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城，戰時醫院。

梧桐樹下的長椅上，韓東君、夏衡與蘭時三人并肩而坐。

夏衡手拿兩瓶橘子汽水，不尷不尬的晃動里面的液體。

韓東君沒有問起剛才韓蟬的事情，他慢慢解開文件袋上纏繞的細線，從里面嘩啦啦拎出厚厚一疊紙。

韓東君沒有問題，夏衡倒有點坐不住，他斜眼看醫生，試探著問：“您不好奇剛才我們說了什么？”

“與我有關么？”韓東君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應該算有，畢竟韓蟬突如其來的怨氣肯定不只是針對自己；不過要真說起來，也算沒有，畢竟他和韓蟬只字未提韓東君。

夏衡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就看報告。”韓東君拍了拍那疊紙。

夏衡立馬正襟危坐，腰挺得筆直，這屬于面對醫生時的本能反應，就跟犯罪嫌疑人面對法官宣判一樣。

韓東君一邊翻頁，一邊宣判似的說話：“根據檢查結果顯示，你的身體機能沒有問題，所有數據都在正常人的范圍內。妖髓的純度和數量也和兩個月前沒有變化，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原炁。”

“原炁？”夏衡眨眼。

“按照正常的情況，你體內這些妖髓，足以將任何一個人的原炁摧毀千八百遍。事實上，兩個月前我為你粗略檢查時，你的體內的確如此，一絲原炁的蹤跡也沒有。但現在，我們在你的身體里發現了一點點的原炁。”韓東君比劃著，“這次真的是一點點。”

夏衡陷入沉吟，他忽然想到當初在鯨歌碼頭上拎起一百五十斤的大包時，那股突如其來卻又就此消失的風。

他想了想，把那次經歷說了出來。

“那就是原炁。”韓東君點頭，認證了他的想法。

夏衡似懂非懂的點頭，“總是聽你們提到原炁，到底什么是原炁？”

韓東君和蘭時對視一眼，后者咳嗽了一聲，吸引住夏衡的注意力。

“就講一次，聽不懂也不準問。”蘭時惡狠狠地說。

為了表現他對夏衡的敵意，從中午開始，蘭時一直故意對夏衡擺出惡劣的姿態。

不過夏衡只認為這是蘭時傲嬌的表現，心底并不覺得什么。

他老實乖巧的點頭，以一副小學生聽課的姿態朝向蘭時。

蘭時輕咳，“原炁這個名字，是唐國軍方取自古老的典籍中，對只有武人可以操縱的一種特殊能量的稱呼。在那本典籍里，對于原炁的解釋是‘產生和構成天地萬物的原始物質’，武人所操縱的能量是這種聽起來玄之又玄的東西么？或許是，或許不是，但原炁的確有著森羅萬象般的特性，而只有憑借它，人類才在這場歲星戰爭里，不至于一敗涂地。”

“每一個操縱過原炁的武人都會有一種感覺——原炁是股風，實際上這只是錯覺。如同物質一般有三態變化，原炁同樣存在三態之間的轉換。武人所能操縱的，便是彌漫在整個世界里有界無限的氣態原炁。當然，本能的，軍方也曾猜測過，武人們或許可以強大到操縱液態、固態的原炁，實現類似移山倒海這種神話時代的傳說。不過，那恐怕已經不是人類，是神靈或者妖魔吧？”

“至于原炁森羅萬象般的特性，這說起來就太復雜了，院長說你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所以接下來你需要專門去學習，如何重新成為一名武人。相關的知識到時候你自然會接觸到。”

蘭時說完，往后一仰。

“沒錯，為了解開你身上的各種謎團，也為了寧寧，接下來，你需要重新學習成為一名武人，然后參加第十三兵團，去山海關找到余燼。”韓東君沉聲說道。

“怎么學？”夏衡依舊眨眼，“跟你們學么？”

韓東君搖頭：“既然要學，就從零開始。我們商量過了，送你去武道區，為你報名一家武道場。”

“武道場？”夏衡覺得這個名詞有些耳熟。

“對，武道場。”韓東君重復一遍，“最初，武道場只是從戰場上退下的武人們自發成立，為了發揮身為武人最后的余熱，為人類發掘培養更多更優秀的武人，但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多的武道館如雨后春筍般出現。軍方也漸漸不再只偏重自己開設的武人訓練基地，親自參與十二州府里武道場的建設。所以現在的武道場已經是半軍方背景的人才儲備源，資源、機制完備，優秀的武道場幾乎和武人訓練基地無二差別。”

夏衡一錘手，他終于想起來武道場熟悉在哪里。

原主之前的兩個月，不就是去面試各大武道場，由于缺少退役簡報而無一成功么？

只是……

原主執意離開戰時醫院，拋下重傷瀕死的寧寧，竟然去應聘武道場？

這是什么腦回路擰成麻花兒的操作？

夏衡思緒翻飛，卻想不出什么武道場和原主的聯系，只能暫時把疑問埋下。

“那我去哪間武道場？”夏衡問。

“你的情況太特殊，雖然我和山海城里那些大型武道場的館主都有交情，不過說到底是泛泛之交，一旦出什么事情，很難保證事態發展。我思來想去，只有把你托付給我的一位老戰友。”韓東君把夏衡的體檢報告塞回文件袋，用線重新鎖住封口。

“他現在的情況不太好，我本想親自帶你去。不過天啟城那邊剛才來了軍部的加急消息，我需要立刻啟程，趕往天啟戰時醫院。”

天啟城？

“我打聽過了，除了太遠的，幾乎所有戰時醫院的少將院長都接到了召集令，應該和龍雀大將有關。”韓東君淡淡的說。

夏衡這才想起來，那位號稱人類最高戰力的大將龍雀，三個月前在櫻花之國的戰場上身負重傷，此刻正躺在天啟戰時醫院里，沒有一絲消息傳出。

這么看來，難道是挨不住了？

連相隔千里的韓東君都要召集去。

“所以，明天讓蘭時和你一起去吧。”

話音剛落，夏衡便跳了起來。

“他他他他他他……”一疊聲的他，夏衡差點喊破音。

“放心，院長走了，我不會趁著他不在的功夫，一刀把你宰了，然后用麻袋捆著，扔到東唐國海里的。”蘭時偏過頭，對著夏衡獰笑。

連作案過程都繪聲繪色的描述出來了！

“院長，”夏衡淚流滿面，“你真的放心么？”

“好了，我要走了。”

韓東君在夕陽的余暉里站起身。

“不知道要去多久，不過我回來會立刻去找你。”韓東君囑咐道，“還有，如果有空，記得多來這里看看寧寧，她一個人……應該會很孤單。”

聽到這句話，夏衡仰起頭。

韓東君的大半張臉被黯淡的陽光籠罩在陰影里，夏衡看不清他的表情。

還真以為你不關心韓蟬跟我說了什么呢？

還不是有所觸動。

夏衡在心底微微一笑。

“我會的。”表面上，夏衡低聲答應。

他并不是敷衍。

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個躺在病房里、渾身破碎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