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華凡為什么提前下車，為什么要同馬德一起，夜雪并沒有多問。

她跟在華凡身后，四下看看，只是皺眉，這個地方看起來很臟亂。

不遠處是高樓林立，而這里卻還是一大片棚屋，棚屋是用來住人的。甚至有棚屋住都算是好的，有些人，直接住在預制水泥管中，兩頭用布簾遮擋。

衣物被隨意晾曬，到處都是，花花綠綠的，分不出內衣、外衣。目力所及，但凡能掛衣服的地方都已掛滿，于是連鐵軌旁的石子上也被用來晾衣服。

再往前走，夜雪聞到一陣刺鼻的氣味，很多種氣味的混合，分不清是什么。

她不禁捂住口鼻，尋找氣味的來源。

幾步之外，道路邊的溝里填滿了垃圾，污水在其中流淌，應該就是氣味來源。

馬德不好意思地說：“這里是商波城第二大貧民窟，面積不到一平方公里，卻居住者五十多萬人，我就是在這里長大的?！?

華凡點點頭，面色沉重。

馬德說過他是窮人家的孩子，雖然已有心里準備，卻還是想不到，人會在這樣惡劣擁擠的環境里生活。

“凡哥，聽說九州富庶，應該沒有這樣的貧民窟吧？”馬德問道。

“哪里都有窮人，都有貧困落后的地方?！比A凡心里清楚，答案是沒有，卻并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有機會你去九州，我也可以給你當向導?！?

馬德撓了撓頭：“九州很遠吧，不過我會努力賺錢。”

生活在貧民窟的人，穿著質地劣質的衣服，渾身臟兮兮的，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衣服只是用來蔽體的。

而馬德不同，他穿的衣服雖然同樣劣質，且在反復水洗后褪色，甚至被其它衣服染色，但是相比這里的人，要整潔的多。

馬德沒有上過多少學，是通過在碼頭做零工，了解到外面的世界，這次去埃克雷，正是替港口的人送貨。他肯吃苦，為人誠信，攬了不少跑腿的活。

馬德相信，只要努力賺錢，就能走出貧民窟。

“凡哥，你和藥廠直接打交道，生意做的挺大吧？”馬德有些忐忑的問。

華凡微笑：“沒有，我也是剛有個賺錢的想法，想到就做了。怎么突然這么問？”

馬德看到華凡并不介意他的唐突，松了口氣，繼續道：“凡哥人好，我想跟著凡哥干，不知道成不成？”

“哦，說說你的想法？”

華凡覺得，馬德進入社會早，在港口謀生。而港口貨通天下，是個很長見識的地方，少年說想跟著自己干，肯定有他的認識。

在華凡的鼓勵下，馬德說出了他的看法。

九州繁榮，制造業發達，號稱世界工廠，是出口大國和強國。他所在的商波港，每天來自九州的到港貨船也是最多的。九州在對外貿易中占盡優勢，順差極大，也就是出口量遠大于進口量。

但是，事物往往都具有兩面性，九州在對外貿易中的優勢，也恰恰是它的問題所在。九州商人只在本土經商，幾乎無人走出國門。九州所進口的貨物，都是外國商人在操作。

因為九州人不說英文，要與九州通商，外國商人就必須學習中文?？墒侵形牟煌谑澜缙渌鼑沂褂玫钠匆粑淖?，對外國人來說學習難度很大。另外，九州歷史悠久，文化傳承性強，語言中除了基本的詞句，往往富含典故，這進一步加大了外國人學習中文的困難程度。

不是說世界其它國家的商品引不起九州消費者的興趣，而是難有精通中文、深刻了解九州文化和消費習慣的外國商人，所以難以把握九州這個巨大的市場。

馬德看好華凡，想跟著華凡干，也正是基于這點認識。

華凡英文那么好，中文是母語更不必說。因此他既能了解世界可以提夠什么，又能充分把握九州需求，擁有無可比擬的優勢。如今，他主動走出國門，帶著經商訴求，那么在他面前，一扇通往商業帝國的大門便徐徐打開。

馬德的話，說到了華凡心里，與他不謀而合。

華凡得承認，他還是小瞧了馬德，能夠做出上面的分析，是實際與理論結合的產物。馬德在為生計奔波時，一定沒忘記給自己充電。

不向命運低頭，勤奮而好學；喜歡錢，卻能在心底保存一份純真、一份善意。華凡是越來越欣賞這個天竺少年：“成，不管這次去藥廠接洽是否順利，你都是我的合伙人了，天下有很多生意可以做。”

馬德連忙擺手：“那可不行。我說跟著你干，也就只是做你的小弟，就像我的同齡人，也有很多認了大哥。”

華凡樂了，天竺人不僅喜歡稱兄道弟，原來還有幫派文化：“我們是團隊，不是幫派。”

“明白，不管是什么，都聽凡哥的?！瘪R德說完，便屁顛屁顛的跑到前面帶路去了，給華凡和夜雪留下空間。

華凡稍慢半步，簡短地說：“小雪，藥廠與這處貧民窟挨著，從這下車，去藥廠最便捷。還有，馬德恰巧住這里，就讓他帶路?！边@些話，華凡本來以為女孩會問，卻沒料到她會一直沉默。不過，作為一路上的同伴，對方即使不問，他覺得自己也應該說明。

“嗯，知道了，聽你的?！弊詈笕齻€字，聲音細若蚊蠅，連夜雪自己都幾乎聽不到。隨后，她拽了一下一角，鄭重道：“華凡，以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的。”

華凡偷笑：“行，小雪，你不喜歡，就叫南宮雪好了?！?

不料，女孩連連搖頭：“不是，不是的，我是說，我的真名。”

“真名？”

“我的真名，其實叫夜雪，只是為了上學方便才化名南宮雪?！?

“喔，這樣啊，好吧，小雪。”其實無所謂，反正華凡就叫小雪。

夜雪還有話要說：“另外，我不是刻意隱瞞你的，只是……”說不是刻意隱瞞，卻無法否定化名的故意，夜雪粉圈緊握，一時不知該如何向華凡表達心底的那層意思。

“明白，沒關系的，也沒必要向我解釋。”

華凡看出夜雪為難，讓她不必繼續。白富美嘛，同他們這些窮人來往，有所保留，也屬于正?，F象。

再說，距離產生美，保留，也方便華凡“遠觀”。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偶爾欣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