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校長讓陸老師叫各班老師開會。陸老師就在院子里戲謔地喊：“開會唻，開會唻。”林涵美想：大概陸老師以前當過校長，心里多少有點兒不平吧。

林涵美開學一個多月之后，奶奶手上的簾子拆掉了。奶奶可以做飯了，但手還不敢吃硬。搟餅奶奶就讓林涵美搟，搟面條就叫哥哥搟。

這年四月份左右的時候，四姑又生了一個女孩。奶奶給四姑攢了點兒雞蛋，爸爸給四姑拿了二十塊錢。星期天的時候，爸爸用自行車馱著林涵美，給四姑下奶去。

到了四姑家，四姑看到林涵美和爸爸去很高興。林涵美進屋就趴到炕上去看小孩，爸爸卻告訴林涵美她剛進屋，身上很涼，不要現在就對著小孩喘氣。四姑卻笑著說：“沒事兒，沒事兒。”

四姑一直想再要個女孩，終于下定決心生了一個，想不到真是個女孩，而這年她家的小表弟虛歲已經十歲了。

爸爸把雞蛋和錢給了四姑。四姑說：“大哥，雞蛋我留下，錢你拿回去吧。”爸爸說：“你快拿著得了。”

這天的中午飯是四姑做的。四姑父沒在家，他在鄉上中學的食堂做飯。平時根本照顧不了四姑。都是四姑自己照顧自己，或者輕活支使一下小表弟。有一盤菜是炒雞蛋，四姑問爸爸菜是不是咸了，爸爸說：“有點兒咸。”四姑嘗了一口，然后還說自己現在不能吃鹽，林涵美不明白為什么。

下午林涵美和爸爸要回去的時候，四姑叫林涵美，拿出了幾袋白糖讓林涵美給奶奶帶回去。林涵美在那時看到，屯子里有人去下奶，就端了一盆白面，再拿了兩袋白糖。林涵美給奶奶把白糖帶了回去。

林涵美從前一直梳短頭發，四年級下學期開始，林涵美決定留長頭發。奶奶開始還不樂意林涵美留，嫌給她梳麻煩，后來見她堅持留，只好由了她。

后來林涵美的頭發長了，能梳成兩條羊角辮了，她就想買兩條綢子扎，因為那時的小女孩都扎綢子，可是爸爸不給錢，還說：“扎那玩意啥用？”后來老姑回來，給了林涵美兩塊錢，林涵美買了兩條粉綢子扎上了，心里美死了。

老姑這次回來也是帶著孩子回來的，她的小孩已經虛歲四歲了。那個小孩很好玩，他會唱《纖夫的愛》。常常早上還沒起來，他就躺在枕頭上大著舌頭開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在岸上走……”林涵美快要被他逗死了。

老姑有時還會給林涵美幾毛錢讓她買汽水喝。老姑他們那個地方管汽水叫汽酒。有一天林涵美病了，喝了一瓶汽水之后感覺自己好多了。

而平時爸爸是不給林涵美錢的。林涵美或哥哥幫家里買東西，剩下幾毛錢，回來都交給爸爸。老姑見了就覺得很好笑。

林涵美病了喝了一瓶汽水感覺好多了那次，林涵美想再喝一瓶。那時汽水三毛錢一瓶。林涵美于是對爸爸說：“爸，我還想喝一瓶汽水。”爸爸不給錢，虎著臉瞪林涵美說：“那還能老喝，誰家有多少錢？”老姑聽到了，又給了林涵美幾毛錢。林涵美才又買了一瓶汽水喝了。

林涵美病了的時候，想吃點兒熗土豆絲。老姑先前答應了林涵美，林涵美很高興。可到做飯時又不給做了，說熗土豆絲扎胃，林涵美病著，不適合吃。其實小孩病了，你做點兒她愛吃的，她多吃點兒，抵抗力就上去了。一個小孩，怕什么扎胃呢，不過是老姑嫌麻煩，不想給做罷了。林涵美想。

老姑呆了些日子，老姑父來接她，她就帶著孩子和老姑父回去了。

林涵美家后院住著朱小昆家。朱小昆春天種完了地，就出去打工了。剩下小昆媳婦兒領著兩個孩子在家。大的是個男孩，這年能有四、五歲，小的是個女孩，還在懷里抱著。

小昆媳婦兒晚上不敢睡，就找了朱秀紅作伴。朱秀紅這年是林涵美的同學，是四年級的留級生。她和小昆家是親戚。小昆媳婦兒還讓朱秀紅找來林涵美和她一起作伴。爸爸和奶奶同意了，于是那段時間林涵美晚上就去給小昆媳婦兒作伴。

林涵美挺喜歡去作伴的，因為小昆家有電視，每晚可以看兩集電視連續劇再睡覺，林涵美覺得很新鮮。

有時早上起來，小昆媳婦兒會留林涵美在那吃，林涵美沒在那吃。回家去和爸爸、奶奶說，爸爸也不讓林涵美在那吃，說小昆家困難，別在人家吃。不像朱秀紅，小昆媳婦兒一留，就在那吃。朱秀紅家一共六個女孩，一個男孩沒有，日子過得不咋地。以前因為知識競賽和林涵美吵架的就是朱秀紅的一個姐姐。

偶爾，林涵美早上起來要回來，小昆媳婦兒攔著林涵美不讓走，林涵美才在那吃過幾次。每次吃的都是餅卷土豆絲，林涵美覺得小昆媳婦兒做得還挺好吃的。

有時候，小昆媳婦兒也抱著孩子，領著林涵美和朱秀紅還有她家的小男孩去顧大秋家呆一會兒。顧大秋家和她家是鄰居，開小賣店的。顧大秋也是林涵美的同學，說話有點兒結巴。有時顧大秋的媽媽就逗朱秀紅說：“朱秀紅，趕明個長大了給我們大秋當媳婦兒吧。”朱秀紅就美個滋兒地說：“我不的呀，我不的呀。”林涵美感覺她的表情似乎在說：“我樂意呀，我樂意呀。”覺得她真不知道磕磣。林涵美那時對男女感情的事還一無所知。

有一個星期天，林涵美和奶奶還有哥哥去三姑家，他們是走著去的。三姑家離林涵美小二十里路，每次去幾乎都是走著。

在路上，哥哥問林涵美的眼鏡是多少度的，林涵美說：“二百五十度的。”哥哥就笑得不行，邊笑邊說：“哈哈，二百五十度，二百五十度，哈哈哈。”林涵美覺得莫名其妙，說：“二百五十度咋的了？”哥哥不說，還在那笑。然后奶奶告訴林涵美，如果說一個人傻，就說他是二百五。

哥哥就說：“你是二百五，你是二百五。”說完了就跑。林涵美攆著他說：“你才是二百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