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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孑然一身

漆黑的夜晚,一輛銀白色的賓利車駛過燈火通明的江城大橋,車里的男人淡若遠山的眉眼倏然間睜開,看向了車窗外。

他的尾指上戴著一枚小小的方形藍色寶石戒指,一身雪白的西服,領(lǐng)口扣著繁復(fù)的領(lǐng)結(jié),身旁放著一個印著企鵝圖案的鐵盒子,雪白的手就搭在那鐵盒子上。

整個人都帶著一種繾綣而又意味不明的哀傷,單薄的唇往下扯了扯,看起來心情并不好。

今天是許竹白從病房出來的日子,被時九一個女人打到住ICU,這么恥辱的事情實在是有失風度,要是被傳到商圈的話,集團里的那些股東們又要借機生事了。

為了掩蓋他的妹妹許覓柔之前殺人未遂的事情,他甚至都不能起訴時九。

只是那一晚半明半昧的光影里,時九陰著臉說的那些話,卻像是一只籠罩在他心頭的野獸,時不時伸出爪子,撓的他心臟血跡斑駁,快要碎掉一樣。

“林梓早就死了,是你親手害死的她……”

“即便是一個謊言也好,你也還是沒有選擇她……”

“那個叫林梓的女孩,喜歡了你十年……”

“除非你死了,否則我永遠都不會放過你,許竹白……”

“殘忍嗎?我只不過是把你加諸在林梓身上的傷害還給你,現(xiàn)在,不過是個開始。”

一字一句,錐心刻骨。

許竹白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在那個雪夜和林梓分手,把她扔在了那個山坡,因為他的妹妹要自殺。

無論妹妹有什么愿望,他都會替她實現(xiàn),無論妹妹想要他做什么,他都會去做,因為他的命就是妹妹給的。

只是突然地,覺得有些不甘心。

他自己,他有什么想要的嗎?

許竹白的目光落在了盒子上,倏然間笑了。笑容如同林間清風,有的東西,好像他曾經(jīng)擁有過,但卻不小心被他弄丟了。

他的耳朵又開始低聲鳴叫,耳朵里是女人陰暗又尖利的聲音,“如果不是你妹妹的骨髓,你早就死了,竹白。”

“如果不是因為給你捐了骨髓,你妹妹的身體,才不會這么弱。”

“竹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妹妹,她還這么小……”

母親在他的腦海里殘余的記憶,是那樣的猙獰,看不清面容,坐在輪椅上,形容枯槁,行將就木。

他稍微犯一點錯,就會被嚴加苛責。她不會打他,只是會用那種極為失望,極為怨恨的語氣呵斥他。

即便是他成為一個成年人,終于理解了母親在最后的時刻,對于他和許覓柔的擔憂,但依舊無法釋懷。

但他真的就像她期待的那樣,對她百依百順,甚至是自己的感情和人生。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事情,二十多年了,他欠許覓柔的,也算是加倍還完了。

車子駛過江城大橋,越走越偏,許竹白終于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從上車開始,他的司機就一直沒說過話,表情也很僵硬,就像是一層假皮貼在了原本的臉上,看起來有些別扭。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是許竹白的助理,他的臉色也很難看,眼神里帶著恐懼,不敢看許竹白。

許竹白的手攥緊,冷聲道:“你到底是誰?誰派你來的?”

駕駛座上的男人聞言反倒松了口氣,吞了口口水,“哎呦我去,你再不反應(yīng)過來,我就得一直憋著不說話了。”

他回頭睨了一眼許竹白,有些不屑地說:“老子叫啥和你沒關(guān)系,老子是景少的人,我們景少請你去景家喝杯茶而已。你要是不知好歹,老子就現(xiàn)在把你處理了。”

處理這兩字說的意味深長,許竹白偏頭看向了車外,在車子的后面還不遠不近地跟著一輛大眾車,看來就是這人的幫手了。

許竹白臉色有些發(fā)白,強逼自己冷靜下來,今天的情形有些嚴峻,“景少找我做什么?”

“景少的事情,我哪里知道?不過這件事挺著急的。要是許總裁今天不出院的話,那大概是我?guī)е巳ゲ》垦褐懔恕!?

許竹白的心情漸漸沉到了谷底,他和景止能有什么交集?

江城的景少,在商圈里混的人,無人不知他。

手段狠辣,動輒傷筋動骨,無聲無息間取人性命,偏偏往往還是別人動的手,借刀殺人這招在他手上出神入化。

資本縮水,企業(yè)破產(chǎn),與之相比,都算是溫和的手段了。

發(fā)跡的財團,大多曾經(jīng)都用過一些骯臟的手段,即便是現(xiàn)在洗白了,也有跡象可尋。

景止的手上,據(jù)說就有那些把柄。他想查的事情,就絕沒有查不到的。

最近這一兩年,景止深居簡出,大多要露面的交際往來都是由執(zhí)行總裁景晴來做。

但江城眾人對他的記憶卻并未淡去,反倒是愈加甚囂塵上,有點成為傳奇故事的趨勢。

之前景止在博覽中心的那場小提琴演奏,技巧高超,節(jié)奏流暢華美,甚至被報社和電子雜志當做是頭條新聞來播報。

許竹白突然就想起來了,在新聞的另一頁似乎提及到了林梓的鋼琴演奏,如秋雨中的狂風席卷落葉,瘋狂的感情,加上如電腦般精準的節(jié)拍。

原本不相關(guān)的兩個人,景止,林梓,就在這一刻,被微妙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是為了林梓的事情?”許竹白問道。

沒人回答他,但許竹白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大概他上輩子真的做了很對不起她的事情,所以這輩子報應(yīng)才到來的這么急促,一波又一波。

他又沉默了下來,把那個馬口鐵的盒子放在膝蓋上,啪嗒一聲打了開來,也許這是最后一次再看看這些東西了。

從坐上這輛車開始,他就邁入了景止編織的陷阱之中,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但不知道為何,他的心情卻是從所未有的平靜。

圓形的鐵盒上里面是一只笨拙又可愛的卡通企鵝,企鵝的背后是雪白的冰山。

鐵盒里,有一枚紐扣,一朵干枯的白色月季花,一張第一名是許竹白,第二名是林梓的成績單,還有一塊跌碎了表盤的鐵制手表,指針的時間已經(jīng)停止轉(zhuǎn)動……

他一直盯著鐵盒里的東西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高二那年,年級匯演,她的頭發(fā)烏黑而順直,穿著一身寬松的校服,指尖紛飛,奏響黑白琴鍵,他坐在臺下正中間的地方,目光觸及少女的指尖。

那個時候,他似乎也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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