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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 彤弓
  • 許如升
  • 15090字
  • 2020-01-29 11:08:41

拂曉,藥閣。

阿新伺候莊姜起床后,便跪在榻邊,道:“王后娘娘,包袱都收拾妥當了,馬車在側門。”

莊姜把自己頭上的鳳簪拔下來遞給她,道:“這個,你留著。”

阿新磕頭道:“奴不能拿。”

莊姜道:“你服侍的是莊王后,一釵一簪不可少,釵已經給了,簪由你收著,離了宮你我也許再無相見之日,萬一齊國來人,你再出面幫她。”

阿新道:“謹。”

莊姜道:“起來吧,不必再跪我了,你是衛宮里的,不是隨我從齊國來的,不必跟著我去吃苦頭。”

阿新道:“娘娘珍重。”

莊姜起身,換上了平民百姓的衣裳,衛娘抱著孩子從內室出來了。

女司進來道:“早膳備好了。”

莊姜出門,看了看仍帶著露水的清晨,天邊一片橙紅,日出了。

淳畫兒背著包袱出來道:“娘娘,我來道別。”

莊姜朝她點了點頭。

淳畫兒跪下向她磕了三個頭,再轉向女司磕了三個頭,道:“師父保重。”

秦曉眼睛微紅,把她扶起來,抱了抱道:“銀針帶了嗎?”

淳畫兒道:“帶了,是師父給的那套。”

秦曉道:“等我好消息。”

淳畫兒笑道:“好啊,到時候我和秦將軍一起去喝喜酒。”

秦曉點了點頭。

淳畫兒再向莊姜行了禮便去軍醫處了。

側門,李悝等在馬車旁。

莊姜出來道:“夫子昨日睡得可好?”

李悝行禮道:“好。”

莊姜道:“那孩子,大君已經知道了,夫子不必再擔驚受怕,大君不會殺他。”

李悝道:“多謝王后。”

莊姜笑了笑,道:“我的孩子怕是和夫子無緣了,得不到您的教導。”

李悝道:“王后聰慧,熙公主由您親自教導不輸于人。”

莊姜道:“如此,借夫子吉言。”

李悝道:“王后慢走。”

莊姜點了點頭上了車。

衛辟疆立于閣樓之上,盯著側門處的正起步的馬車。

官奴在一旁道:“大君,請下樓休息吧,您一夜未眠啊。”

衛辟疆輕輕的“嗯”了一聲,一夜沒說話,一夜沒合眼。

官奴聽到了這聲“嗯”如蒙大赦,趕緊隨著衛辟疆腳步下樓。

校場上的軍隊已經列齊了,等候衛辟疆發令。

雀閣里,衛辟疆一進門便解了外衣,走到榻前倒下去。

官奴嚇了一跳,道:“大君,您怎么了,大君!大君!”

衛辟疆煩躁的抓了抓被子,道:“吵死了,安靜會了,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官奴戰戰兢兢跪著道:“謹。”

過了一會兒,衛辟疆睜開了眼睛,道:“小喜子?”

官奴道:“在。”

衛辟疆嘆了口氣,道:“你怎么也不知道叫我起來。”

官奴又戰戰兢兢道:“您沒說躺多久,奴才不敢叫。”

衛辟疆又嘆氣道:“你這呆子,誰派…淳大人從哪里把你帶來的,也真是難為他……還難為我。”

衛辟疆瞪著跪在面前的官奴,無奈道:“你要跪到什么時候?更衣。”

小官奴恍然大悟,這才將地上那件衣服撿起來,抱到柜子邊放著,取了干凈的君服來。

校場。

衛辟疆上馬,對著面前的三千將士道:“不想百姓誤以為要打仗,人心惶惶,此次出軍便是悄悄進行,也不叫鄰國以為我們意圖不軌,眾將士聽令。”

眾將士道:“謹——”

衛辟疆道:“出行。”

衛辟疆與回城的隊伍在前,大軍隨后跟上,在回城官道處大軍不動聲色上了南邊的官道,不打招呼,各行使命。

淳畫兒與軍醫官同乘藥車,掀開簾子時,只見回城的隊伍越來越模糊了。

聶爭陪在衛辟疆身旁護駕,臉色冷硬,不茍言笑,這一別,真的再難相見。

秦夜特意落后些,與淳畫兒的乘的藥車同行,道:“上了官道,這一天便不會停,夜里若天氣好,也要趕路,姑娘后悔……”

淳畫兒道:“將軍還是去前面吧,在這兒幫我打退堂鼓不太好,我要是想跑,沒人攔得住。”

秦夜失笑,策馬向前。

淳畫兒也笑著放下了簾子。

聶府。

顏純意早早在廚房里忙活著,滿心雀躍照看著那一罐苦瓜排骨湯。

聶爭喜歡的,她用心燉,他若愿意吃一口,那便是曙光了。

廚房燒火的老奴瞧她時不時就抿嘴笑著,看著心里歡喜道:“閨女,我老了耳朵不曾聽說許多事,瞧你這么開心,是府里有喜事啊!”

顏純意微微皺眉,老奴喊她閨女,著實沒規矩,可后面他的話又讓自己平白高興了幾分,便不與計較道:“是將軍要回來了。”

老奴也不知聽沒聽見,顏純意只見他不停的笑著朝自己點頭。

灶里的火噼里啪啦的,燒的不是木頭,是干竹子,老奴時不時彎身察看竹子是否燃盡,若是竹子眼見著燒到末端,他便又塞幾段進去。

顏純意余光瞥見那竹子便想到了聶爭竹卷里裹著的那兩片竹簡,正陷入沉思中,老奴又道:“閨女,你煮的湯真香,是不是忘記放鹽了?”

顏純意冷不防被他一打岔,回神后愣了一會兒,道:“好像是沒放。”

隨著便伸手去抓鹽,但她心里想著事兒,一恍惚便摸錯了罐子,抓的是糖,也不細辨就放進湯里了,拿了湯勺子攪著。

老奴道:“閨女,你想什么呢?”

顏純意有些怒意,她不想同老奴多有對談,不理。

老奴仍是笑呵呵的,道:“將軍回來了,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成親,老奴這輩子想再喝一次酒,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啊。”

顏純意不想聽他講話,這回卻真真切切的把這話聽到了心里,她道:“你等著吧,會喝到的。”

老奴朝她笑了笑,聞著那瓦罐里的湯差不多了,便低頭撤去灶里燃了一半的竹子,灶里依舊有熱度,是竹子在溫熱中還未化成灰燼的紅炭散發著余溫,強弩之末的熱度終究會消失,老奴把那幾截燒過的竹子帶著的火一個一個戳滅了,才把它們攏到下頭落灰的灶膛口。

顏純意沒有聞到苦瓜湯里的甜味,老奴聞出來了,但他沒說。

衛辟疆回到了明光殿,聶爭跟著回來宿職,秦夜走了,這宮城便由他一人守。

衛辟疆道:“你不必在這里站著了,今日剛回宮,有許多休整事宜,且回去,明日復職。”

聶爭道:“秦將軍已走,聶爭不放心,臣請去承起門巡視,換防時再回府。”

衛辟疆道:“也罷,你既不累,那便去吧,有你在我也放心些。”說完便擺了擺手讓聶爭退下了。

小宮奴在聶爭退去后才進來道:“大君,夫子請見。”

衛辟疆趴在桌案上,懶懶道:“怎么還不回去,寡人也要休息啊!煩人!”

小宮奴道:“那奴才去告訴夫子,請他擇日再來。”

衛辟疆撐起身子道:“讓他來吧。”

小宮奴得了令歡歡喜喜出門去了。

李悝獨自進來,見到衛辟疆跪地便拜。

衛辟疆“哎”了一聲,沒攔住,罷了,愛跪就跪吧,他不累,自己可累死了。

李悝三拜完抬頭道:“大君可要見他。”

衛辟疆怔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李悝不解,卻只能認命等著。

良久,衛辟疆道:“我困死了,夫子,你非得現在拖我去看人嗎?昨日騎射,那孩子也參與了吧,今兒鐵定得休息啊。”

李悝沒想到衛辟疆會是這個反應,一下子無話。

衛辟疆道:“夫子來就是要說這事?”

李悝道:“是。”

衛辟疆道:“那你可以回去了,寡人不見,什么時候想見了會傳你的,快回吧。”

李悝抬頭看了看衛王,末了,只是低聲道:“謹。”

小宮奴端著點心來,在門口和李悝相遇,小宮奴行了禮,李悝輕輕拉住他的衣袖道:“大君說困了。”

小宮奴眼里彷如看到了救命稻草,正欲開口,李悝便施施然而去,小宮奴只好端著點心進殿。

衛辟疆道:“小喜子,你端的什么?”

小宮奴道:“芋頭餅。”

衛辟疆道:“好吃么?”

小宮奴想了想說:“奴沒吃過。”

衛辟疆正翻開一卷竹簡,聽了此句,不覺抬頭看跪在側邊的人,道:“起來吧,把餅端過來。”

小宮奴道:“謹。”

衛辟疆拿起那碟子里一塊四方形的餅咬了一口,里面軟軟糯糯的是紫色的類似芋頭的夾心,吃著也有一股淡淡的芋頭香,他道:“這餅我吃著好,以前沒見過有這個。”

小宮奴沒有回答衛辟疆的問題,反而道:“大君,好吃嗎?”

衛辟疆被這話噎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看著這膽大的小宮奴。

衛辟疆吃完了一整塊餅才道:“小喜子,這餅好吃。”說完又拿起了一塊。

小宮奴歡喜,道:“大君喜歡便好了,是淳大人給的。”

衛辟疆兩三口又吃完了一塊,他笑了,道:“淳大人沒教你怎么察言觀色,還是,他教你直接問的?”

小宮奴道:“他只叫我把這餅給大君端來,說讓大君試試喜不喜歡。”

衛辟疆端起茶喝著,道:“沒說別的?”

小宮奴道:“沒了……也不對,淳姑娘說大君若想吃……。”

衛辟疆看他急得抓耳撓腮的模樣便笑了,道:“小喜子,你去告訴他,這餅我很喜歡,讓他將淳音兒送進來,你再安排一下,讓她住明熙臺。”

小宮奴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看著衛辟疆,發現他困得已經連眼皮都懶得掀了,吃完了餅就撐著腦袋合眼,又發覺自己這樣不合規矩,連忙跪下了,道:“奴聽夫子說,大君困了,奴先服侍大君睡下可好,淳大人那兒奴自會去說。”

衛辟疆淡淡笑開了,道:“你再慢一點說這話,我怕就要讓淳化安滾進來帶你回去好好教一教了。”

小宮奴道:“奴該死。”

衛辟疆道:“快來更衣。”

學宮。

李悝站在那掛著眾多弟子竹簡書的墻壁前,正伸手把那幾枚被風掀翻了的竹簡擺回正面。

邢靖淵和衛子染本在室內等候,聽得李悝咳嗽聲,這才出來。

衛子染懷里抱著那只灰兔子。

兩人皆道:“夫子。”

李悝道:“今日休沐,不開課,可以回去了。”

頓了頓,李悝道:“走吧。”

經過承起門時,聶爭正好帶隊巡視,李悝帶著衛子染與邢靖淵行禮。

聶爭道:“夫子打何處去?”

李悝道:“回家休息。”

聶爭道:“也好。”

李悝轉身從衛子染懷里抱了兔子來,道:“這是弟子井方抓來的,將軍喜歡,便留著吧。”

聶爭看著那絨絨軟軟的一團甚是可愛,道:“夫子果真舍得割愛。”

李悝道:“將軍留個念想,往后我也離都了,將軍固守金湯也不至于孤身一人。”

聶爭哽了一下,接了兔子來撫摸著,道:“夫子想多了,您怎么會走呢?您要是走了,我守著這空殼子又有什么意思。”

李悝道:“我知將軍心意,但我去留無意,保不齊哪天就想出行呢。”

聶爭道:“你們都走了,就留我自己傻傻的還站城樓上嗎?”

李悝作揖道:“將軍,這么多年,辛苦了。”

聶爭道:“不算什么,到最后能換得一只兔子,已經很好了,聶爭別無所求。”

邢靖淵與衛子染跟著李悝再次行了禮便出宮門。

聶爭一路抱著兔子巡視,路過醫館時,怔了怔也就過去了。

日暮,聶風來到承起門尋聶爭。

聶風道:“大哥今日不當值,姐姐說讓你同我一道去于府用膳。”

承起門下的當值房里,聶爭正卸著甲胄,道:“等我換好了,你把甲胄帶回去,我晚些再去于府。”

聶風道:“大哥不和我一道嗎?”

聶爭道:“有點事需要去走一趟。”

聶風道:“是。”捧了軍服便要走,聶爭又道:“你同于大人與郡主說,若是過半個時辰我沒到,便不必等我了。”

聶風回身看了看聶爭臉色,見他神色疲憊不堪,本想勸說的話語也就下了肚,只道:“大哥記得吃飯。”

聶爭點了點頭。

等聶風走后,他便出門去了城里的酒肆。

酒肆里人多,允娘在柜臺前算著酒錢,熱鬧的哄堂氣氛里,聶爭抬腳跨過門檻。

允娘視線見到有人進門,便道:“有客——”

聶爭許久未聽她的聲音,這一聲倒讓他一日酸澀的心里柔和了。

允娘抬頭一看,聶爭就站在門口愣著。

她高興道:“將軍許久未來,是不識得我了,快進來。”

聶爭這才笑道:“今日剛回宮,這便來了此處,家都不曾歸。”

允娘一時沒反應過來,頓了頓,發覺今日的聶爭有些不一樣,具體什么又說不上來,便喚了曲瓔,道:“瓔姑娘。”

曲瓔從里間出來,見到聶爭,便行了個禮,道:“將軍請。”

聶爭也不客氣,直接走過去了。

常坐的隔間里,聶爭又靠在了窗戶邊,瞧著外面那座橋。

允娘很快便送了酒水吃食來。

曲瓔道:“將軍這是怎么了?”

聶爭過了一會兒才回話,道:“你覺得呢?”

曲瓔笑了,道:“將軍去了行宮,我哪能知道。”

聶爭坐正了些,倒酒喝著,道:“你不是挺厲害嗎?”

曲瓔起筷吃著盤子里的豆芽,道:“我沒那么閑。”

聶爭道:“忙啥呢?”

曲瓔道:“打理生意啊,總要忙起來的,不然活著就沒意思了。”

聶爭道:“你又救人一命了嗎?”

曲瓔道:“我沒那么好心,單這間酒肆就夠我喝一壺了。”

聶爭道:“你這甩手掌柜當得可是稱心如意。”

曲瓔道:“敢情將軍今日是專門想來消遣?”

聶爭道:“我哪次來不是為了這壇梨花酒。”

曲瓔把饅頭朝聶爭那邊推了推,道:“把饅頭吃了,淳姑娘特地囑咐的。”

聶爭喝酒的動作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怎么才開始喝就醉了呢?

曲瓔見他不動聲色,道:“你們出發去行宮前,她來過一次,把她的去向告訴我了。”

聶爭緩緩放下酒杯,曲瓔一直看著他,不再往下說。

聶爭這才伸手拿了饅頭咬著。

曲瓔松了口氣,繼續道:“她來了,還帶了好多藥放我這,她說,不知道聶將軍為什么那么喜歡梨花酒,想好好嘗嘗梨花酒的滋味,記住了,以后也有個念想。”

聶爭不緊不慢啃著饅頭,乖乖的聽著曲瓔講。

曲瓔道:“我當時沒想太多,就讓她喝了,后來又聽她說,她總覺得不安,心神不寧,我問她,是不是待在這里,還是待在聶將軍身邊讓她覺得不安,她沒說清楚,應該是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又說她要走了,以后不太可能回來,而聶將軍又不會離開,顏姑娘回來了,她更加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聶爭聽到這里,忽然呆呆的抬頭看著曲瓔,曲瓔心一軟,道:“她心里有你,可是你們都有自己必須做的事。”

聶爭松了口,道:“我…她在害怕什么……”

曲瓔道:“我不知道,人的直覺有時候是最正確不過的,有時候卻是最荒唐的。”

聶爭放下饅頭,撫摸著懷里的兔子。

曲瓔道:“想來,你也不愿意她整日擔驚受怕,才會放她離開。我說的對嗎?淳醫人已經去了邊境了,將軍。”

聶爭紅了眼,低頭看著兔子,良久,曲瓔才聽到一聲輕極微極的“嗯。”

聶府。

聶爭抱著兔子回來時,見聶風聶云于莊顏純意都站在大門處等著他。

聶云最先下了臺階,于莊在她后面就追下來了。

聶云上前扶他,道:“大哥去了何處,吃飯了嗎?”

聶爭溫柔暖暖一笑,道:“吃過了,吃得很飽。”

聶風也下來,道:“大哥你喝酒了。”

聶爭淡淡的“嗯。”了一下。

在眾人簇擁中回府,聶爭心里難受,明明人走了,偏偏要安排這么多人來照顧我,你到底在怕什么,畫兒。

行至中庭,聶爭就要回房了,轉身道:“云兒回去吧,我沒事,每日都得進宮當值,我不會拿自己當兒戲的。”

于莊道:“將軍,我們皆受人之托,就算沒人托我們,我們也理應如此。”

月光皎潔,兔子毛油光水滑得,聶爭伸手摸了一把,道:“我知道。”

于莊道:“既然人回來了,那我便帶云兒回府了,母親還在等著消息。”

聶爭抬頭道:“快回去吧,風兒去送送你姐姐和姐夫。”

聶風道:“是。”

院子里只剩了顏純意。

聶爭道:“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話嗎?”

顏純意道:“有。”

聶爭冷笑幾聲,道:“說吧。”

顏純意道:“我燉了苦瓜排骨湯,放在你房里了。”

聶爭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苦瓜排骨湯?”

顏純意道:“你以前經常吃的。”

聶爭道:“經常吃不代表就是喜歡,你可知道我經常吃苦瓜是為了什么?血氣方剛的男兒要一輩子守城樓,不上戰場,心里的火遲遲壓不下去,長夜漫漫,只好親自下廚燉了苦瓜排骨湯,吃苦敗火,直到現在,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再碰這東西,膩了。”

顏純意聽得愣愣的,道:“那…那就別吃了,我去端出來。”

聶爭道:“你不用把心思花在我身上,我不會接受的,還有,你為什么要在她身上下毒。”

顏純意抬起的欲上臺階的一只腳再踩不下去,只得收了回來,道:“下毒?我沒有。”

聶爭道:“不必狡辯,我也不拿你怎么樣,從明日起,你便搬出去吧。”

顏純意哽著道:“搬出去……你叫我搬去哪里?”

聶爭聽得她的聲音里有幾分凄涼,奈何自己再沒有憐香惜玉的心了。

聶爭道:“搬出去,去哪里都可以,需要錢財找賬房拿。”

顏純意道:“你都不聽我解釋嗎?”

聶爭撫摸著兔子,不說話。

顏純意道:“承起門外,有個攤子,賣牛雜湯的,不知道將軍吃過沒有。”

聶爭不答。

顏純意道:“想來是沒吃過,不然你早該認出我了。”

聶爭撫摸的手一頓。

顏純意繼續道:“那個婦人就是我,我沒日沒夜的守著那攤子,就想有一天能見到你,晉國那邊發現我生的是個女孩后,便逼我再嫁他人,我不肯,他們便要強行將我配了男人,讓我生孩子,我逃跑了,背著孩子裝成村婦人模樣,看到承起門才會安心,可是孩子生病了,我沒錢給她醫治,她死了,我以為我們倆可以就這樣平靜的過一生的,她死了我就沒有希望了,你現在讓我搬走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聶爭深深蹙著眉看她。

顏純意啞聲道:“我不曾存害人之心,可是誰來給我評理,我能怎么辦,你們錦衣玉食活著,我就活該去送死嗎?”

聶爭醉了,不想聽她說話,道:“你走吧。”

顏純意滿臉淚水,絕望的看著他徹底將門關上了。

明光殿外,淳化安帶著淳音兒跪在書房門外。

淳化安道:“想好了嗎?我竟然不知道你和王后定了這樣的大事。”

淳音兒道:“爹爹不必生氣,女兒本就無意這些地位,要不是為了讓您滿意,我早就寬了心找個公子嫁了。”

淳化安道:“是爹不好,畫兒去了邊境,你要入宮了,還是頂著別人的名分。我死后無顏面對你娘親了。”

淳音兒道:“爹爹何苦來,往后只要您在朝堂上順心順意,女兒也不算委屈,本就是為了您的鞏固地位的。”

淳化安連連嘆著氣。

官奴終于出來了,二人止言。

小喜子道:“淳大人快起來,大君睡下了。”

淳化安道:“大君可有話傳與我二人?”

小喜子道:“淳姑娘的餅大君很喜歡,請淳姑娘就此入住明熙臺,為大君做芋頭餅。”

淳化安惶恐道:“多謝善喜官,改日一定封禮送來。”

小喜子道:“大人,我們還是少了不必要的接觸為好,大君今日對我已經多有不滿,奴不想就此丟了性命。”

淳化安忙道:“是是是。”

小喜子道:“我帶姑娘去明熙臺,大人自便。”

淳化安道:“快去,快去,不用管我。”

小喜子提著燈籠帶著淳音兒走路去明熙臺。

淳音兒道:“小喜官,我可以這么喚嗎?”

小喜子道:“姑娘客氣了,您是主子。”

淳音兒道:“大君當真喜歡我做的芋頭餅?”

小喜子道:“大君說了喜歡,吃了兩塊,旁的奴不知道。”

淳音兒道:“那大君有沒有提過我在校場的表現啊。”

小喜子但笑不語。

淳音兒又道:“我住了明熙臺,大君會過來看我嗎?”

小喜子道:“這個就要看大君心意了,奴不敢揣測。”

淳音兒默默點了點頭。

她又道:“這么晚了,我爹爹還能出去嗎?”

小喜子道:“姑娘小心腳下,淳大人自然會給自己找個去處,過了這道門,姑娘往后該操心自己了。”

淳音兒道:“我知道,我就是想他年紀大了,夜里涼,怕……”

小喜子道:“姑娘沒明白奴說的,姑娘現在是王后的身份,衛王后和淳大人是沒有關系的,姑娘記住。”

淳音兒一下子沒了聲,道:“謹。”

明熙臺,阿新提著燈籠等在臺階處。

小喜子道:“新姑姑,人便交給你了。”

阿新道:“煩勞小喜官走一趟,大君那邊以后您得多上心,我就不過去打擾了。”

小喜子道:“新姑姑說的哪里話,就是不為別的,為了我自己,也得照顧好大君。”

阿新點了點頭。

小喜子退下了。

阿新道:“姑娘這邊請。”

淳音兒隨著她走上臺階。

西南官道上。

秦夜扯了一只雞腿,拿了兩個饅頭溜到軍醫隊伍里。

淳畫兒正烤著火,啃著干糧。

秦夜從背后來,直接將雞腿塞到她口中。

淳畫兒嗚嗚道:“你怎么這樣!”

秦夜自己咬了一大口饅頭道:“不這樣你鐵定不肯吃。”

淳畫兒無奈,騰手拿著雞腿吃。

秦夜道:“哎呀,這荒郊野外的,你怕不怕?”

淳畫兒道:“是你自己怕吧!”

秦夜大笑,道:“對對對,是我怕,那淳醫人可以陪我嗎?打架殺人我在行,萬一來只毒蟲我可真受不了。”

淳畫兒道:“想得美。”

秦夜三兩下把一個饅頭吃完了。

淳畫兒把手里的干糧餅遞給他道:“這個給你。”

秦夜挑了挑眉,自從離開了宮城,他整個人都活躍起來了,不像之前說話都斂聲斂氣。

他道:“饅頭跟你換。”

淳畫兒道:“饅頭咸菜的,萬一來個山賊,我怕你沒力氣保護我們,愛吃不吃。”

秦夜快速將餅搶了塞口中。

淳畫兒笑了,道:“瞧你,又不是真要收回來。”

秦夜道:“誰知道你,向來說一不二的。”

淳畫兒道:“怎么就讓秦將軍留下這樣的印象了?”

秦夜道:“你連頭都不回的說離開就離開了,能不是嗎?”

淳畫兒怔了一下。

秦夜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這么一說,哎你別這樣。”

淳畫兒道:“我知道,你快吃吧。”

秦夜悶悶的,快速解決了手里的東西。

淳畫兒道:“喜歡吃咸菜?”

秦夜道:“啥?”

淳畫兒指指饅頭。

秦夜道:“炊事給的,他腌的咸菜還挺對我胃口。”

淳畫兒道:“那他的雞腿就不對你胃口了?還給我送來,下次我想向他討教些秘方都沒臉了。”

秦夜道:“他給了我,我收了就是我的,給誰吃不是吃,別浪費就好了嘛。”

淳畫兒道:“多謝。”

秦夜道:“少來,你要這樣我就不來找你聊天了,等下個驛館到了就把你丟了。”

淳畫兒噗呲笑出來。

秦夜拿起地上的枯枝攪了攪火堆,道:“晚上安心休息,我來守著。”

淳畫兒道:“不用,我……”

秦夜道:“不聽話?”

淳畫兒道:“那好吧,你也小心。”

秦夜擺了擺手。

南邊的客棧里。

莊姜道:“明日,你便要轉入齊國境內,一路自己小心,我也不能再護著你們了。”

秦曉道:“我是不怕的,齊國境很安全,倒是娘娘,我和衛娘都走了,您才要萬分小心。”

莊姜道:“我不怕的,其實我沒打算走遠,差不多了找個不起眼的小村落住下就是了,以后的事情誰也意料不到,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秦曉道:“要不娘娘也回齊國吧,國君一定愿意的。”

莊姜道:“哪有嫁出去的女兒還能回娘家心安理得久住的道理,國君是疼我,可旁人不會理解的。”

秦曉道:“不都是女兒嗎,你還是我們的公主,有什么區別?”

莊姜道:“這話等你嫁了陳公子你就知道里面滋味了。”

秦曉道:“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娶我。”

莊姜拍了拍她的手道:“他不娶你娶誰?關鍵在你。”

秦曉道:“我怕。”

莊姜道:“他可以為了你壞了一腳,你連嫁他的勇氣都沒有嗎?”

秦曉道:“我……”

莊姜道:“兩人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想在一起廝守嗎?像我這樣的,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若非為了一己私心,我怎會無條件幫你打聽陳家,我就是想自己沒有對我那么深情的人,想在你身上實現這個念想,秦姑娘不要辜負我啊。”

秦曉道:“娘娘……”

莊姜擦了擦眼角,道:“沒事,就是有些傷心罷了,他真的沒有挽留。”

秦曉道:“娘娘是王后。”

莊姜道:“是啊,就因為是王后,我不可以隨心所欲,嫁誰都不能有怨言,雖然嫁的是我一心想要的人,可是結果還不是一樣,他不喜歡我的。日久生情了也還是不喜歡我。比不過你們,都這么多年了,還能……”

秦曉道:“娘娘既然這么舍不得,不如回去也好啊,大君不會真對小公主下狠心的。”

莊姜道:“我怕,我不想看到他下狠心的那天,你知道嗎,成親的那晚,他說了,他可以娶我,但不會和我圓房,后來,是他自己喝醉了將我當成姐姐才有了熙兒,他本不肯留,是姐姐來了,知道了我有喜,讓他好好待我,熙兒才活下來的,我怕了,真的怕了,我忘不了那天,他惡狠狠捏著我下巴親自要給我灌藥的場景。”

秦曉握著莊姜的手,道:“可是公主出世那天,我看大君也是高興的。”

莊姜道:“他本擔心會生王子,見我生的是公主吧,他才放心的,他說了,等及笄了,便要和親,我就是怕了和親才決意帶著熙兒離開。”

秦曉為她倒了一杯茶。

她道:“娘娘當真舍得把他拱手讓人,他和別的人肌膚相親你也不關心了嗎?”

莊姜道:“怎么可能不在乎。”

衛娘提了食盒進來。

她道:“娘娘,吃飯吧。”

莊姜道:“辛苦了。”

衛娘道:“不辛苦,娘娘愿意放我離開,思遺感激不盡。”

秦曉道:“思遺是你的名字。”

衛娘道:“是,家母取的,也不知道是個什么來由。”

莊姜道:“楚國人杰地靈,想來尊親都是貴人。”

衛思遺笑笑,不再說話。

飯間,衛思遺忽然道:“楚立詢。”

秦曉道:“什么?”

衛思遺放下碗筷道:“孩子他爹。”

莊姜道:“是當年那位公子嗎?”

衛思遺道:“是,娘娘有印象?”

莊姜道:“有,楚國名將。”

衛思遺道:“娘娘若是想來楚國,便找他。”

莊姜道:“楚將軍可不是閑人,我們應該沒有機會碰面了,畢竟他若出門,那一定只有在戰場上,還有你在的地方。”

衛思遺笑道:“也不知道現在回去,他還認不認得我了。”

秦曉道:“好啊,原來我們是同道中人。”

莊姜舉碗道:“以湯代酒,祝你們得償所愿。”

秦曉道:“祝我們。”

衛思遺道:“少司命保佑,娘娘,秦姐姐,還有我。”

翌日。

衛辟疆醒了,小喜子不在,他也不穿鞋,看著窗外天氣甚好,便下地起來開門。

淳化安這一夜是靠在墻邊睡的,衛辟疆開門,看到他縮著身子靠著柱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小喜子來了,道:“大君起了,奴馬上命人準備洗漱。”

衛辟疆道:“你去哪兒了?還有,他怎么還在這里?”

小喜子跪下道:“大君恕罪,奴方才去同醫官令說大君的癥狀了。”

衛辟疆道:“寡人無疾,你傳太醫做什么?”

小喜子道:“大君一直不醒,奴害怕。”

衛辟疆深呼吸了下,道:“好,那我問你,他為什么在這兒睡,他是什么時候來的,還是壓根沒回去?”

小喜子道:“淳大人一夜都在這里的,我請他到屋里,他不肯。”

小喜子見衛辟疆不說話了,忙道:“大君,地上涼,請您先進去,奴為您更衣穿鞋。”

衛辟疆道:“讓太醫來給他看看。”

小喜子道:“謹。”

待衛辟疆洗漱完畢,醫官令進來回稟道:“大君,淳大人無事,只是睡得不穩,回府歇息一天便能緩解酸楚。”

衛辟疆正在用早膳,道:“恩,既然無事,你便去吧。”

醫官令正要退下,衛辟疆道:“等等,你在外面候著,等我吃完了,一道去明熙臺。”

醫官令道:“謹。”

明熙臺。

淳音兒剛起來,阿新來服侍。

淳音兒道:“阿新姐姐,你為什么沒有隨著娘娘?”

阿新道:“奴婢是衛宮里的人。”

淳音兒道:“你要是不愿意伺候我,可以換別人來。”

阿新道:“服侍王后,是奴婢的職責,沒有不愿意。”

淳音兒道:“那今后便有勞了。”

阿新道:“王后客氣了。”

官奴在外便大聲宣道:“大君到,明熙臺主接見。”

阿新正在給淳音兒戴鳳簪,衛辟疆已經走進來了。

見到阿新時,衛辟疆明顯怔了一下,道:“寡人以為,你會跟著她。”

阿新跪地回話道:“奴婢是衛宮的人。”

衛辟疆道:“起來吧。”

淳音兒道:“拜見大君。”

衛辟疆道:“免禮,以后芋頭餅由你來做。”

淳音兒道:“謹。”

衛辟疆說完便出去了。

楚國郢都。

重耳隨著荊離到了他家。

是城外的一戶村野人家,茅草屋還算新的。

荊離推開籬笆門,大喊著:“娘,爹,我回來了,我帶公子來了!”

荊母在院里的菜地里澆水,聽了聲音,直起腰來道:“誰呀?”

荊離闖進屋里去了,重耳搖著扇子朝荊母行禮。

荊母道:“喲,這是誰家的公子啊,怎的到這里來了?”

說著便提著木桶從菜地里出來了。

重耳道:“在下重耳,晉國人。”

荊母剛要說話,荊離從屋里跳出來大叫道:“母親!”

荊母嚇了一跳,手里提著的桶一下子掉了。

她道:“是……是離兒?”

荊離朝她走近了,道:“是我,母親,這位是我們世子。”

荊母有些慌,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的蹲下來摸索木桶,胡亂摸了一通,木桶明明就在手邊,卻是好一陣子沒能提起來。

重耳彎腰幫把木桶提起來了,道:“夫人受驚了,是我不好,如今才讓荊離回來。”

荊母抬頭看著他,道:“我……我高興啊,我高興啊。”

荊離將荊母扶起來,道:“母親,父親去哪里了?”

荊母擦了擦眼角,道:“他去了。”

重耳不由握緊了手里的扇子,荊離像是沒聽到似的,又道:“去了哪里?”

荊母拽著他的衣袖道:“年前去了,走時還念著你的,都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荊離怔怔過后便撲通跪下了,對著荊母狠磕著頭。

荊母道:“好孩子,快起來,不怪你。”

荊離又速速磕了三個頭,一抹眼淚才起來。

重耳道:“不知荊叔葬于何處,重耳可否前去拜祭。”

荊母扶著荊離手,道:“在山上呢,先歇歇吧,過幾日再去不遲。”

重耳不語,倒是行了個禮。

三人方要進屋,籬笆外來了一人,老遠就喊著話:“什么人?”

重耳與荊離皆是詫異,眼見著那人已經加快腳步趕著來了。

近了才看出來,是個頗為豐神俊朗的男子。

荊母歡喜道:“是楚公子來了。”

荊離攔在重耳與荊母面前,道:“閣下是?”

楚立詢道:“在下楚立詢。”

重耳撥開荊離的手臂道:“在下重耳,晉國人。”

楚立詢看了他兩眼,二人便雙雙行禮。

荊離這才收斂了敵意,道:“荊離。”

荊母拉了拉荊離的袖子道:“快,快別站著了,都到那邊坐下,我去沏茶。”

楚立詢道:“二位是過路歇腳?”

荊離道:“不知公子為何來,母親瞧著公子很是歡喜。”

楚立詢笑了,道:“原來如此,早聽夫人說過她的兒子,今日總算有緣一見。”

楚立詢這話是回答荊離,眼睛卻是看著重耳的。

重耳刻意笑道:“公子莫要誤會,他才是這屋的主人,我不過是來蹭飯的。”

楚立詢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甚好,今日我也是來蹭飯的。”

荊母出來了,瞧見他們相談甚歡,道:“楚公子是楚國將軍,便是他帶兵歸來時遇上了你爹爹倒在路上,將他帶回來的,不然我實在不知道去何處尋人。后來,又幫著料理下葬,之后更是時常來看我,我實在是無以為報,離兒你記住,今后若楚公子有需要你的幫助,一定不可推辭。”

荊離聽了已是慚愧萬千,連連站起來對楚立詢鞠躬,道:“楚公子大恩,荊離……”

他本想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奈何自己是重耳的人,這才偏眼瞧瞧重耳。

重耳呵著茶氣,道:“你要報恩,看我作甚?”

荊離忙又收回視線,道:“我現在是公子的人,只要不做背叛公子的事,楚公子說的話荊離無有不應。”

楚立詢這會兒也是端了茶杯摩挲著,道:“重耳公子看來不是普通人。”

重耳示意荊離坐下,自己放下茶杯又添了茶水,舉杯道:“晉國世子姬重耳,敬楚將軍。”

楚立詢有些吃驚,他猜到這人不是一般公子,卻沒往王室里想,這便也端了茶杯道:“世子客氣了,立詢不敢當,因著不常出門,也不關心各國之事,沒認出來世子,倒是我的不是。”

重耳道:“將軍是難得的人,這孩子在我身邊陪伴多年,若將他留給將軍,我倒是真舍不得,重耳給將軍留句話,日后若有刀劍相向的一天,憑著將軍大義與善心,重耳定當退讓。”

楚立詢笑道:“我不關心這些,做事全憑本心,既然有緣,便不計較那么多了,世子,請。”

二人對飲而盡。

衛國,明熙臺。

衛辟疆走后,淳音兒便生出了一股凄然,這才第一天,往后不知道怎么樣呢,她拔了頭上的鳳簪瞧著。

阿新道:“王后這是怎么了?”

淳音兒道:“沒什么,不過是覺得當王后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阿新笑了,道:“王后昨日不是還高興著,睡了一覺,反倒安靜許多。”

淳音兒提起裙擺,走到屋外的回廊道:“昨日一切還沒坐定,弦始終繃著的,今日睡醒便知道不用再緊張,自然松懈下來,你知道嗎,我經常在府里射箭,就為了保持緊張感,生怕還沒實現爹爹的心愿,自己就崩潰了,到最后,沒想到,其實只要一盤芋頭餅,我就能當王后了,雖然是名副其實的王后。”

阿新道:“娘娘現在可要射箭?”

淳音兒撫摸著鳳簪道:“不射了,以后都不射了,我還挺羨慕我妹妹的,會醫術,可以治病救人,為國家真正做點事,而我空得了這枝鳳簪又有閣用呢?”

阿新道:“娘娘想的話,也可以為國家,為百姓做點事,只要不露臉,不違背您與她的約定。”

淳音兒忽然指著臺下的一處小花園道:“我看那里很漂亮,可以去瞧瞧嗎?”

阿新道:“可以。”

淳音兒歡歡喜喜下去了,阿新跟在后面。

小花園里有個亭子,淳音兒方才便是瞧著亭子的樣式別致,這會兒就坐在其間了。

阿新道:“娘娘該用早膳了。”

淳音兒道:“那便隨意些,取些小食到這里來吧,可以嗎?”

阿新道:“娘娘不必問我,您要什么,吩咐奴婢就是了。”

淳音兒趴在護欄上,看那下面小水池里的魚,道:“大君命我做芋頭餅,不過是個進宮的由頭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阿新道:“以為見著娘娘,您可都是意氣風發,如今也不必妄自菲薄。”

淳音兒道:“嗯,你去傳些白粥,清炒豆芽,酸辣土豆絲吧,還有芋頭餅也要一份,我想嘗嘗宮里廚子做的。”

阿新道:“謹。”

顏純意出了聶將軍府,至晚便到承起門外徘徊。

李寒同徐懷仁從學宮出來,碰見了她。

李寒微微高興,上前道:“顏姑娘,你怎么在這兒,這么晚了,不安全。”

顏純意抬頭見著他便紅了眼,道:“是你啊。”

李寒有些不好意思。

徐懷仁道:“這位姐姐是誰家的,我怎么不知道衛城里有這么漂亮的姑娘?”

顏純意微微一笑,道:“我此前嫁去晉國了,才回來沒多久,你還小,不認識也自然。”

徐懷仁見美人朝自己笑,也不好意思了,撓了撓頭把目光別向旁處。

李寒道:“姑娘這是要進宮?晚了怕是進不去的。”

徐懷仁道:“你傻啊,人家肯定是來找聶將軍的!”

李寒道:“是嗎?你是來找他的嗎?”

顏純意直盯著他看,欲言又止道:“我……不……”

徐懷仁回頭看了看宮門道:“說起來,我們出來的時候好像沒見到聶將軍,想來不是他當值吧。”

顏純意道:“我不是來尋他。”

李寒對徐懷仁道:“你先回去。”

徐懷仁不解,道:“你不跟我一道走嗎?”

李寒道:“我還有事。”

徐懷仁糾纏道:“你要去哪里帶我一起。”

李寒道:“今日太晚了,徐大人會擔心的,快回去。”

徐懷仁道:“你是不是要送這位姑娘回家,我也可以幫忙送的。”

李寒有些不耐煩,道:“你家馬車等候已久,快走。”

徐懷仁見他不松口,面有慍色,便垂頭喪氣上車去了。

顏純意道:“何苦對他兇,你也不必陪我。”

李寒道:“你嫌我比你小,我嫌他比我小,你沒有資格說我。”

顏純意笑了,道:“怎么還是這般愛鬧別扭。”

李寒道:“我已經成年了,可以娶親了。”

顏純意道:“那又如何,我可是連孩子都生過了,雖然沒了。”

李寒一激動抓住她的手,道:“我只怨自己晚生了,不然定不讓你遠嫁,現在,你若愿意,我可以幫你的。”

顏純意抽回手,道:“別說傻話,你拿什么幫我?沒人能幫得了我,能幫的人不肯幫。”說這話時她是抬頭望著承起門城樓上的。

李寒道:“聶將軍將你趕出來了?”

顏純意道:“嗯。”

李寒聽了便拉著她往馬車那邊去。

顏純意掙扎道:“李寒你干什么!”

李寒道:“上車!”

顏純意道:“你放開,要帶我去哪兒?”

李寒道:“不想和我拉拉扯扯被他看到,就上車,我帶你回家。”

說到后半句時,話語便軟了下來。

顏純意道:“你何苦呢,吃力不討好,我不跟你回去。”

李寒道:“那你住哪兒?”

顏純意道:“有錢住客棧,有人伺候多好,你不用操心,好好學習才是。”

李寒抓得更緊了,道:“那就送你回客棧。”

顏純意無奈,只得由他。

馬車一路通行,車里,李寒已放了顏純意的手。

李寒道:“你愿意嫁去晉國,可以不要尊嚴住進聶府,為什么不肯給我一次機會呢?”

顏純意道:“我最不想傷害的人是你啊。”

李寒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瞬時攥緊了。

客棧沒什么人,顏純意下車后本想讓他就回去,李寒卻也下了車并不容分說往里走。

小二立馬迎上來詢問。

李寒道:“她住哪間?”

小二沒明白,直愣愣說了顏純意住的房間。

李寒二話不說便上樓去了。

小二攔住顏純意道:“姑娘這是怎么回事,掌柜說來鬧事的話可不讓住了。”

顏純意給了他一錠銀子,道:“今日事還請小哥莫說與人聽,他是我一弟弟,不是來鬧事的,就是來看看我。”

小二四下瞧了瞧,見無人注意,揣下銀子便不言語了。

顏純意趕緊上樓,李寒已經坐在桌邊了。

他道:“就住這么隨意?”

顏純意道:“這很好了。”

李寒道:“當我眼瞎?”

顏純意給他倒了一杯水,李寒看了一眼,端起杯子便砸了。

小二猛的一聽樓上動靜,嚇得趕緊上來制止,隔著門問道:“姑娘,你可說好不鬧事的。”

顏純意趕緊答道:“小哥放心,不小心摔了個杯子,沒碎的,若明日你查有破損,自當賠錢。”

小哥這便放了心,松快著下樓打瞌睡了。

李寒道:“若我今夜對你用強,你當如何?”

顏純意笑了,彎腰把杯子撿起來,重新倒水,道:“無論如何我不會怪你。”

李寒道:“是不是,還會為了我的名聲不惜委屈自己,甘愿死去?”

顏純意道:“若能就此死去,那倒是值得了。”

李寒接過她遞來的水,一飲而盡,又添了,出門喚了小二。

小二還沒睡著,蹭蹭蹭便上來了,李寒走過去在他耳邊吩咐幾句,又給了他兩錠銀子。小二歡天喜地的下樓去了。

李寒回房,坐回桌邊等著。

顏純意道:“你趕緊回去吧,李府里的人都等著尋你錯處,你不該來的。”

李寒道:“他們往我身上潑臟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夜你幫我一回,我得反將一軍,讓他們,也讓你知道我的決心。”

顏純意道:“什么決心?”

李寒道:“娶你的決心。”

顏純意處于震驚中,小二便敲門了道:“公子,您要的東西買來了。”

李寒開了門縫,小二把東西遞進來,便老實下樓去了。

沒一會兒,李寒便聽到了樓下的關門聲。

他把酒瓶放在桌面上,道:“你去睡吧,我就坐這兒喝酒,不怕,我不動你。”

顏純意道:“可是這樣不就……不就……”

李寒看她一眼,道:“不就什么?”

顏純意道:“我陪你喝。”說著就要倒酒。

李寒按住她的手,道:“這酒里可是下了藥的。”

顏純意微微一抖。

李寒倒了一杯出來,道:“李府的人下的有利于行事的藥。”

顏純意道:“那你還喝!”

李寒道:“不喝不就露餡了?也不止他們下的,我還讓小二幫我買了一份也放進去了,所以現在這酒里可有兩份,你去睡吧,我喝醉了就沒事了。”

顏純意奪了酒杯道:“萬一出問題了怎么辦?別喝了。”

李寒道:“怎么,你害怕我用強?”

顏純意還未及回答,李寒又道:“放心,我醉了以后很乖,什么事都做不了。”

顏純意道:“你就這么想要我?”

李寒眼睛已經有些猩紅道:“是,我從來不瞞你。”

顏純意起身,給房門上了栓,回過身來,拔了自己頭上的發簪,長發如瀑般垂落。

李寒不理,自顧自喝著酒。

顏純意走到屏風后面去了,屏風后面便是另一番天地,李寒先前沒進去,以為這里不過簡陋的客棧而已。

一壇子酒喝了不過半,屏風后面傳來聲音,道:“你到底是要酒還是要我?”

李寒聽得有些恍惚,放下酒杯道:“都要。”說完便循著聲音去了。

李府。

李淡從房里出來,探頭瞧了瞧對面的屋子,往常這個時候,哥哥都應該在的,今夜怎么還沒掌燈?

她是不與人接觸的,整日窩在房中作畫,家婢過來,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

李淡嘭的關上了門,想了想還是打開門,道:“哥哥怎么了?”

家婢看了看對面的房子,道:“公子還沒回來,想來是今日夫子多留了。”

李淡垂了頭,踏出房門,道:“夫人在嗎?”

家婢道:“在的,便是夫人讓婢過來瞧瞧姑娘。”

李淡道:“帶我去前廳,夫人是不是在那兒?”

家婢道:“夫人和大人都在。”

李淡縮著身子隨女婢到廳上,李夫人還在等著李寒。

李淡道:“給母親問安,哥哥怎么還沒回來?”

李夫人見她出來了,高興得差點哭出來,道:“哥哥沒回來,你倒是出來了。”

李夫人一把抱住她,李淡有些不適應,道:“爹爹去哪兒?”

李夫人道:“說是去承起門看看能不能等到人。”

李淡淡淡的應了一聲。

李夫人道:“你找哥哥可是有什么事?母親也可以幫你嗎?”

李淡道:“我……我……”

要說的事實在難以啟齒,李淡拉了李夫人到后頭去了。

她道:“我肚子疼。”

李夫人驚道:“是吃壞了嗎?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叫人請大夫去。”

李淡拉住她,道:“還流血了。”

李夫人緩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她道:“這事你不該找哥哥,他是不懂的,回去換了里頭的褲子,趁著哥哥還沒回來,母親告訴你該怎么做。”

李淡這會兒也明白了點,臉頰臊得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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