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說的是——”

顧涼易只覺得天昏地暗，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馬革裹尸于塞外。悲痛欲絕恨不能以身赴黃泉，憔悴不堪的夏嬤嬤從內殿走出，懷里抱著個嬰孩。

皇上難掩痛苦，語氣艱澀地說：“你給取個名字吧！”

說完皇上徑自走入幽暗的內殿，直到再也看不見。

顧涼易如雷轟頂歪倒在地，俊雅男兒不復往日，夏嬤嬤將懷里的孩子遞給他，神色冷漠：“公主拼死才生下這個孩子，你今后絕不能虧待她。”

“她怎么不告訴我呢？”顧涼易喃喃自語道。

為什么不告訴你？你不管不顧地迎娶蘇憶梛。憑什么告訴你？你已與心愛之人有了一對漂亮的雙生子……夏嬤嬤心底翻江倒海般的憤怒，根本不愿再看他一眼。

小小的嬰孩，臉上卻有著極為駭人的青斑。此時小嬰兒睜著圓鼓鼓的眼睛看著他，時不時地笑笑……

顧涼易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心底莫名一陣酸楚，他不由得緊緊抱著那小包裹。

死寂般的大殿，他和幼女不知呆了多久……直到夏嬤嬤厲聲從他懷里將孩子抱了回去，他才心神俱裂地問：“她就沒有什么話……要同我講？”

夏嬤嬤氣不打一處來，陰沉著臉色，冷笑道：“公主本想與你和離，你說她還能對你有什么要求！”

顧涼易絲毫不在意夏嬤嬤的冷漠，扯著她的衣袖，不甘心地追問：“一句都沒有嗎？”

話已至此，夏嬤嬤不愿同他再說些什么，用力一揮，抱著孩子便回去了。

大殿徹底暗了下來，他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腦海里閃過那個巧笑倩兮的狡黠面容。他以為轉身就能看到她的笑容，卻沒想到他們早已天各一方。

兩年后，顧涼易奉旨將女兒接回相府，同時還有一個剛滿周歲的幼兒。那孩子是皇上和西戎皇后索娜珠的獨子，皇后身故后，皇上暫時不愿在宮里見到這個孩子，因此夏嬤嬤只好一并帶在身邊。

故事要回到南穆吞并西戎的那一年，寒酈病逝后，皇后索娜珠也生下一個兒子。

皇上郁悶的心情總算有所和緩，卻不成想皇后竟然知曉了西戎戰敗一事。那年剛剛改元光化，皇后一直隱忍不發，直到幼子過了周歲。

那一日，寒祁欣喜地將親手制作的香料送給她。

“這些都是你教給我的，你看做的可好？”寒祁激動不已地攬過她的肩頭，滿目柔情地看向她。

索娜珠神情有些令人看不明白，她緩緩接過那玉盒，靜了許久方揚眉一笑，緩緩打開盒子。

“在塞外我們的胭脂，都是可以吃的！”

“這個怕是……”寒祁有些擔憂，立即制止：“請教一下御醫吧！”

索娜珠嫣然淺笑，素手一把將他推開，隨即嘴角微勾，當著他的面，一點點地將那香料放進嘴里。寒祁忽地隱隱不安，他忙伸手去搶，不料她已經吞了大半。

“快來人啊！”寒祁瞬間汗毛倒立，儀態全無地大喊。

阿斯麗和烏拉爾抱著孩子匆匆趕來，見狀頓時哀嚎不已。

這香料原是用劇毒的花草制成，那花草竟是她親手給他的。寒祁覺得自己失去了感覺，淚水不知何時溢出。

“你有解藥的，對不對？”他臉色極其蒼白，不由分說地緊緊抱住她，他承受不了人生第三次心碎。

何況他對她早已一往情深，索娜珠不同于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個女人……哪怕是故去的上官憐柔！這些年來，她難道都看不明白嗎？

“別傻了……”索娜珠猛然噴出一口鮮血，點點滴滴濺滿他的衣衫。

“為什么？”

“寒祁，你們南穆人果然狡猾奸詐！”

“你——知道了？”

寒祁渾身散發著殺氣，他眼眶通紅，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誰告訴你的，是誰！”

索娜珠聞言笑得格外明媚，她痛苦地撫上他的臉頰，吃力地說：“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我要讓你痛苦終生……你這個南穆小人！”

“好好好……我是小人，那你可不可以大人有大量，不要離開我？”

“我一直再等你主動坦白，可你這個騙子……”索娜珠費盡全力地看著他，深邃的眼眸中倒映著他的慌亂無措。

或許那個人說得對，南穆的皇帝從來沒有愛過西戎的公主。他喜歡的始終是精致婉約的酈安貴女，對她不過新奇！

“你不能走，不然我就殺光所有的西戎人！索娜珠，我要讓你后悔……”寒祁已經徹底語無倫次，整個人好像發瘋了一樣。

“隨便你，我早已家破人亡……好在……終于可以見到大王了……”她故作輕松道，一雙手卻微微發抖。

“你還在想著他，是不是？”寒祁怒不可遏地質問，他的理智早被憤怒吞沒了。

索娜珠兩行清淚滾落耳邊，她永遠不會告訴他，她早已愛上那個狡猾貪婪的南穆人！

然而他的問題再沒人能回答，索娜珠歪頭栽倒在他的懷里，她再也不會和他怒罵嬉戲了。

索娜珠死后，寒祁葬她在穆山郊外的皇陵，她的旁邊埋著寒酈。

不久滿心愧意的沈渠自請為皇后守陵，三年后也病逝了。從那以后，寒祁后宮再未添置新人，南穆也再沒有立過皇后。

后來的后來，寒祁一個西戎人也沒有殺。倒是西戎雖然名義上歸附南穆，卻從未交納過貢奉，甚至有個叫力普的依舊在領兵作亂。

同時，在遙遠的西域蘭竺王城里，有一個俊朗非凡的小王子，他畢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殺掉南穆皇帝……

他們的故事還在延續，只是不見當年人。碧臺悠悠春去冬來，離歌一曲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