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個問題！

夏衡一臉認命的看著韓東君。

“啊，忘了你已經什么都不記得。”韓東君這才想起來，他推了推玳瑁色鏡框，輕聲嘆氣，“看來，如果現在世界上有人會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么，只有余燼了。”

“余燼？”夏衡把這個名字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真陌生，但在韓東君說的故事里，他們曾經是形影不離的兄弟和戰友。

韓東君點點頭：“只是兩個月前櫻花之國陷落，歲星區又發生了暴動，第一兵團增援東唐國海的武人們此刻都駐扎在山海關，無法聯系。想要找到余燼，除非親自跑一趟山海關。”

夏衡點點頭，他知道山海關。

原本的世界也有山海關，位于HEB省QHD市東北15千米處，是明長城的東北關隘之一，號稱天下第一雄關。

不過這個世界的山海關和它完全不同。

它并不是一個依山襟海的城關，而是山海城向東三百海里、一座漂浮在東唐國海上的巨大漂浮平臺。

在唐國軍方的介紹里，山海關號稱“永不陷落的海上堡壘”，它漂浮在海面上，將所有吸風吞雷的妖魔擋在深海。

“進山海關可不容易，”蘭時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插話進來，“歲星區暴動以來，東唐國海已經和山海關完全封閉，除非軍部的特殊許可，不然根本進不去。”

“連院長也不行么？”夏衡問。

畢竟韓東君怎么也是山海戰時醫院的院長，少將軍銜。

“不行，”韓東君自己搖頭道，“山海關的地位太重要也太特殊了，那是個沒有權力和情面可講的地方，只有森然的鐵則。”

“那唯一的線索也沒了……”夏衡嘆了口氣。

“也不一定，”蘭時忽然跳過來，一把攬住夏衡的肩膀，“辦法么，總是有的。”

他斜挑著眉頭，對著夏衡擠眉弄眼。

“什么辦法？”夏衡盡力掙扎，但現在缺少一只手臂的他完全使不上勁，只能乖巧的被蘭時攬住，動彈不得。

蘭時看向夏衡的目光忽然焦灼起來，帶著驚人的光和熱，“把機械鎧借我一夜，錦囊妙計立馬雙手奉上。”

夏衡：“……老兄，為什么你說這話就跟說借我一塊橡皮那么輕松？”

“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嘛！”蘭時一臉正氣凜然。

“可那是我的胳膊……”夏衡點出問題的重點。

“哦……”蘭時懊惱的搖頭，“真的不行么？你放心，我不會對你的右手做什么的。”

夏衡默然無言，他抬頭求助似的看向韓東君，后者無奈的微笑。

“蘭時，有什么方法你說吧，機械鎧不是小事。”

蘭時連聲叫著可惜，松開了夏衡肩膀上的手。

“其實下午我剛從市政辦公大樓回來，在那里跟人聊天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很快就會向全國公布的消息，”蘭時的目光在病房里其他兩人的臉上游移，“軍部，打算成立第十三兵團了。”

“第十三兵團？”韓東君率先出聲質疑，“怎么可能？十二個兵團對應唐國僅有的十二個州府，一個州府駐扎一個兵團，多出來一個第十三兵團，駐扎到哪里？職責怎么分配？”

“停停停，”蘭時舉手投降，“院長，我還沒說完呢，您耐心點成么？”

韓東君沉默著點頭。

夏衡在腦海里搜索著兵團相關的記憶，忽然明白韓東君話里的意思。

唐國是這個世界最早成立的國家，建國至今已有上千年歷史，它現行的行政規劃相當古老，從千年之前一直延續至今。

在古代，唐國的星官站在天啟城最高的望樓，用一種名為“渾天儀”的巨型青銅裝置觀測星空。

古老的占星術認為，地上各邦國和天上一定的區域相對應，在該天區發生的天象預兆著各對應地方的吉兇，于是星官們根據十二星次分野，將唐國的廣袤區域劃分成十二個州府。

在歲星戰爭爆發后，十二個兵團相繼成立，鎮守每一座州府。

現在成立第十三兵團，聽起來實在太突兀。

蘭時清了清嗓子：“我聽到的消息也不太全，所以真假我也沒辦法判斷，你們將就聽聽。成立第十三兵團，其實跟櫻花之國的陷落有關。”

韓東君怔了一下，他忽然明白過來。

“軍部想要奪還櫻花之國？”

蘭時重重點頭：“人類在這場戰爭里一直都是防御的姿態，不知道為什么，這次竟然會有這么大的動作。成立第十三兵團，奪還櫻花之國，這一定是未來幾年全人類最重大的事情。”

“你說的方法跟這個有什么關系？”韓東君重新把話題引回去。

“有關系，很大的關系……”蘭時壓低聲音，“你們知道，新成立一個兵團不是說成立就成立的。即使是第十二兵團這種純科研機關，也有一萬四千名武人，更不用說戰力最強、死亡率最高的第一兵團，人數更是超十萬。這些可不是普通人啊，都是實實在在的武人！現在軍部要成立新的兵團，人從哪來？”

“不是有征兵么？”夏衡下意識地問。

蘭時嗤笑：“征兵？你知道唐國一年征兵多少武人么？”

“一百萬？”夏衡試探著說了一個數字。

在前世，他隱約聽說過，華夏一年征兵大概就是這么多。

“你可真樂觀，”蘭時翻了個白眼，“事實上，每年十二個兵團實際招收的武人也就十萬人，有時候還不到。”

“啊？”夏衡愕然。“這么少？”

十萬人？聽起來倒是不少，只是在一場席卷世界、持續五十五年的慘烈戰爭里，十萬人渺小的像是一粒沙子。

“各個兵團由于退役、死亡，新鮮血液的補充每年幾乎都是入不敷出，這在兵團里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蘭時說到最后，語氣忽然悲傷起來，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怎么會這樣？”夏衡喃喃。

“原因很復雜，”韓東君低聲回答他，“一方面，這是個武人的時代，但武人的數量卻并不占大多數；另一方面，是由于唐國高層推行的一系列安定人心的政·策。”

“安定人心？”

“沒錯，夏衡，你看山海城的大街小巷，有一點戰爭的氛圍么？”韓東君問。

夏衡回想起他走出租住公寓大樓、看到鯨歌碼頭附近區域的時候，那時候，他看到大街上人流如織、電車沿著鐵軌緩行，兩旁的店鋪里，男男女女穿梭往來，歡笑如常，絲毫沒有戰爭年代的肅穆和壓抑。

他搖搖頭。

“這就是唐國高層苦心經營了幾十年的結果。無論是教育、日常生活、商業、娛樂還是媒體，在諸多方面，高層們都嚴格把控，他們并不想把最真實的世界訴諸民眾，或許是不想制造恐慌，或許是其他的原因。”

蘭時忽然從沉默中輕笑出聲：“現在的唐國，民眾們甚至已經對這場慘烈的、每時每刻都有不少武人在喪命的戰爭習以為常。所以，新的武人們已經不像幾十年前，滿腔熱血的想要加入兵團，認為他們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是會被人銘記的英雄。他們現在更想加入的，是城衛軍、是王族衛隊、是軍部，是那些穩定的、享有榮譽的、又不用出生入死的職業。”

“還有幾個人會為這個國家、這個世界去賣命呢？”

“就像陷落的櫻花之國一樣。”

“武人的時代已如薄櫻飄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