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子如玉
- 潛力夫君要嬌養
- 蒼山藍茶
- 2434字
- 2019-10-26 18:45:33
紅霞照晚,十里春光暮色,管夷吾腳下一滑,在河里跌了個跟頭,等他慌亂地爬起身,發髻間一根木簪順勢滑落,如緞的黑發散落肩頭,他撈起那根木簪,緩緩直起身。
河岸邊,明月一個失笑,眼波流溢明艷的光彩,他素來拘謹,如此狼狽失儀,并不多見。
理了理長袍,管夷吾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找了處石頭坐下,一擰一松一撣,開始打理濕漉的長袍。
明月笑夠了,在衣袖間搜尋出一條帕子,輕輕一擲,絹帕隨著風上下飄忽了幾下,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管夷吾的掌心。
一陣幽香伴著溫熱的體溫冷不防地牽引了他沉穩的心,他喉結一動,低頭愣了神。
明月卻不知他的心思,俯下身來,溪流輕緩,一罐子泉水已經裝好。
“這泉水清潤甘甜,用它來給伯母煮藥,果真甚好!”綢緞的衣服也拿去換了錢,此刻她正穿著淺灰的麻衣捧了一汪水,舉止優雅輕靈。
“所以你到底在那木匣子裝了何物?”管夷吾接過方才的話茬,聽聞此事與文昌臺有關,不禁多了幾分留意。
鬼神之說在當下人皆篤信,蒙冤而死之人怒目圓瞪不肯瞑目,借尸還魂尋仇索命血償滿門,坊間說來聳人聽聞,管夷吾卻是嗤之一笑,還魂丹?他只當聽了個笑話。
“你猜我放了何物?”明月反倒問他。
他雙手一攤,表示猜測不出。
玉白一只手搭上腮邊,她氣息輕飄,強壓笑意:“其實——就是——”
管夷吾順著她的眼角向河岸那端看去,幾只綿羊悠閑吃著草,再看,地上一攤一攤黑糊糊的什么東西,圓的圓,扁的扁,難道是——
眼睛瞪得老大,他回過頭看她,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那東西,是羊糞球!
咳——管夷吾咳了一聲,又一聲,隨即眼底漾起笑意,又想象不出這金玉般的姑娘是如何尋到這粗鄙之物精裝細裱入盒的,所以笑意里另透著些不可思議。
“那可是送入了文昌臺的。”他責備一笑。
錦衣飽食的貴人們何時見過這個?若真當作了還魂之物……
這一想不要緊,兩人皆忍不住撐腹大笑起來,笑到她不顧女子的端儀,他也一時忘卻心中所憂,笑聲中,他目光落在她映著桃紅的雙頰,前俯后合間,她的耳鬢擦過他脖頸,青絲撩撥,惹得他肩膀一陣蘇麻。
山間一片粉白嫣紅,他側目瞟了一眼她的腰間,那里,本應有一塊白玉。
“明月,謝謝你。”歇了笑,整好了衣衫,他迎風而立。
“那個呀……你不用擔心,東西我自有辦法贖回。”心里卻是盤算該如何才能湊上這筆錢。
一縷晚風撫弄青絲,繚繞她未施粉黛的臉頰,也一下撥亂他的心弦。
她到底是何人?尋的又是誰?他不知。他更不知道的,是龍紋白玉本也不是屬于她的,在它被典當的那一天,它就已經悄悄被送去了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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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淄城的典當鋪分東西南北四間,南間的最大、字號最老,為尚品樓,只收上等玉器,且全部是死當,西北兩間為天茵閣和啟北閣,專做青銅生意,不止收貨,還專向一些氏族大夫供應銅器,東邊的一間,為近年新開,但生意最好,也是涉獵最廣,上等的青銅鼎也好,普通的銀簪玉鐲也好,它都照單全收,活當死當由來客任選,名字也取的風雅,叫緣闕,取圓缺之諧音,頗有些暗寓人生盈虧難測,皆有得失之意。
緣闕鋪面不大,光各樣的柜子便占了一半,雕花的榆木銀臺用來驗貨、記賬、放置筆硯,剩下的地方剛好也就夠四個人打轉。
半人多高的銀臺里常見著一條粗布的發帶扎著半個發髻在里面轉來轉去,只有來客的時候那發帶輕飄飄一動,伴隨“噠噠”兩下腳踩上腳踏木的聲音,你才能發現里面站著的是一個還未長成的小少年。
門闕珠簾輕挑,祁宣仁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您回來了!”銀臺后一個稚嫩的聲音,然后是銅盆的叮當,嘩啦啦的水聲,幾縷熱氣,一條絹帛,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從后面轉出來,正要給師父接風洗塵。
祁掌柜笑了笑,拍拍寬袖,又向里屋看了看:“他們人呢?”
“二掌柜一早就出去了,大師兄在后廚,知道您要回來,正給您做面。”
“好啊,”祁宣仁洗手擦臉,最后把絹帛往盆邊一搭,“我不在的時日里一切可都還好?”
“師父,我收了件寶貝呢!”眼神里滿是得意。
“呦,長本事了,剛出徒就收寶貝了!”祁宣仁走到銀臺前喝了盞熱水。
“是塊玉玦。”
玉玦?祁掌柜笑容一駐。
“白玉玦,成色好,就是云紋不規整,應是做工不行!”
一口熱水剛入嘴,祁宣仁猛地燙了舌根。
“還不快拿來給我瞧瞧。”祁掌柜嘴一咧,說起話來舌頭短了半截。
小少年不明真相,狐疑地從臺面里拿出了自己收的寶貝,一方敞開的雕花木櫝托著一枚環玉被遞到祁宣仁的眼前,一顆白玉正靜靜躺在那里,紋線奔騰,好似龍飛九天,光華逼人,卻又深沉似海。
是它了,光潔柔和,溫潤細膩,玉如其主,世間無雙。
“來的可是位姑娘?”祁掌柜抓著少年問道。
“正是正是。”
“那她人呢,你給了多少銅幣?”
“我見紋路古怪,覺得應是雕工差了些,就……”少年看不出師父的意思,不知自己是不是給多了,怯生生伸出四根手指,四吊錢。
四吊?祁宣仁一個仰吸,差點背過氣,“那哪里是紋路古怪,它不是普通的云紋,而是龍紋!價值一百個錢都不止!”
龍紋?少年暗皺眉頭,并沒聽過,更別說見,可是……他轉而心里竊喜,自己豈不是給掌柜賺了大錢,可見師父沒一點高興反而氣惱不已,便有些懵頭懵腦,忽又想起了什么,趕緊湊上身前。
“徒兒記得來的姑娘不是一個人,是與一位男子同行,本就簽的活當,那男子拿了錢沒一會回來又再三確認,說日后還要贖回的,那人我認得的,常在東門市街賣些雜貨,叫管仲。”
祁掌柜點點頭,臉色漸漸柔和下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也并非你學藝不精,你尚年少,等你再長大一些,自會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他說完,吩咐下人備上馬車,大踏步走出了緣闕。
“師父,面快下好了,您要去哪?”小少年追了幾步。
“你們多吃點,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出去辦!”聲音越來越遠,齊宣仁已經上了馬車。
大伙計正從后廚出來,見狀跑了幾步到小少年的身側。
“你知道師父去了哪里么?”少年問身邊的大師兄,眼睛卻一直盯著遠去的馬車沒有松動。
“主子的事情少問,別以為叫聲師父就是自家人,我們永遠都只是下人。”大伙計不咸不淡地說完,轉身進屋了。
見師弟站在原地沒動,他喊了一聲:“阿貂,面好了,進來吃吧!”
阿貂好似沒聽見,他怔怔地站在緣闕的牌匾下,光潔的臉頰迎著太陽閃爍微光,他眼眸漆黑,朱唇皓齒,雖稚氣未脫,卻已然長成了一位絕美的翩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