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張紫色五元紙幣和一個五毛的黃色硬幣；全給了他；那是我前一天買早餐剩下的。

他說了句改天還我，就騎上山地自行車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我，無一列外都是借錢的；但是借的數目不多，都是十塊十塊的借，問他拿去干嘛，他說上網。

我是通學生，吃住都家里，平時沒什么零花錢，只有我爸媽有時候早上起不來做早飯或者晚上不在家吃的時候會給些錢，手里基本沒什么余錢，拿不出來，都婉拒了，說等有了再借他。

他上次和我拿的五塊五都一直沒還我。

于阿海頻繁找我借錢讓我覺得他最近很不對勁，就將于阿海打電話和我借錢的事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和我爸說了。

我爸告訴了我一個驚天大八卦！！！

一直到那天中午吃完飯我都沒緩過來。

我爸告訴我，于阿海的父親去世了。

具體什么原因我忘了，好像是白血病還是什么病來著。

聽我爸說他們家因為于阿海爸爸的病花了好多錢，但人還是去了。

于阿海的媽媽為了還債也改嫁他人。

天啦嚕！！！我居然現在才知道這些事情。

于阿海小小年紀居然要承受那么多。

突然好心疼他。

“爸，能不能給我二十塊？”

“你要干嘛？借給于阿海？”我爸問到。

我搖了搖頭“不是，請他上網。”

我爸從錢包里拿了張綠色的五十塊給我。

“我晚上不在家吃飯，你媽也有事，自己去外面吃，多的不用還給我了。”

“嗯嗯。”我接過錢塞到口袋里。

飯后回到房間，我拿出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空，請他上網。我因為朋友過生日，和我媽要了錢買禮物，還剩一些。

海：“還剩多少？”

文:“二十幾！”

海:“我能帶兩個小弟來嗎？”

文：“可以！”

海:“約哪里？”

文:“就我家附近的那個叫什么新時代的網吧好了。”

海：“好，晚上見。”

文:“晚……”

手機：“嘟嘟嘟……”

掛得真快……

到了晚上，于阿海真的帶了兩個看上去還是初中生的小男生來赴約。“他們兩個是？”

“我不是在電話里說過了么？我小弟啊！”于阿海回答道。

我們四個一起進了網吧，走到吧臺。

“這個網吧好空，都沒什么人耶。”其中一個小弟感嘆道。

“開四臺機子，兩個小時。”于阿海沖網管說道。

“我不玩，開三臺就好，每臺三小時。”我開口說道。

“好的，一共18。”

我從口袋里掏出錢交給網管。

網管收了錢后，拿了三張身份證在刷卡機上刷了下，寫了三個帶著賬號和密碼的條子分別遞給他們；他們拿著條子找了三臺連坐的機子坐下開機。

我拉來于阿海旁邊的位置的椅子坐下，低頭玩手機。

“你不開機子，你來網吧干嘛！”于阿海不解的看著我。

“我又不打游戲，開機子也是看電視劇，只是很久沒和你見面了，想請你上網而已。”

我調整了下坐姿：“沒事，你玩你的，不用管我，我待一會兒就回去了，不太喜歡網吧的味道。”

“那我玩了，不管你了啊！”

于阿海帶上耳機瞄了我一眼后就進入游戲狀態了，時不時的和他帶的那兩個小朋友遞話，讓他們去哪邊哪邊的。

我放下手機，坐在一旁觀察了于阿海一會兒。

他看起來和之前沒有多大區別，甚至于身上還是那件出鏡率很高的紅色夾克；從初中的時候他就經常穿了，現在已經是高二了，他還在穿著。

他好像初中以后就沒怎么長身高，比我高不了多少，和很多同齡男生相比感覺有些矮了。

不過現在的他看上去多了一股頹廢的氣息——臉色有些憔悴，眼睛也有些紅腫，黑眼圈很嚴重，笑的時候笑意沒有到達眼底，笑的比哭還難看，說得話也很消極。

我在自責為什么沒有早點發現呢，那樣我就能早點給他帶來一些慰籍，我真的是個不稱職的青梅竹馬！

希望今天請他上網，能讓他心里好過一些。

“于文文，你要不，還是先回去吧，你這樣看著我，我都沒辦法打游戲了。”于阿海摘下耳機，皺著眉頭看著我。

“你打你的游戲，我看我的，我連話都沒有說，怎么會打擾到你呢？”

“你這樣一直看著我，我會分心。要不我給你開臺機子，你看電視吧，不要看我。”于阿海起身，準備去吧臺給我開機子。

“你有錢嗎？”我抬眼看著他。

他擠出一個笑容看著我說：“有～”

只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錢，目測大概有五六十。

媽蛋，這小子比我還有錢。

“你有錢還和我借，我還以為你沒錢才特地弄了錢過來請你上網。”

于阿海嘿嘿一笑，將錢裝回口袋。

“我只是想看看你會不會借給我而已，和你借了幾次你都不借給我。”

“我是真沒錢，除非和我爸媽臨時要，我一般身上都沒錢。”我解釋道。“你看，我這不一弄到錢就馬上來找你了么？”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去給你開臺機子，算還那天和你借的五塊五了。”

“不用了，你留著給自己充吧，會打擾到你我就先回去了，我只是過段時間就不在n縣了，所以今天和你見一下。”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站起身，攔住要去充錢的他。

“你要去哪？”于阿海有些略帶緊張的問道。

“我是藝術生，再過段時間就要去外地培訓了，要好久才會回來。”

“你在學美術啊？學那沒用的東西干嘛！”于阿海有些不以為然，表情不屑。

“我文化課太爛了，不學考不上大學。你比我文化課好那么多，當然可以不用學啦！正常考就行！”

“我現在也不行了……”于阿海小聲說道。“我都不打算讀了……”

由于說得太小聲我沒有聽得太清楚。

我：“什么？”

于阿海：“沒什么……”

“我都要走了，來，抱一個～”我對他張開雙臂。

“你又想占我便宜！”于阿海吐槽道。

“你現在長這么丑了，我比較吃虧好嘛！”

“那你還要抱我干嘛！！！”

“我這不是怕到時候我不在，你想我了嘛！廢話那么多。”我走上前一把抱住他，手掌在他后背輕輕拍了拍。

他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將身體的重力靠在我身上，伸手回抱住我，將腦袋埋在我肩頭。

“我要走了，以后要照顧好你自己，有事需要幫忙就給我打電話。”

我輕聲說道。

于阿海沒有說話，我聽到細微的哽咽聲。

“我要走了，你這么難過啊！哭出來吧！不要太舍不得我了嘿嘿……”

于阿海終于忍不住了，多日的情緒在這一刻都宣泄了出來，趴在我肩上無聲的哭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我，松開前還把眼淚都蹭在我衣服上，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

“好了，你走吧，我打游戲去了。”呲溜，一條鼻涕措不及防的流了出來。

“呵呵～”

我被眼前的這一幕逗笑了。

于阿海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是我今晚見到的他最真的笑。

我從口袋里掏出包紙巾，從里抽出一張，按在他鼻子上幫他擦掉，一如當初小時候那樣。

“還好，你小弟都在打游戲沒有看到，不然你形象全毀了。”我調侃道。

“你慢慢玩吧，我走了。”

我揮手和他道別，他也揮手回應我。

“拜拜～”

沒過幾天，晚上差不多十點多的時候接到他的電話，他說急需十塊錢，讓我送到十七中附近給他。

但是我家有門禁，我出不去，而且我也沒錢，我問他讓我姑送過去可不可以，他回答可以。

我還答應他以后去了W市有生活費的時候給他寄一百塊。

掛了電話，我打給了比我大兩歲，已經在上班，自己住的那個姑姑，讓她幫我送錢過去給于阿海。

本來我姑是不樂意的，我和她說了下于阿海的情況，我姑就答應幫我去送錢了。

我姑一直是個很心軟的人，這點被我吃得死死的。

之前我有個小學同學，初中的時候輟學了，在我家附近的理發店當學徒；中午沒錢吃飯給我打電話求助。

她因為染了頭發，發型又弄得很夸張，怕家長以為我和壞孩子玩，不敢叫她來我家里吃，只能趁我爸媽不注意偷摸的拿飯盒裝了些，被當時在我家住的姑姑看到，為了防止她告密把我同學的情況和她說了，她很同情我同學，幫我打掩護偷裝了好一段時間我們家的飯菜，還陪我一起去送，還幫我洗飯盒，因為我很討厭洗餐具。

我姑幫我把錢送到后，報了個平安就回去了。

這次過后過了好一段時間于阿海都沒有和我聯系，再次和我聯系的時候我已經到W市進修畫畫了。

兩個人簡單的寒暄了幾句，我和他說我現在有生活費了，可以給他寄錢了，讓他給我個地址，我快遞回去給他。

那時候轉賬不像現在這么方便，有什么微信啊支付寶類的可以轉，他沒有銀行卡，也沒辦法去銀行給他打錢。

他說太麻煩了，讓我自己留著花，他現在有錢可以用。

這次通話后我們又好久好久沒聯系，只是偶爾給對方的空間說說點個贊之類的。

還在w市的某天晚上，刷空間動態的時候看到他發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著一套藍色的工服，地址顯示在Q市。

我找他私聊：“現在還沒放假，你怎么在Q市？”

于阿海：“我輟學了，沒讀了。”

我：“為什么？再熬半年多就高考了，這時候輟學是不是有點浪費了……”

于阿海：“感覺讀了沒什么意思，還不如早點出來。”

我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但怕我的話無意中傷害到他，刪掉了原本想說的，回了句好吧，你覺得好就行。

發現自己好像有點久沒關注他了，點進去他QQ空間看了看，翻了翻別人給他的評論。

有個人評論了祝他幸福，他回了一句——幸福不起來了……

那人問他為什么？

他沒有在回了……

我看到這句話的，有些心疼……

這句話包含了他太多不為人道德心酸與無助……

從他選擇輟學去打工開始，我們兩個之間“距離”越來越大了，平時也幾乎不聯系；他外婆家也早在我讀初三的時候就搬離了那個坪。

我奶奶也因為我爺爺去世了沒有住在那，住到村子里了。

能讓我們有機會見到面的契機也沒了，兩人互相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

我去讀大學后，有天晚上他有找我視頻過一次。

我很意外，因為我們可能快將近一年多沒有聯系過了。

突然收到他的視頻電話，還是很欣喜的。

視頻里的他比我記憶中胖了很多，但是精神氣還是挺不錯的。

我一直吐槽他長胖了變丑了，我們有說有笑的聊了蠻久。

具體都聊了些什么時間太久了我也記不清了……

這次聊完以后，一直到今天我們好像都沒有再說過話了。

我最近突然想起他給他發消息問候，問他現在在哪個城市，也沒有回我；我微信上也問了，QQ上也問了，都沒有理我，但是我QQ上一直收到他斗地主召回領豆的小程序消息。

要不是前兩天去看空間里翻了一下，看到他發到空間的婚紗照，我都還以為他的QQ號已經不在用了。

我前幾年其實還有見過他兩次。

一次是我在街上等我閨蜜赴約的時候，看到他和一個看上去像初中生的男生邊走邊講話，向街邊一家網吧的方向走得很快。

他的樣子還有穿著打扮都還如同初高中時那樣，再配上他那張娃娃臉；要不是認識他多年，還會以為是哪個高中的學生。

“于阿海——”我出聲喊了他的名字。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快速的掃視了我一遍，沒有理我，轉身進了網吧。

于阿海冷漠的態度，讓我有些失落，我都叫了他的名字，他連個招呼都不和我打，連點頭示意都沒有，仿佛我只是個陌生人。

后來沒幾天回老家趕集的時候，也有看到他，一臉面無表情的跟在他媽媽后面。

她媽媽路過我奶奶新家門口的時候有停下和我奶奶聊兩句；因為上次于阿海對我的態度，我這次就沒有叫他了，他也沒沒有和我打招呼。

他媽媽和我奶奶講完話后，就帶著他去廟里上香了。

當天我回去發了條感嘆物是人非的朋友圈。

我那天出于好奇點開他的朋友圈看了看，里面全部都是那種讓人貸款的廣告，估計他是在哪家信貸機構上班。

過了幾天我又點開他的朋友圈看，里面已經變成一條橫杠了。

貌似把我屏蔽了的樣子……

我其實挺費解的，我們平時都沒有交集，為什么要屏蔽我……

后來的后來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最近在寫關于我和他的故事，我又心血來潮把他的微信翻了出來考究——頭像從之前的風景圖變成了和一個女生的合照，那女生看上去年紀好小，長得挺漂亮的，就是氣質有點欠缺，應該是他的女朋友吧，點開他的朋友圈，和幾年前一樣，依舊是一條杠。

我又打開QQ，翻出他的賬號，點進去看了下，最近才更新過動態，在空間里上傳了婚紗照……

照片里他胖了好多，看上去和因為發胖上熱搜的沈騰，特別像，不過因為發型的原因細看還有點像保劍鋒。

新娘子是我在他微信頭像上看到的那個妹子。

我在下班回去的路上將他空間里的動態都刷了一遍。

大致了解他現在的狀態——在一個一線城市的金融貸款公司上班；才和女朋友拍完婚紗照，但還沒結婚，不過也快了；未婚妻是交往了快七八年的女友，比他小五歲。

看他現在日子應該過得還不錯吧……想和他聊聊，可是給他發消息一直不回我；要不是還能進他空間，發消息的時候沒有變成紅色感嘆號我都還以為自己被他拉黑了……

我發現我空間有他的訪問記錄……證明他是看到我的消息的，就是不回……阿西吧……

于阿海的故事就到這了……下一個故事就講我和我第一個男朋友陳銘的故事吧，正好在于阿海的故事里有提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