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正明剛在臥室躺下，只聽一陣寒風卷著雪花拍打門窗，在飛雪中隱約聽見管家的低低在呵斥著什么。他微微動了動，冰冷的手按住胸膛，平靜地閉上眼睛。

天印子對他這番祥和的模樣似有些陌生，高大冷冽的臉龐歪著頭看著床上的那人，任旁人會被他這幅人畜無害的模樣欺騙他又怎會騙的了他，畢竟，他與他曾經是一體。

“你真弱！”天印子不帶一絲感情評價道。

范正明沒有睜開眼，白皙的臉上依舊掛著一絲微笑，他沒有對天印子突然出現感到驚嚇，他好似將一切全都計算在內，包括過去的神族、包括天印子、包括天道自己。

天印子并不感到生氣，就像過去妥協讓他占據自己身體，他突然陷入沉睡又突然被人喚醒再到進入現在這個如同夢境一般的現實。

“是你召喚我來的？”天印子問。

“不，是你追隨我而來！”如此狂傲的口氣居然被他說的這般理所當然，然而天印子竟然也認同他的理所當然。

范正明明顯有自己的計劃，他坐起身還沒說話反倒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天印子臉上絲毫沒有波動。范正明緩緩抬眸看向自己曾經杰作，而今他依舊為自己的作品感到自豪。欣賞贊嘆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天印子，忽然他瞇了瞇眼，低聲問道：“你遇見了她？！”

誰？

天印子完全沒反應過來，又見范正明暗笑幾聽不出語氣道：“她似乎變厲害了不少。”

天印子沒有出聲，冷清慣了的他不會也不愿迎合他人的話，就算那人是他自己。反倒，這只一只毛發雪白的胖貓從房梁跳到桌上蹲在透過茶嘴冒出熱氣的茶壺上。

“主不必多在意她，”白胖貓勸慰道，它壯碩的身子居然能發出孩童天真無邪的聲音：“當面命運沒有選擇她，如今命運也不會！”

命運嗎？

屋內兩人同時陷入沉默，他們比誰都想反抗，又比都能加順從聽取它的指引。

天印子突然狂笑，嚇得毫無防備的白貓全身炸毛，難得是范正明也跟他一起低笑，邊笑邊試拭淚。

白貓緊張地舔舔嘴角，滿頭疑問卻又無所適從地不知從何開口。

好在很快，范正明停住笑容，眼里平視一切，如同真正天道那般道：“我選的路和命運有幾分關系。”

白貓一時傻在原地，說不準他是被范正明輕狂的話嚇到，還是被剛才那種藐視萬物的眼神嚇著。這刻他才感覺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是掌管萬物生殺大權的天道，他聽從內心的聲音雙掌相疊垂下頭，這般示弱的模樣也許會被人恥笑然而在面對僅有的一絲生機前，尊嚴又能有什么用呢？

“主……”

白貓的聲音消失在雪中，連同它一同消失的還有天印子，這個男人，似乎認定了他，范正明想，天道的……替身？

這一夜丁沖的內心像海面翻滾浪花，他在心頭醞釀百般說辭可話到嘴邊怎么也說不出口，天微微亮他便聽見丁母起床的動靜，卷起的袖子下干瘦的胳膊上紋著一塊認不出是什么模樣的圖騰。

他呆坐在床沿，猶豫一下還是沒有放下袖子就這么走了出去，丁母聽到開門聲音詫異地回頭以往這時丁沖已經穿戴整齊準備上山，可是今天的丁沖蓬頭垢面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丁母有些擔心地問道：“小沖生病了？”說著便想摸他額頭。

丁沖別過頭躲開，有些煩躁的抓抓頭，丁母的手落空她的視線一下子被那個古怪的圖騰吸引住。

“你……”丁母一時語塞，她看向別過頭假裝不看自己的兒子，才意識到她成他的負擔。

丁沖被她盯久了更加煩躁，他暗下心頭的道不清的情緒故作煩躁的道：“我今天不去打柴，我這兒……”他掏了掏口袋一共三十文錢，這是他之前打柴加抓藥后剩下的。他將錢塞進丁母手中，接過丁母手上的水桶去河邊提水。

丁母視線中的丁沖消失后，淚水突然涌出眼眶，半響后丁家嗚咽聲漸歇，丁母擦干淚水站在門口張往丁沖的身形，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勸丁沖死了這條心，或者她和丁沖一起去！

丁沖提著桶向家的方向走，這邊地段無論白天還是夜里總有一群穿著黑衣的人坐在某處，丁沖本想繞過這個黑衣人，卻在路過那人的時候他聽見有人喚他：“丁沖。”

這聲音！丁沖不可否置。

“丁沖……”

那男人還是低低叫喚道，他似乎沒有認出丁沖，只是一味重復叫著這個名字。

丁沖幾乎是狂奔到家門，手中的木桶里的水早已灑完，一直在等他的丁母忙接過桶連聲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她隨丁沖的視線向后看，可是院外高低不平的土墻外什么也沒有。

丁沖還是不放心，咽了咽口水關上門，在面對焦躁不安的丁母時，他心頭剛剛浮現的念頭再次跳了出來。

那個男人……

他不是要在十年前出海死了嗎？追尋永恒黃金山，第一批勇士……

這么多年、這么多年……為什么他要再回來？！

為什么偏偏在今天回來，如果……他能早一天出現該多好……

為什么在讓他放棄生活時又突然給他希望，他記得昨天回來時那個地方還沒有人，他是在什么時候回來的？又怎么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丁沖心頭有一千個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跳開，就算失去記憶也要回來嗎……丁沖“撲咚”一聲跪在丁母身前。

丁母忙去拉他，可是丁沖只是一味搖頭淚流滿面，他顫抖道：“媽，我好像見到……爸……”

“什么？”丁母震驚。

“別去，別去……”丁沖慌張拉住即將沖出家門的丁母，跪著抱住丁母的腰哭泣道：“別去，別去，他們不會放過他的，你去他就完了！他就完了！”

丁沖歇斯底里的哭喊像是在說服丁母又像是在說服逃跑不敢相認的自己。

“可是我怎么能，讓他一個人在外面……”丁母喃喃道，“這么多年，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