭有微微沁出的細汗，“麻煩你們把餐桌推到外面，靠墻的那個就是。”

“我來幫你端菜！”蘭時大喊，風一般竄出去。

靠！

真會獻殷勤。

夏衡悶著頭走到墻邊，把那條樺木長餐桌拖到武道場中間，蘭時眉開眼笑的端著兩盤菜小跑出來。

夏衡真懷疑這家伙現在還記不記得，他是來監視自己的。

“端菜。”

蘭時發號施令。

菜色真是不少，除了燴炒的幾道，紅燒的一條魚，季清淋最后還端來了滿滿一砂鍋乳白色的骨頭湯。

濃香四溢開來。

“你們要是餓的話就先吃吧，”季清淋一邊解去裹身的圍裙，一邊對夏衡兩人說，“出去肅清的學員還沒回來，我到門口等一下他們。”

“不急不急，”蘭時和夏衡連連擺手，“一起等。”

季清淋輕笑著推開門，跨過庭院，站在黑鐵柵欄旁默默的遙望起來。

夏衡和蘭時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像是兩只寵物默默的遙望季清淋。

“什么是肅清？”

夏衡發現了盲點，他抬起手肘推了推蘭時。

蘭時懶洋洋的打著哈欠：

“剛剛不是帶你看過佘山了么？你知道山的那邊是什么么？”

“藍精靈？”

夏衡脫口而出。

“……？”蘭時奇怪的看著他。

“沒什么沒什么？”夏衡訕笑。

這就是兩個世界的代溝么？

“是妖魔。”

“妖魔！”夏衡心猛地一跳，“陸地上也有妖魔？”

“那是當然。”

“歲星墜落后，它神秘而偉岸的力量影響了地球生物，人類之中武人誕生，地球上其余生物里也有異變發生。這些被歲星影響而妖魔化的生物在妖魔的分級里屬于新生種，雖然實力低微，但數量眾多，清除它們要付出不小的精力。可是來自四個歲星區的威脅如同懸梁之刃，軍方怎么可能抽的開身。”

“所以，對這些新生種妖魔定期清除的任務就落在城衛隊和武道場的身上，這就是肅清，無論武道場是強是弱，都必須執行。”

聽起來跟以前上學打掃包干區一樣……

夏衡撓了撓額頭，“有危險么？”

“有，雖然是新生種，但在武道場學員這種菜鳥團體面前，還是可以作威作福的。歷年的傷亡率其實都不算大，不過總有意外發生。這一點軍方樂見其成，肅清就當做進入兵團前的實戰演練了，鍛煉武人之間的配合，讓他們提前見到血腥與死亡，不至于將來到了前線，見到那些中生種甚至古生種的妖魔，連大腦都會一片空白。”

夏衡點點頭，目光重又落在站在武道場門口的季清淋身上，身后餐桌上熱氣升騰的食物香氣飄蕩來去。

他忽然想，季清淋是不是每次都在這樣在門口的風里等待？

她是不是習慣了孤身一人倚靠著冰冷的鐵柵欄，看向空無一人的街道盡頭，臉上不露出明顯的表情，心里卻在止不住的祈禱。

飯菜已經做好了，那幾個被牽掛的人還沒出現在熾烈的陽光里。

想著想著，夏衡的心里好像忽然有某種酸澀的液體流出來，一寸一寸的侵蝕著。

穿越了我變的這么感性么？

夏衡默然無語的捂著胸口。

他還想再吐槽幾句，目光里季清淋的表情忽然變了，像是一顆石子躍入暖春時節的池塘，淺笑在那張清麗的面龐上漾開。

緊接著嘈雜的吵鬧聲隔著圍墻和柵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