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孫宅院子里已然恢復了清凈。原來是那孫奎聽了一下午的響鬧居然還未盡興,一行人又去了酒樓。
常清遠今日喝的有些多,此刻正臥于廂房,頭痛欲裂。
“小……夏,小夏……”常清遠仰躺在榻上,手扶著額,神色痛苦。
“大人,小夏去打水了,有事您可喚奴婢”屏風后走進來一個丫鬟,手里拿著香爐。
“你是誰?”常清遠掀開眼皮看了一眼。
“奴婢阿云,孫府的丫鬟,之前得大人救過。”阿云裊裊上前,低聲答道。
常清遠一時看不清她的長相,只覺聲音有些耳熟,剛想說話,鼻尖嗅到一股濃烈的香氣,熏得他犯惡心。
“你是不是點了香?熄了。”他難受得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順便把窗子開了。”
阿云立馬看向自己點燃的香爐,一時間羞憤交加:“是奴婢的錯,奴婢不知道大人的喜好,妄自點了這香,這就將它熄了。”
她上前澆熄了香爐,立馬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外面透進來一陣涼風,將桌面的燭火吹得閃了閃。同時也掀起了常清遠的衣袖,微微浮動。
一抹月光撒了進來,映著閉目養神的常清遠格外出塵,恍惚間,阿云仿佛看見了天上的神仙。
“師傅,我燒了點水,咱們擦擦身子吧。”
小夏端著一盆熱水跨進來,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他正打算往里走,卻透過屏風一眼看見了神色慌張的阿云。
他快步上前,瞪著阿云的眼神能生出火來:“主子睡覺,你離那么近做什么,快,一邊兒去。”說著就放下手里的盆,伸手摸了摸常清遠的額頭。
“師傅,你這額頭怎有些燙,該不是受風了。糟了,你這還喝了酒,我去找大夫。”
小夏轉身看見阿云,眼珠一轉:“去,你快點去找個大夫來,就說主子發熱了。”
“欸,我這就去。”阿云也著急了,聽完立馬轉身跑了出去。
“見鬼了,這窗子怎么開了,師傅,你什么時候開的窗啊?”
小夏伸手關上了窗子,嘴里頭念念叨叨的。他把常清遠扶到床上躺下,接著用沾了水的毛巾替常清遠擦拭,卻發現常清遠身上的汗越來越多。
燈光下的常清遠一臉痛苦之色,兩頰發紅,眉頭緊緊蹙起,嘴里嘟囔:“爹、娘……我怕……救……”
小夏擦拭的手微微停滯,就見到常清遠閉著的眼睛里滲出兩行淚。
“唉……”
沈熠連夜從蘇州趕回金陵,此時已脫了帽子和罩甲,腰帶扔在床頭,衣襟半敞,露出了蜜色結實的胸膛。他面色陰沉,強制按捺住自己想要發火的心。
“這蘇州的狀況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本以為孫奎的膽子再大也不過就壓榨商戶,沒想到這次居然開始向百姓征收,簡直不知死活。”
王青方在一旁喝著茶:“有什么想不到的,這些太監是從不把人當人看的。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老大,那蘇州那邊目前還能控制住嗎?”孫雄有些著急。
“現下上面已經派了些人手過去。但我覺得要不了半個月,必定要生起更大的亂子。”沈熠甩出了一沓紙,“他動了鹽稅。”
“什么!”
……
孫府后院的回廊幽暗僻靜,一名仆役打扮、身材瘦小的少年快速穿過,之后用鑰匙快速打開一道門。
進房后,這人擦了擦下巴的汗,露出了屬于少女的清秀眉目。正是本應在床榻上的陳溪禾。她打探到阿云被留下照看傷寒的常清遠后,立馬就決定今晚過來。正所謂機不可失嘛。
陳溪禾摸著黑進去,逐漸適應周邊的環境,甚至能借著屋外的月色看清好些東西。先從書桌開始。那書桌中心闊大,一個老大的鎏金筆床,上面臥著四只上好的玉質毛筆,在模糊的月色下瑩潤生光。
大概是白日里孫奎拆了些書信,桌面有些散亂。陳溪禾把上面那些信一樣打開看過,大都是一些低級別的宦官要送“孝敬”。
還有一封。
陳溪禾拿起子母螭白玉鎮紙,取出底下壓著的那封信。沒有火漆,已經被打開過了。她仔細一看,大吃一驚。
蘇州竟然死了好些機戶,甚至還有抵抗交稅的。這明顯不合理!老百姓向來都是朝廷說什么便做什么,若是開始反抗,那便是出了大岔子了。
她趕緊看了看署名,黃節游,沒聽過。
“噔——嚓——”
居然快要戌時了。聽著外面傳來打更聲,陳溪禾將東西歸回原位,打算再找找有沒有陳家相關的消息。
里間有一個書櫥,闊至八尺,有精雕細琢的兩扇櫥門。但里間的光十分微弱,陳溪禾又不敢點燈,只好摸索著過去。離書櫥還有半米遠時,她碰到了腳邊的一個倭箱,冷不丁地往側邊倒了過去。
陳溪禾倒吸一口氣,顧不上腰部的疼痛,立馬伸手去扶,卻還是撞到了一個東西。咦?這東西怎么好像固定死了。
走近細看,她發現這是個觀賞用的古銅駝書燈。既然用來觀賞,怎么還固定死了呢?
陳溪禾立馬想到了個東西——機關。她上前試著將燈座轉動,卻發現根本沒法撼動它一毫。再往上看,那就只有那只駱駝了。她伸手使勁一扭。
咔嗒——
有個地方打開了。
陳溪禾細細查看四周,都沒有發現是何處打開了,只剩書櫥沒有打開。
等等!有人過來了。
陳溪禾瞬間起了雞皮疙瘩,身體縮到角落,心臟在胸腔里瘋狂鼓噪。
“你說這常大人病了怎么還要吃面,不該吃些好的補補嗎?”
“誰知道。不過大半夜的,得虧他想吃的是面,可以用小灶,否則還得驚動灶王爺他老人家,”
“你說……”
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陳溪禾放下心來,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揉了揉已經有些刺痛的腰桿,暗自感嘆一聲命大。今日這時辰太晚了,實在是看不清楚,反正已經知道這里有暗格,下次來也一樣。
接著她扭回了那只駱駝,又聽見一聲響動,暗格應該合上了。
陳溪禾關門上鎖,看四下無人后,再次沉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