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呣，十三歲悟到了某些道理，停止了身體上的發育和成長，聽起來簡直難以置信，不是么？”黑說，“但那可憐的孩子，背后實則是有著另一番原因啊。”

什么原因？成易問。

“她身上存在那頭世界的映射。”

“映射？”

黑朝成易微笑。他蹲下了身子，用右手抓起一把黑砂子。砂子很干凈，顆粒的大小也正好適合大把地握在手心。

他將那把砂子舉至空中，隨著右手小指一點點地松開，砂子悄然地落在地里，消失在黑色的沙堆里。

“好比這砂子，倘若牢牢地鎖住底部，貌似會穩妥地留在手掌里，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哪里去；可拇指不可能永遠如此緊繃著封鎖下去，一旦出現了松口，砂子從哪里來，勢必會回到哪里去。”

黑且說著，將砂子灑進地里，拍了拍手里的灰。

“話說回來，姵那個孩子，擁有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身份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全身透著迷茫和疑惑。她顯然察覺到了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是富有某種意義的。對于自己的天賦異稟，她說自己背負著某種使命，在她的這里，有很強的直感——”

黑在自己的胸口處拍了拍。

“——可到底是什么使命呢？她說不上來。她只知道這個問題讓她很苦惱，她因此而自我流放，到了這座島上，直至遇到了我。這不得不算作是某種巧合，我所秉持的那套世界觀，恰好回答了她所有的疑惑。”

黑說到此處，低頭沉默了一陣。

成易問：“怎樣的疑惑？”

“關于她從哪里來？她要做什么？以及她要到哪里去。”

成易定定地望著黑。

黑笑著看了一眼成易，接著說：“在我看來，她并不是無緣無故地降生于這個世界的，她被人從另一個世界投射過來，并且承擔著解讀、消化這個世界的使命，并最終要將所習得的本領、科技，原封不動地帶回到那個世界。”

成易蹙起了眉頭。

“就像砂子那樣？”成易問。

黑點點頭。

天空突然陰沉了下來，一朵巨大無比的烏云悄然移到了兩人所在庭院的上空，周遭的空氣也得以呼地陰冷起來。但烏云只停留了短暫的幾秒鐘，很快被海風吹開了老遠。

“假如是那樣，”成易說，“她可理解你所說的？”

“她并不難理解我所說的，但要從心底里接受這個事實，恐怕還需要些過程。”

成易思考了一會兒，問：“倘若你說的都沒錯，那她豈不是只需要通過‘門’，直接前往那個世界即可？就像那些失去了時貍的原生人一樣？”

“不，”黑笑著搖頭，“失去時貍的原生人被送往那個世界，是暫時的，她不成。她在那個世界尚且擁有本體，想要有效地回到那個世界的本體里，她不得不需要一把鑰匙。”

“鑰匙？”

“對。”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呢？”黑抬頭看了看天空，思索了一陣子，說：“我只知道是一個人，那個人必須清楚地知道姵的秘密，必須理解姵所面臨的困境，并全身心地相信姵……我想，那個人和姵一樣，也是從那個世界投射過來，況且——”

黑頓了頓，看著成易說：“——那個人在那個世界，很可能是姵的愛人。”

成易繼續看著微笑著的黑。黑的話聽起來很晦澀，但成易知道他并不在故弄玄虛。他轉而抬頭，接著看了一陣子塔臺上的模型。

“若是如此，”成易說，“你打算幫她？”

“誠然，她值得我去幫忙，畢竟，這孩子身上到處彌散著一種難以言狀的氣息。”

黑茫然地望向遠方，那眼神，仿佛能看出庭院的墻壁一般。

“盡管只見上一面，就不由自主地替她擔心，怕她受到傷害？”成易說，“你所說的氣息，是這個么？”

黑扭過頭來打量成易，眼前一亮。

“你見她時，也是這種感覺？”

成易“唔”了一聲。

“我這個人，對在直覺上如何看待別人較為魯鈍，”他說，“但類似的直感，似乎多多少少是有些……可剛才那句話，實則出自我某個朋友之口，他對姵的評論甚是中肯。”

黑再次點頭。

“那么，你決定要幫姵找到愛人，并讓他們倆一同通過‘門’前往那個存在著的亞史前世界？”

“不錯。”

“找到了？”

“不，一個都沒有，”黑說，“那孩子在這個世界并沒談過戀愛，況且，那個愛人在這個世界不見得就和她談戀愛，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個。那個人被投射了過來，沒人知道他到底長成了什么模樣。沒辦法，我只得想：姵在十三歲徹底開了悟，由此停止了身體方面的成長，沒準對方也是如此吧……”

成易吸了一口氣。

“你是說，那人沒準長成男童模樣？”

“誠然，畢竟兩個人多少存在著不同程度的羈絆呢。”

“所以，你才吩咐手下在全島搜索符合要求的男童？”

“正是。”

成易暗自訕笑了幾聲，搖了搖頭。

黑看了他一記，報之以相同的笑容。

“……我知道，不少人說我猥褻男孩來著，不必在意這個。”

成易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