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健下意識地恐懼…不，更多的是緊張。

一直處在恐懼狀態中就和一個人要時時刻刻保持高度集中一樣，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頂多是間接性的恐懼。

當熟悉了這個環境后，其實也沒有什么大恐懼了。

相框突然抖動確實讓肖健心頓時提在了嗓子眼，這種事兒換成是你碰到，你怕不怕嘛？

“您有事？”突然，肖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對著相框嘗試性地問道。

大多有“靈性”的事或物，如果貿然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必然是有目的性的。

“哐當、哐當”，這一次相框抖動地更為劇烈了，不時有玻璃碎片掉落下來，有的掉在床上，有的濺落在地，發出清脆而細小的碰撞聲。

肖健總算松了口氣，兜兜轉轉弄了半天原來都是一張“逝去的照片”在作祟。

“老太太，您別著急，咱有事兒慢慢說”

相框依舊晃動，似乎是想從下來。

見狀，肖健暗暗咽了口吐沫，強行給自己打氣，將手機的燈光射向了房頂，才站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相框。

此刻的老太太已然不像之前那般和藹可親，反而是眼神悲憫，渾濁的眼中似有淚珠滾動。

照片保存得很好，但眼下并不好看，有不少玻璃渣已經劃破了相片。

可憐天下父母心，見到老人的這副神情，肖健突然想到了這句話，大概天底下所有父母看向子女的眼神都是這樣吧。

為了讓照片干凈點，肖健將光靠近了相框，仔細地清理著玻璃碎片，細小的玻璃渣也都被逐一清理出來，再看上去，除了有幾道被劃破的白痕外，和嶄新的照片并沒有什么區別。

不知為什么，肖健突然有了一股想伸手觸摸照片的沖動。

但他內心又是拒絕的，很矛盾。

再次看向平靜的照片時，老太太的眼神已經充滿了希冀。

最終還是感性戰勝了理性，肖健的手平平地貼在了照片上。

一張照片，一段人生。

四十年前，有一個外鄉的年輕小伙子來到了鳳坤市的前身，鳳坤寨。

那時候寨子里有五十六戶人家，在附近規模已經不算小了，加之鳳坤寨的男人大都身強體壯、上得了戰場、下得了農田，女人也都勤快體貼，所以名氣不小，完全就是一個模范村。

這名外鄉的小伙子來到寨子后，剛開始的幾年里并沒有展現出什么過人之處，大家伙也都直覺得他為人純樸，樂于助人，十分容易相處。

但日子久了，就不再有人覺得他純樸了，都不約而同地認為他是腦子里可能是缺根弦，為什么會對人這么好？

對此，他只是向別人隨口提了句，自己是在救贖。

所以，從那兒開始，寨子里就流言四起，有人說他是山上下來的土匪，可能是之前造孽太多了，怕死后被天帝打下十八層地獄。

也有人說，他可能是一個戰場上的逃兵，是在躲避責任。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存在感漸漸變得很低，很多已經會打醬油的孩童都不認識這個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當他再次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是因為一場不被看好的婚禮，新娘是一個比他小了將近二十歲的黃花閨女。

對于這場婚姻，絕大數人是羨慕、嫉妒的，憑什么寨子里最善良、漂亮的女孩兒會下嫁于這個二愣子？

漸漸地，他又消失在了眾人眼中。

只是寨子里偶爾會有人提起過，好像在一個大雨瓢潑、雷鳴電閃的夜里，看到一個人正在疏通通往田間的水渠。

在橋梁被雨水崩塌之后，又鬼使神差地重新建了起來。

沒人會聯想到那個籍籍無名的外鄉人…

時間一晃，悠悠幾十年過去了。

那個人的兒子長大了，不過遺憾的是他從小就失去了父親。

天性使得他自卑、懦弱，母親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但人力也有窮盡時，終于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走了。

讓他感到痛不欲生的是，母親竟然是上吊自盡的，而且頭朝地、腳朝上，注定永世不得超生。

他請了許多有名的“先生”、“大師”，都束手無策。

倒是有位算命很準的瞎子曾提點他，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是祖上的債，他的母親不過是自愿承擔而已，想要輪回，只要找到一位赤子之心的好人即可。

所以，他在努力掙錢的同時，也在尋找目標，但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后來，他開了一間名不見經傳的火鍋店，取名為“老板橋”，寓意為可以承接希望的一座橋。

他閱人無數，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直到有一天，一名少年的到來觸動了沉寂已久的“靈魂”。

漫天的血色雪花只不過是虛假的場景，目的是為了勾引魂魄。

但他在緊要關頭猶豫不決了，導致功虧一簣。

再到后來挽留少年留下時，他才又堅定了這份決心，百善孝為先，父債子償，這不應該是母親的錯，她已經承擔了數十年了。

最后他親手將少年送到了母親門前，央求道：“媽，我爸還在下面等著您，接下來的事我來承擔吧，孩子和孩子她娘我已經安置妥當了”

是的，他們離婚了。

祖上的債，到他這兒應該終結了。

但誰都沒想到，少年竟有淡淡的功德護體，那是他祖上在庇佑。

少年的陽氣似火焰般燃燒，原本就龜縮在相框里的靈魂幾乎被點燃。

所以她奮力發動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力氣，想把少年趕出屋子，但力氣不夠，打不開門。

最后，少年的一拳徹底打壞了她的靈魂。

在那一瞬間，冥冥中有種枷鎖似乎解除了。

她即將要消散了，但是她有太多不舍了。

這么多年，她沒見過兒媳婦本人，只是從照片上知道很漂亮，也沒有抱過孫女…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悲憫，真正到了分別的時刻，才知道有多么不舍。

最后她希冀，這神奇的少年能夠替自己帶一句話給她含辛茹苦帶大的兒子：好好活下去。

……

“汪汪汪”

狗吠聲吵醒了正在閉眼打瞌睡的公雞，一時間狗吠聲、雞叫聲此起彼伏。

天已經微微亮，肖健緩緩睜開了眼，兩行清淚從他臉上悄悄地滑落，他手中的照片依舊是那慈祥滿面、笑容似春風拂面的老太太。

“小肖！”門外，高顯的聲音似乎有點兒急促。

又有幾分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