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南端的域宮大廳里，傳來嗡嗡的議論聲。

人們通過狹窄的門洞，聽到了成信的那番話。

SARA女士皺起了眉頭，她顯然對成信突然撕開自己鋪陳許久的會議氛圍而感到惱火。

“黑先生！”她提高嗓門對成信說：“請你回到會議的正題，并回答剛才的問題……”

隨著大廳里議論聲的加重，胖尤利出手了。他朝惱羞成怒的SARA女士擺了擺手，自己站起身子來問成信。

“黑先生！我是CW閣部的部長尤利。”

他指著庭院正中塔臺上的那尊模型雕塑，看著成信說：“我注意到了塔臺上的那尊造型奇異的雕塑，可否介紹一下？”

成信望著胖尤利，笑著說：“這是我親手制作的模型。”

“是否就是‘九盒子’雕塑？”

“假如你也愿意那么稱呼，那它便是。”

“為何要塑造那雕塑？能否講講背后有怎樣的故事？”

成信抬了抬額頭，對胖尤利的話不置可否。

“那可是個大故事，我不能確認尊士及在場的所有人，是否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來聽……”

“相信我，”尤利以篤定的口吻說，“他們每個人都有這個時間，也對這個故事懷有相當的興趣！”

說罷，胖尤利坐回到那把考究的椅子里。議論紛紛的人們也隨之安靜下來。

成信望了望塔臺上的模型，又回頭掃視了一番尤利等人。

“這尊雕塑，實際上是亞史前年代的一組徽派建筑群，”他不緩不急地說，“與眾不同的，是這組建筑群并未像普通房屋那樣建在平地上，而是靜靜地躺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湖底。具體原因不得而知，但有人以它為起點，開發出了一套邏輯嚴密的系統。”

或許是為了讓自己的講述更加自然，他邁開了緩慢的步子，邊走邊說。

“這個系統擁有一套無懈可擊的生態法則，能像地球那般自我進化，但實際上遠比地球的進化速度快得許多。很難說清原理，但有人往這個系統里塞進了一些亞史前既有的人類文明、一些業已發生并實踐成功了的科學技術。如此一來，系統就像被從自動玩具槍里射出的陀螺那樣高速旋轉，它不需要重演一遍地球漫長的進化史，天生擁有了高速進化的動力。于是，系統里出現了人——很抱歉，莫不如說，在高速進化的動力作用下，它一開始就有了人——值得注意的是，這個系統里邊的人類，和亞史前人有所不同：他們每個人一出生就自帶著一種叫時貍的動物……”

大廳再度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這一回的聲音可比剛才響出好幾倍。

SARA女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動不動地盯著成信，眼里差點冒出了火。

成信笑著望向SARA女士，絲毫不避諱她的怒視，并煞有介事地抬頭看了看四只旋轉的碼球，仿佛能看到碼球背后的尊士一般。

“……他們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原生人……”

大廳那邊的嘈雜聲越來越響。低聲議論的，除了自在島人，還有經過高階轉頻收看會議直播的泛華都人。

“……原生人快速進化，在原有亞史前文明的基礎上發展出奪目的科技，建造了一塊名為泛華都的大陸，并充分利用了一座名為自在島的小島。泛華都的原生人很快掌握了基因改造的技術，他們下一代的孩子更聰明、更漂亮，而且還有一個頂重要的變化——孩子們能夠徹底擺脫時貍的桎梏，就像亞史前人類那樣。”

大廳那邊徹底炸了窩，有人甚至不顧一切地叫罵起來。SARA女士嘆了口氣，搖搖頭。

尤利再次站起身來，朝南邊的大廳方向喊道：“衛兵！讓里面的人安靜，否則會議無法進行！”

成信朝守門的紅甲衛兵點點頭，其中兩名走進域宮大廳吆喝了幾聲，紛雜的議論聲終于漸漸地消失了。

“真是個了不起的故事！”

尤利面無表情地朝那四只碼球說：“偉大的尊士們，我想，諸位也都聽到了剛才黑先生那番不可思議的話。包括我在內，我相信有很多人會認為黑先生所說的故事近乎癲狂……在這里，我想代表我自己、廣大泛華都人甚至是自在島人問黑先生——你是從哪里得來的想法？是否哪怕一丁點的證據，以證明你剛才的故事并非精神錯亂所導致？”

成信朝胖尤利露出了那副極富代表性的微笑。

“大馬哈魚。”他說。

一旁的成易不禁豎起了耳朵。

“很抱歉，你說了什么？”胖尤利皺起了眉頭。

“我說大馬哈魚，”成信一字一頓地說，“那是一種生存于亞史前時代的魚類。”

“不，不，我知道大馬哈魚是什么魚，”胖尤利說，“我是說，難道你的意思是，大馬哈魚就是證明你那故事的證據？”

成信繼續笑了一聲，沒有馬上回答他。

他保持著恬淡的微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四只碼球。

“大馬哈魚迎難而上，即便眼見要被熊那般的獵食者一擊而亡，也不得不繼續那么做，它們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自己堅信的宿命是否真實，但當它們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毫不猶豫地遵循本性那么干，奮力跳躍，直至源頭……我想說的是，簡單地使用‘證據’一詞來解釋這種本性，原本就是個不恰當的說法。”

眾人嘩然，大廳處再度傳來紛紛的議論聲。

這一回，尤利沒有理會那些嘈雜的議論，只是慢慢地等待人們自然地安靜下來。

“讓我們把事情處理得簡單一些，”尤利板著臉，對成信一字一頓地說，“自在島上的居民原本遵紀守法，本性醇善，因為你剛才所說的那套歪門邪道，他們放棄了善良和安定，干出一些違反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來——如今，你是否愿意抓住一個機會，自動放棄對自在島居民的精神荼毒？進一步說……”

尤利瞪大了眼睛，用著重強調的口吻對成信說：“……我們需要你毀滅這尊九盒子雕塑，并停止傳播哪些荒唐不羈的論調，對此你是否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