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裝異服的人群在霓虹閃爍的街道上熙熙攘攘，這條路沒有起點，這條路也沒有終點。

但過客們似乎并不在乎，他們有的隨意走進路邊店鋪，有的揮手招停路上的車輛，好去揮灑他們在夜間大把的閑暇時光。

整個世界都彌漫著一股帶著腐敗氣息的甜香味。

秦諒站在人群中，有些茫然地左右查看。

這里看起來很熟悉，這里看起來又很陌生。這里的一切都很荒謬，這里的一切又很合理。

在這些奇異打扮的人中，秦諒本能地發覺馬路對面有個女人很奇怪。她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單膝跪在人群中，雙手拄著佩劍，低著頭，似乎正在祈禱的樣子。

那個女人穿了全套銀色的騎士板甲，頭盔就放在身側，外罩一件黑色的騎士罩袍，罩袍的胸口有一個奇怪的金色符號，似乎是一團火焰的樣子。

這是在搞什么cosplay嗎？也太真情實感了一點吧。秦諒不由得笑出了聲。

就在秦諒覺得自己要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的時候，一團極其亮眼的光籠罩了他。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全部感官。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諒才又醒了過來，周圍漆黑一片寂靜無比。

他仔細回憶著自己失去知覺前的種種細節，愣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甚至想不起自己剛才為何要站在那條古怪的街道上。

從那條街道上彌漫著的酒味來看，他只能猜測，自己可能是喝多了斷片了。

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悄悄變了，秦諒的周圍，竟然憑空出現了四面墻壁以及一道鐵門。

“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呢？”一個雌雄莫辯的聲音傳來，話音里帶著哭腔，與其說是指責不如說更像是哭求。這聲音離得很近，不是屋外傳來的，秦諒有些慌張地四處查看，卻怎么也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不要做夢！不要相信夢里的東西！”

怪異的聲音仿佛就在秦諒的周圍，語氣也變得歇斯底里了起來，但秦諒的旁邊除了空氣一無所有。

這個聲音就像一個銳利的鑿子，輕易就刺穿了秦諒自以為牢固的自我防衛，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劇烈加速，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來。他蹲下身，努力把自己抱住，想要為自己提供哪怕那么一點點的安全感。

毫無征兆地，他腳下的地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預兆不祥的無底水潭。

帶著古怪味道的冰冷潭水無情地灌進了秦諒的口鼻，讓他劇烈咳嗽起來。在這個過程中，他又吸入了更多的水。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強行扎在水龍頭上的氣球一樣，極速膨脹了起來。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失去意識，在掙扎中，他發覺自己的腳被什么給拽住了。他下意識低頭去看，發現自己早就過世的母親吳月不知什么時候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依舊是當年的樣子，憔悴而瘋狂。

見秦諒注意到了自己，吳月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然后張口似乎說了一句什么，但秦諒什么也沒有聽到，只看到了兩個氣泡升了上來。

吳月放開了秦諒的腿，不知從哪里獲得了加速度，猛地向水潭幽暗的深處墜了下去，她的脖頸上憑空出現了一條繩索，繩索的另一端則死死地綁在了秦諒的雙腳上。

秦諒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她劇烈地掙扎了一會，然后就不動了，兩人一起，就這樣直直地墜向了無盡的深淵之中。

“放她走吧。”

就在秦諒準備放棄掙扎的時候，一個表情冷漠的小孩出現在了秦諒的面前，遞給了他一把剪刀。秦諒認出，那個小孩就是幼年的自己。

就像身體不是自己的一樣，秦諒不由自主地接過了剪刀，彎下腰剪斷了腳下的繩索，然后快速地朝頭頂那塊小得不能再小的光斑游了過去。

秦諒猛地抬起了頭，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時鐘，距離他趴下僅僅過了不到15分鐘而已。電腦熒幕上他的倒影憔悴不堪，不像是小睡了15分鐘，倒像是熬了2個通宵一樣。

他起身到衛生間里去洗臉，讓自己冷靜一下。在鏡子中，他看見自己左側太陽穴上，粘了一個白色的小玩意。

他把那個東西取了下來放在一邊，苦笑了一下。

果然，即使是最先進的夢境網絡系統，也救不了噩夢纏身的他。非但救不了，甚至還誘使他產生了新的噩夢。

秦諒養的貓咪虎頭跳到了洗手臺上，似乎被夢境網絡那個白色紐扣狀的連接器給吸引了，試圖伸爪子把它撥到地上。秦諒把它趕開，把那個并不便宜的連接器收進了配套的保護盒里。

虎頭臭著臉跳回了地上，原地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仿佛它原本并不屑于去碰那個連接器一樣。

虎頭是秦諒半年前撿回來流浪貓。秦諒剛見到它的時候是一個初春的雨夜，秦諒看見濕淋淋的它縮在垃圾桶旁邊抖個不停，左眼也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失明了，一心軟，就把它帶回了家。

后來的故事也非常典型了，虎頭心寬體胖，長成了一只橘貓該有的樣子，在秦諒租住的老舊公寓里稱王稱霸。

從衛生間里出來，秦諒的手機響了一聲，日程表提醒他，又到每月一次和父親的家人們共進晚餐的時間了。

秦諒換了一套可以出門的衣服，給虎頭添了糧和水，拿了手機就出了門。

在出租車上，他無聊地打開了聊天軟件，準備挨個看群聊信息解悶。

剛剛好一條新的私聊信息進來了。

一個昵稱叫白毛茸茸的好友說：“老秦，玄佳的那個人設稿能加緊趕趕嗎？對面要得很急。”

“我現在去我爸那邊，晚飯后就回去，趕一趕的話明天可能出一版。”

秦諒回想了一下剛才那個可怖的夢境，覺得自己今晚估計也別想睡著了，于是就爽快答應了她。

白毛茸茸秒回了一個兔子跪地的搞笑表情給他，并承諾稿子結了之后請他吃飯。

就在秦諒準備退出私聊窗口的時候，白毛茸茸又發過來了一句話：“夢網你試了嗎？”

秦諒一邊回想自己那個恐怖的夢境，一邊冷靜地回復她：“還沒有。”

“聽說今天夢網服務器跪了，估計暫時也玩不了了。”白毛茸茸發了一句秦諒不知該如何回復的話，他想了一會，關掉了私聊窗口。

打開群消息，秦諒發現每一個群，無論原本是什么群，都在重復一條同樣的信息，就好像中了什么病毒一樣。

“夢網炸了，沒有夢網玩，我要死了！”

所謂夢網，就是秦諒今天體驗的那個叫夢境網絡的東西。這是一種新興娛樂方式，體驗上類似基于虛擬現實的網絡游戲。但可以在睡眠中體驗，也不需要購置昂貴的硬件設備。

可謂是休息娛樂兩不誤，時間金錢雙實惠，一經推出，就迅速把其他娛樂方式按在地上暴打。

唯一的不足就是，使用者得依靠自己學習在夢中清醒的能力，否則就會像普通夢境一樣，做夢的時候很帶感，醒過來之后很快就統統忘記了。

秦諒默默地看了一會，覺得自己插不上什么話，只能關上了聊天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