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場夢里來來回回走了千遍，兩旁低矮的花叢開著不知名的小花，再往前是一座假山亭，腳下是整齊鋪成的石子路，光滑有些凹凸不平。抬頭，天空沒有一點星星，黑的像一層布緊緊蒙在頭上，讓人窒息。

他從小路向假山亭又走了一遍……

秦方從床上驚醒，滿頭大汗，可是他立刻傻在那里，剛才他做了個什么夢？他一邊擦頭上的汗一邊想。他下了床喝了口涼茶定定神，朝陽透過門上孔洞投在地上、墻上，這間石屋是他來鎮上第一天租下的，在他床邊是郭老二硬塞給他的見面禮——一個大包裹。

秦方自幼被人護著，對于這種老油條根本不知該如何拒絕，在郭老二一再勸說下留下了包裹。

“這是王給你的。”

秦方捏著領口上的錦囊，那里放著能藏妖氣的符咒。他與莞莞結契，他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些莞莞的妖氣。也許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將這東西給自己。秦方將情緒收起，剛推開門就見院外有幾個鬼頭鬼腦的黑影徘徊，他忙拉開門，門外陽光明媚，他用手擋住太陽，向周圍四處查看，一個人都沒有。

他想了想收拾好東西去城西。也許是起的早城中只有些早點鋪開著，老板正為等會的忙碌備餐，這些商鋪一路從城口擺到城西。秦方沿著商鋪走進城西，此時各大商鋪也在備一天用品。

秦方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各家傭人在商鋪停停又走開，眼看街道又要熱鬧起來，可是，他任覺得有些怪異，再細想又說不出來。想了想不再理會，去找他要買東西的那家店。

在秦方消失在城西的時候，那些穿梭于熱鬧的早點鋪的人們，不約而同停下手中東西看向那道身影，滿臉麻木雙目呆滯的身體里散發出一股黑煙向空中飄去。

見此場景，一直蜷縮在兩個油條鋪渾身鋪滿泥土的乞丐，趕緊低頭裝作自己沒看見。

好在此怪異的事情并沒有停太久，清晨陽光突破云霄的那刻，哪群麻木的人們紛紛揚起臉幸福的閉上眼。就像每朵花兒期盼陽光一般，充滿感恩。

在秦方進入店鋪前，一位身著月白飛魚服的跟店長扯皮，見有新客人忙拋下他招待秦方：“客官里面請，想要點什么？”

“一些……”秦方話音未落另一個男聲搶言道：“花種。”

秦方和店長一同望向他，不同的，兩人的表情各不相同，秦方皺眉有些詫異被人猜中心思，而店長單純煩躁。

“謝公子，您要的東西，我會為您留心，一有消息我就會讓人通知您。”店長話雖說的客氣，但滿臉都寫的沒事快滾，別擋我做生意。

秦方看著眼前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年輕人，想問又停住。

這身衣服，秦方見過，這是捉妖師中最低等的那種。

這位謝捉妖師絲毫不覺得自己被討厭了，湊到秦方耳旁像流氓調戲良家婦女那般，滿臉享受的深吸一口氣。

秦方立刻臉色一變就要扣住那人咽喉，誰料，那人抬手擋住他的腕部，劈開他的攻勢，如泥鰍一般滑不溜秋。

那人拉著店長當擋箭牌，秦方只能悻悻放下手。

“你先別惱火啊，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那人笑嘻嘻道。

秦方抹了一把耳朵，草草問店長買了花種離開。

那人許是沒料到秦方會那么果斷離開追出店門時，秦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再回去時，秦方特意挑了條人少的路走，可再怎么人少他還是被擠到路旁，突然他聞到一股臭味，抬眸一眼就看見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乞丐抱著啃著什么，他的旁邊一只花皮狗望眼欲穿，哈喇子都流了一地。秦方盡量不讓自己留出表情，快步走過。

他雖從未見過這種人，但并非不知有。

“你是巫族，想不想要兔牙紅和銀絲柳？”

那個捉妖師在秦方耳邊說的話突然響起，秦方手一頓，一顆種子爆牙而發，眨眼枝芽攀爬至屋頂，幾根花枝掛滿黃花。秦方瞇著順陽光看向還在抽枝發芽的花藤，感受著花斷斷續續傳出情緒。在他剛找到那種玄妙感覺，花朵瞬間枯萎化為灰燼，這是花抽空了儲存的精華的因素。

秦方低頭盤算懷中花還用多久，一只素手半環向他，接觸到他視線后又收了回去。秦方轉過頭，果然是她。

莞莞在他吹動花枝時就在，見他臉色慘白神情恍惚，猜測，也許是功法進度不順，又見他低頭，單薄的身子立在陽光下，給人種弱小無助感。

秦方詫異地看著莞莞收回手，眸光微動，剛剛他的確在想她。也許是契約，也許是他長期習慣依賴他人，他剛才一度想要講今天發生的事講給她聽。

“你拿著這些草做什么？”莞莞用一根手指撥弄花種，有的花種才發出兩片芽，被她攪和一同后，搖搖欲墜。

“我能感受花的情緒。”秦方助紂為虐般將手中花種捧到她面前。

莞莞有些嫌棄地抵了回去。

“就這？”想了想又問：“只是花？”

“唔，應該不止……但我也說不好……”秦方有些不好意思。

莞莞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只說她知道了，在大鵬帶來口信后匆匆離去。她一走大鵬立刻恢復吊兒郎當的樣子開了他幾個玩笑，末了送了他一只小夜鶯。灰白花紋的小東西用它機靈的小眼睛歪頭打量秦方。

“這不是活鳥，木頭做的，有時死物要比活物更方便。”大鵬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天際，空中還留著他的聲音：“還有，老子是大鵬，鵬！”

秦方笑了笑收起花種回到房里打坐。

又是漆黑的夜，兩旁花草開的比之前更加熱烈，他的前面依舊是那座假山亭，腳下是整齊的石子路。他定了定神，耳側似乎有風吹過，他凝神感受，又像是戀人在耳旁竊竊私語，模糊、纏綿。

他咽了咽口水，感覺到背后已經汗濕發涼，這次的夢比之前的每次都要真，他甚至覺得，他被困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