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睜開眼,看向四周,一抹白色的身影從馬上快速躍起,不久后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人腳尖輕點,如履平地般站到了地面上。我知道自己得救了,重重的吁了一口氣,大起大落中精神受到重創,沉沉的暈了過去。最后的一點意識中感覺到那人很緊張的捏著我的肩膀,疼……
“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才對。”女孩甜甜的笑著,手中有一個破舊的小碗,盛著清水。
“嗯。”男孩靠在石壁上,虛弱的接過小破碗,他臟臟的,蓬頭垢面,活像一個小乞丐,喝下碗中的清水后,緩緩躺下。閉眼前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女孩。
女孩感覺到他的不安,于是搬了個小木板拼接起來的板凳,坐在他面前,笑著說“你放心,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男孩睜開眼,看著她,嘴唇微張卻并沒有說話。女孩笑了笑,露出八個小白牙,她用手背蹭了蹭男孩的臟臉,“一會我去河邊打魚。你先休息,醒了就有好吃的啦。”
我看向四周,是一個小破屋,屋子里只有寥寥幾件舊家具,都是木質的一眼就能看出是用了很多很多年。
我想大概是父母雙亡留下的孤女。而床上躺著的小男孩是這個孤女撿回家無處可歸的小乞丐,因為看到被人欺負,才救回來。
我圍著屋子轉了一圈,抬頭看了看屋頂,如果下雪下雨天,這樣的屋子,絕對支撐不住,他們會凍死的。不過好在屋里的陽光充足,使得整個屋子絲毫沒有臟亂不堪的景象。
想來這個小孤女雖一個人居住,但十分懂得照顧自己,把屋子收拾的十分整潔。
“芮兒…”是稚雪帶著哭腔的聲音。
眼前的場景逐漸變得模糊,緩緩睜眼,小破屋已然消失,我,回來了…稚雪在我床前不停的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嘆了口氣。
“你再不醒,君皇太子就不要你了…”
“不…”從我喉嚨中發出一聲嘶啞,真難聽。
“你……”稚雪先是被驚到,隨后破涕為笑,抹了把眼淚笑罵道,“君皇君皇君皇,腦子里就只有君皇!”
我掙扎的想要爬起來,稚雪趕忙過來扶著我,我的身子靠在她的懷里,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假若稚雪是男子,我一定嫁與她。我癡癡的笑了起來,她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我。
“你不是腦子摔傻了?”稚雪復雜的看著我,想在我眼中找到一絲如往常般的精明。隨后她松了口氣,想來,她是找到了。
“城中現在是什么情況?”我拿起稚雪遞給我的白水,喝了一大口。
稚雪抱了床被子讓我靠在身后,看著旁邊的侍女,輕咳一聲,“你們家小姐需要休息,先退下吧。”
侍女們行了禮,慢慢退開,把門帶上了,稚雪才松懈下來,很小聲的說著,“京城怕是要出事了。許多官家的公子小姐死的死,傷的傷。父親懷疑是叛亂分子惹出來的禍事。估摸著又要開始打仗了。對了,御清這次也傷的不輕,御醫說是受了很重的內傷,今日才轉醒。你好好休息,別的不要多想。”
“是誰救我回來的?”是君皇嗎?
“是御清。他對你真的很好啊。救下你之前就已經受了傷,在那種情況下還能背著你一步步走回來。”稚雪驚訝道。
“是……御清啊。”我有些失落。可記憶中明明是那抹白色的身影…也對,穿白衫的男子不止他一人。他如何能救我,又怎知我有危險,一朝太子,就算聞訊趕來,也應當是為了國家大事吧。
稚雪了解我的想法,便沒有再說這些。與我講了其他有趣的事情。
于是,我又養了半年的傷。這次我終于決定要好好習武了。畢竟一代女俠是需要文武雙全的。依照上次夢境的描述,我委托了很多人幫我尋找那個地方。卻始終找不到。
我相信那個地方存在著。也相信…他們仍然堅強的活著。就這樣,過了許久許久。直到,我又做了那個夢。
小孤女渾身是血的癱在樹林里,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看到她微微因呼吸起伏的胸膛,我一定認為她已經死了。我快步跑上前,想抱她起來,雙手撲了個空,我一愣。
旁邊樹林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抬頭看向那邊。是那個男孩。他還是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腰間垮了個葫蘆裝著水。趕忙跑到小丫頭身邊。大喘著粗氣。
小丫頭笑了笑,嘴角不停有血滲出來,“我…終于等到你了。”
“你別說話,我帶你去找大夫。你不會有事的。”男孩說罷,把小丫頭背在身后,想要帶她走。
誰料,一大口鮮血從小丫頭嘴里涌出來,男孩一時慌了神,又放下她,不知所措。眼中滿是心疼與絕望。
“你……你別。”小丫頭用手背輕輕擦拭著男孩的臉,“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不要再被人家欺負了…我從小,無父無母…從來都是一個人…遇見你的那段日子,是我最開心的。”
“以后我都陪著你……!”男孩抓住小丫頭的手,急促道。
“我好像…看到我的父母了…他們在笑…抱歉呢…這一次…我好像真的要…離開你了……”
我閉上眼,嘆了口氣。看著男孩呆坐在地上好久。從哭到崩潰到慢慢冷靜。最后背起小丫頭的尸體,一步步走出樹林,回到他們曾經一起居住過的地方。
他默默挖開土,把女孩輕輕放進去,埋上。最后從房間里拿了個小木板,抱在身上,拿著一個小刀,在木板上刻了幾個字。按進土里。
不知不覺間,我睜開雙眼。這是我的房間,感覺到眼中有霧,一摸臉頰,竟滿是濕潤。這次我記下了那個地方。
是天韻京城外附近的一個小村落。那時,我還沒出生。早年間因為發生叛亂,一些土匪進了村莊燒殺搶掠。死了不少天韻子民。國主知道后,派太子與官兵圍剿。在不久后,把一眾匪徒絞殺,還有一些活著的,被丟入土坑中被活埋。因著那些人都十惡不赦,所以沒有人說國主兇殘,還夸贊當今國主是一位明君。
現在想來,既然那時的我還沒出生,想必那時的君皇太子也是極其年幼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帶兵圍剿叛亂,是個有膽識的好男兒。默默夸贊一句,我眼光真好。
次日,我就獨身一人踏上尋找小男孩的旅程。因為身上有些拳腳功夫,離去前也與家父家母告別說是去沈府找稚雪游玩,所以很快就得到同意。離開京城后,人也越來越稀少,那個小村落,已經無人居住,想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小丫頭撿了個漏。獨自一人住在那個小破屋。隨后又撿了那個男孩,兩人搭伙做伴。不知現在他們如何了。男孩萬一死了怎么辦?看那小丫頭的傷勢,似乎是被人砍傷,也有被獵犬或狼咬傷的痕跡。那片樹林絕對有野獸。我握緊了腰間的匕首。警惕的走進樹林。
如果不是真的確定這個是小丫頭遇害的地方,我絕對想不到。現在的這片樹林已經被人砍伐,種起了櫻花林。
側畔的櫻花或立或傾的立在紛繁細碎的花瓣中,風輕輕劃過帶下一群飛舞散落的粉雨。我踩在綠綠的草地上,看著漫天櫻花,似乎望不到盡頭般。緩緩走近,前面是那個小破屋,屋前的木牌早已換成了墓碑,看樣子是重新整修過了。
我走上前指尖輕碰,蹲下苦笑著,“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是這種場面。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對你卻很熟悉。是因為什么原因,你們會來到我的夢里呢?莫非是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我微微嘆氣,坐了好一會。于是站起身,轉頭一看,離我不遠處的櫻花樹下竟站了個人,那人一身白衣,靜靜的站在那,說不出的飄逸出塵。修長雪白的手輕輕撫摸著面前的櫻花樹,嘴角微微勾起,滿是柔情。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俯身行禮,“太子殿下。”
君皇側目看向我,這是第四次。心猛地跳動起來。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心中暗惱,早知道就不跟他打招呼,直接走掉。
他的眼中又帶著我看不明白的情緒,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些什么。我眼神開始游離,心中打定了主意,“太子殿下,我家中還有些要事需要處理,若無其他事情,就先行一步了。”
他輕笑著,如三月陽光,舒適愜意,“莫非是我面目可憎,為何姑娘每每見到我就像見了兇煞邪神一般?”
我一愣,隨后慌亂的擺擺手,“沒有沒有,太子殿下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天哪,我又在胡說些什么!
“那是…姑娘心悅我?”
我震驚的看著他,只見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我,隨后心跳越來越快,于是我轉身,沒有再看他。用顫抖的語氣有些微怒道,“太子殿下,…何故說這些話擾我清譽!”
他輕笑出聲。我越想越氣,原以為他是那種正人君子,誰成想,如此…如此…氣死我了!
我側目,瞪向他,隨后扭頭就走。還沒走兩步,風中劃過三根銀針,直直朝我刺來。在千鈞一發之際,感覺衣袖被人拉住,隨后那人輕輕一扯,把我帶到了他身后。
“偷偷摸摸看了這么久,終于忍不住了?”君皇語氣微微轉冷,看向前方。我被他護在身后,看不到他的神情。
“天韻國太子殿下真龍后裔,武功高強,不知是怎么個高強法呢?”說話的是一位女子,她紅衣罩體。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妖媚。她緩緩走向前,身后跟著幾名男子,穿著黑色夜行服蒙著面。男子手上握著劍,眼中布滿殺氣。
我抓著君皇的衣袖,感覺到我的緊張,他把我的手攤開,在我的食指上扣上了一個圓圓的東西,隨后側頭給了我一個安心的微笑,示意我進屋內躲避。我會意,慢慢退步跑向屋內,緊張的看著他。
“可惜了如此顏如玉的太子殿下,眼光確是不怎么樣呢。”紅衣女子妖嬈的笑著,手放在腰上的軟劍上。
君皇未發一言,手中變化出一柄長劍,劍身玄鐵而鑄,透著淡淡寒光,劍柄為一條金色龍雕。君皇此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霎時天地間充滿了凄涼肅殺之意。
瞬間出現在紅衣女子面前,一劍封喉,其余幾名男子沖上前阻擋君皇,隨后長劍迎風揮出,一道寒光直取黑衣男子咽喉,其余幾名黑衣男子見同伴倒地,一個接著一個開始進行圍攻。紅衣女子抽出腰間軟劍狠狠刺向被圍攻的君皇。隨后君皇沖天飛起,長劍化做了一道飛虹。逼人的劍氣,摧得櫻花樹的粉葉都紛紛落下。看到被幾名黑衣人切斷的樹木,君皇皺緊眉頭。凌空倒翻,長劍突然化作了無數光影,向周圍黑衣人當頭灑下這一劍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幾名黑衣人倒地不起,紅衣女子單膝跪地,吐了口鮮血。怒瞪著君皇。隨后又把視線轉移到了我身上。
趁著君皇不注意幾步沖向前長劍向我揮來。我雙臂擋在身前,一片金光籠罩在小破屋上,紅衣女子頓時遭到了反噬,有一口鮮血吐在地上。我看向手指上的戒指,正閃著幽幽亮光。是它救了我。
“誰派你們來的。”君皇瞬步到我身前,劍指向紅衣女子,面露寒光,冷冷的看著她。
“哼…。”紅衣女子咬下口中的毒囊。
“君皇,快阻止她!她要自殺!”我大叫道。話音剛落,女子吐血而死。
“無事。”君皇收劍,背對著我,語氣有些冷。隨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錯愕的轉身看向我,目光轉冷為柔,“不生氣了?”
我一愣,趕忙轉身不再去看他。唇角勾起,雙手背在身后,向前走去,及輕的說著,“你救了我這么多次。”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氣。
我站在幾名黑衣人的尸體旁邊,觀察著上面劍傷,剛才明明沒有看到君皇刺中他們,卻又這么深的劍傷。令人費解。
“劍氣。”君皇在我身后,似乎猜出了我的疑問解答道。
“原來你真的如傳聞中說的那般厲害!”我有些崇拜的看向身后的君皇,感覺到有些失禮于是輕咳了一聲,撿起地上被人砍斷的樹枝,惋惜道,“可惜玷污了這櫻花樹林。”
“無事,只要根部還在,就會重新生長。”君皇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轉頭看向那座小破屋面前的墓碑,若有所思。
“君……太子殿下。”險些叫錯,我舒了口氣,看到君皇向我這邊看來,“你們男子是不是都……”想要問當初向御清問的問題,又感覺有些不妥,君皇與我相見不過數面。
“只要是在意的女子,如何都心喜。”君皇頓了頓,唇角微勾,看向漫天櫻花飄落,“不論是弱質纖纖還是瀟灑彪悍。”
我心一沉,這不是那次御清說的話嗎。他聽見了?我頓時看向君皇的目光有些躲閃。
“上次在馬場上,還未來得及看你比試,便出了事。明日你愿意來宮中與我比試一場么?”君皇溫柔的看著我。
“我……明日約了稚雪……”
“沈二小姐昨日已與沈大公子出城了。”君皇清澈明亮的眸中帶著些許笑意,就如同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幕,“明日我派人來接你。”說罷,他準備轉身離開。
我摸著食指上的戒指,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拔不下來,我慌忙的叫了聲,“君皇,……”
“它可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