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螢蟲飛舞，他立在屋檐燈籠下靜默，融合的橙光落在他長長的黑發，那本來系著的發帶也被他扯掉，掉在地上。

他像一個迷一樣迷人。

文蝶剛抬頭便見到這幅場景。

“你好像不太開心。”

文蝶的話引來那人的回眸，他有些苦惱又帶著不自覺的祈求：“我感覺……這就像一場夢。”

他腦中再次閃過那對金眸，他看向院中亭亭玉立的少女，太過于美好，讓他有些陌生。而那個人……莞莞？

她知曉他的真正的身份。

“還沒有找到嗎？”他讓人去尋找這幾人，然而十幾天過去了，沒有一點線索。

文蝶搖搖頭，天印子見狀，一揮袖瞬間院中螢火蟲掉在地上沒了氣息，他甩袖準備離去。文蝶被他突如其來的脾氣嚇得一驚，見他要離開，忙緊跟幾步。

天印子并未轉身，停下腳步。

文蝶忍了忍，還是將手中玉瓶拿出：“這是迷蝶香，能讓人在夢境中找回失去的記憶。”

小小的玉瓶靜靜躺在她的掌心，天印子微微側過臉看了她一眼，文蝶頓時一驚，她離天印子太近，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他的氣息里，一滴冷汗不知不覺劃過臉頰。直到那人轉過頭進屋關上門，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閉住呼吸。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跌坐在地上，握緊手中玉瓶。

傳說迷蝶香是由迷笛花做成的香料，之所以成為禁品，一是迷笛花不常見，二制作輔料要耗盡大量童子。

文蝶甚至懷疑，天印子看出不對勁才不肯接受玉瓶。但，恢復記憶不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嗎？

文蝶回到自己屋，將玉瓶放在坐上，潔白如玉的玉瓶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流動，她對光細看，卻什么也沒看見。

清晨一大早，文心出城到郊區找到一家木匠店。

“毛師傅在嗎？”文心一邊扯嗓子喊，一邊觀察這家大門甚至連木牌也沒掛的木匠。

他連喊三聲才聽見有人應道：“來了，來了。”聽聲音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

門拉來，一婦人模樣的女子，好奇打量了文心幾眼，她見文心衣著布料不是窮人家孩子穿的起的，便問：“小哥兒，是迷路了？”

文心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不是，我是想找毛師傅……”

“哪個毛師傅？”婦人的一句話直接將文心問蒙了。

這意思是不止一個毛師傅？

婦人見他一臉茫然，便問：“你要做什么？衣服還是玩具？”

玩具？文心有些哭笑不得，這是把他當做三歲小孩哄呢。他從懷中拿出一卷圖紙，道：“我想做個印盒。”

婦人打開圖紙掃了幾眼，便要關門：“你明天再來吧。”

文心忙攔住：“我，我還沒給錢。多少……”

婦人有些猶豫，只道：“明天給，明天給師傅過了眼才知能不能做。你回去吧。”

說完“啪”地一聲關上門。文心剛要回去，一只飛舞的蝴蝶吸引住他的視線，又是他！

他循著蝴蝶的蹤跡來到那片花海，秦方早就等在那里。

“你……”才見面時，攻擊他的文心有些不好意思。

秦方擺了擺手，示意他走近些：“我要離開了。”

文心一怔，笑道：“恭喜。”

秦方有些猶豫，他身處在這片泡沫中，而對面泡沫里，只能看清兩個人，一個是眼前的文心，一個便是蘇醒來的天印子。

他在泡沫外從沒見過天印子有過任何笑容，但這個男人強大危險的感覺一直圍繞著他。他就像文心夢境的旁觀者，無論他怎么試圖叫醒或是改變什么，文心下意識抗拒退離了他。

迷笛之花和花蝶出現越發模糊，秦方便知那個夢將要醒來，而他也許再更早之前蘇醒。

“你要小心……”秦方的樣貌糊成一片，他的聲音也出現斷斷續續的混音。

小心什么文心沒有聽清，秦方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花海破裂的剎那，命運的齒輪開始運作。

遠在方府的天印子突然頓住望向天空，軟轎中的范正明臉色慘白，他低咳幾聲，前幾日失去消失的意志再次得到回應，懵懂無知，卻又及其信賴他。

“大人到了。”有人打開轎簾，向探出一只手。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他的手腕，范正明下了軟轎，輕輕呵出一口白氣，白霧后那雙黑墨般的雙眸襯著這人如神明般俊朗。不遠處各家家眷不約而同看向他，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宮里。

今日皇帝為忘憂公主舉辦生日宴會，隨著范正明為皇帝尋來各種奇特禮物，幾乎坐實了這位年輕駙馬的身份。旁人遠遠觀賞，姜女隨父下馬，便聽了一耳范正明和忘憂公主的八卦。

她抬眸去看時，早已沒了范正明的影子。

姜將軍越發年邁，那張飽盡風霜的臉龐給人一種無形的可靠。

“走吧。”姜將軍提醒道。

姜女應了聲，跟在其父身后，如同無聲的影子，然而這個影子在想為何盲女沒有出現。姜女不知，范正明一步步籠絡圣心的背后有多少只手在運作，雪花落在她的鼻尖，一觸便化為一滴水珠。

遠在公主府內盲女，獨自一人站在院中，大雪紛飛，她的腳下，百花齊放；姹紫嫣紅，她并未低頭細瞧，白色無神的眼球看著那片不會融化的雪山。

那座雪化后會淹沒整座城鎮嗎？她在心頭問著這個傻氣的問題。

狼王虛影從她身上閃出，它碰了碰地上的花朵道：“你應該進宮。”

盲女低笑一聲，沒有動，無聲抗議。院外侍女端著整齊首飾衣服等待，可是，許久不再任性的盲女，突然又開始任性。

“你應該進宮！”狼王的聲音低沉帶著無形的威嚴。

盲女搖搖頭，如同喃喃道：“我做不到。”她走了會兒神道：“我們不是與命運合作嗎？為什么不能留下她？”

那對藍晶般的雙眸只是靜靜看著她，似乎無論什么角度，犧牲是個永遠繞不開的話題。

然而，她做不到，從山林回到人群，她的一步步像她靠近，眼看著再次永久失去她。她做不到。

盲女用手捂住臉，坐在地上，淚水透過指縫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北風呼嘯，誰也聽不清那是情人不舍的嗚咽還是寒風劃過樹枝的聲音。

“公主到！”眾人頓時一靜。

大雪紛飛中，玉貴妃一步步踏上玉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