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宴會行至一半，小白還是沒有回來，這一下，青云便坐不住了。

青云：“我出去尋尋小白，若它等下回來了，你們兩個便先替我照應著。”

玉虛點了點頭。

太和：“你不會是想借機溜吧？”

青云無奈攤手，她的確存了這個心，不過主要還是想去周圍尋尋小白，她既將它從飄渺峰帶了出來，自然要護它周全。

青云：“少拿你那小人之心揣度我的想法。”

太和一揮扇道：“得，我又是個小人了。”

青云：“你要是覺得在這里待著不舒服，那便找個地方跳墻去。”

玉虛掩面而笑。

太和納悶道：“我好端端的為何要去跳墻？”

青云擺擺手，不打算再同他糾纏，這便從一個角落悄悄退出了宴會。

——

想來今天大概是不宜出門，出來一趟，上次青云宮同她交手的人沒尋到，還把小白給弄丟了，唉！

青云心緒不定的四處走了走，始終沒探到小白的氣息，繞來繞去，最后繞到了一處僻靜的小亭。

這亭子落的位置極妙，正對遠方的流霞。

青云倚坐在亭中，想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結果一閉上眼睛，腦海里便浮現出她與青陽仙君對視的那一眼。她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再閉，又不知不覺想起了那一眼的對視。

雖然她的確同青陽仙君有過一世未能相守至白頭的情緣，但那一世距離青陽仙君這一世已過去幾百年了，青陽仙君是凡間苦修飛升的，早就不知踏過幾回奈何橋，飲過幾回孟婆湯了。他既然不記得，她自然也不會念著，神仙漫長的一生從來都是向前看的，她又怎么會執念那一生的短短歲月呢？

遠方的流云緩動，飄來一陣陣輕風，風中似帶了一絲花香，有意無意的撩撥著青云的鼻息。

可這里離芙蕖園甚遠，怎么會有花香呢？

她慢慢睜開眼睛，回頭一望，便見一抹白衣立在小亭外。

他朝她點了點頭，顯得冷漠又疏離。

“不知可否同坐？”

青云一甩衣袖道：“此亭非我所造，往來之人都可小坐，仙君請隨意。”

青陽聞言一楞，這便緩步入亭。青云意識到，這大抵是她第一次與青陽仙君近距離相望。

青陽：“莫非在下的臉上有花？”

青云一怔，這才收回自己的眼神，不自然的將頭挪去瞧天邊處。

青云覺得這青陽仙君著實有些不同，平日里換了其他與她不相熟的仙君仙子，多半都要規規矩矩的稱她一聲云君，雖然大家都是神仙，也無品階之高下，但是論修為來說，這天上確實屬青云最強，她也當的起別人的一聲尊稱。他倒獨特，不過青云覺得這樣也好，她也不喜歡那些個拘禮的客套話。

為了扭轉剛剛的尷尬局面，青云隨意說道：“說起來，你的尊號倒也與我有緣，里面都有一個‘青’字。”

青陽淡漠道：“哦，好像是這么一回事。”

青云見他這樣回答，這便細思自己是否說話有誤。

她一楞，這才回過神來，這青陽仙君難不成以為自己在同他套近乎？不對啊，不管是論修為還是論年歲，自己都比青陽仙君大上不少啊，自己為什么要同他套近乎？

青云：“額，那個，我突然想起——”

青陽：“不知仙子的尊號可有來由？”

青云原本想說自己有點事情，不如先行告退了，結果青陽突然發話，生生逼的青云將后半截話吞了下去。

青云：“其實‘青云’這個尊號本不是一個人名。”

青陽：“哦？愿聞其詳。”

他的聲音依舊淡漠的很，聽不出什么波瀾。

青云：“其實也沒什么，我有一仙器，名青云劍，我歸來后，便化用了劍名為仙號。”

青陽輕輕道：“原來如此。”

青云：“仙君仙號何來呢？”

青陽淺淺一笑道：“‘青陽’此名，乃是我人間的妻子為我所取。”

青云一楞，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但隨即，青云便意識到此事說不通，青陽仙君曾經誤入過她的仙山，雖然她記不清楚中間的事情了，但是青陽仙君之所以能夠飛升，全然是因為忘了前塵種種，包括她仙山的種種，所以他不應該還記得他曾經的妻子才是。

不過，他在提及他妻子的時候，難得的露出了一個溫柔的淺淺的笑意，想來，他極愛他的妻子。

青云：“你最后一世不是為道人嗎，怎么還會有妻子？”

青陽目光投向青云，淡淡道：“如此說來，青云仙子倒對我的前塵很了解？”

豈止是了解，她同他還有一段故事呢，雖然他們兩個都不記得了，想來，應該是不重要的。

青云隨即笑道：“這不奇怪，我閑來無事便喜歡去擺弄太和的神緣錄，無意間便瞧見了。”

青陽點點頭，輕輕道：“你同太和仙君的關系倒是很好。”

不知為什么，青云總覺得這位青陽仙君話里有話。

青云：“我同太和玉虛的關系一直都很好，天上的神仙都知道。”

青陽斜睨道：“如此說來，倒是在下孤陋寡聞了。”

青云覺得這青陽仙君是真的奇怪，仿佛在跟她抬杠一樣，搞的她渾身都不自在。而且他們兩個的關系也著實尷尬，要說不熟吧，又有一世情緣，且仙山還有一段故事，要說熟吧，青陽仙君關于她的記憶一絲都無，她也早已斬斷了前塵。

青云不自然的咳嗽了幾聲，試探性的問道：“你除了記得你人間的妻子外，可還記得其他什么？”

青陽淺淺笑道：“記她一個人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她離世以后，我便游去修道了。”

青云一楞，想不到這青陽仙君還是個多情種。不過一但飛升，前塵往事便不重要了。不過經此試探，青云明白青陽仙君的的確確是不記得仙山的事情了，如此也好。

她與青陽仙君唯一的相逢是在他修道后，可惜了，她竟沒有機會去瞧一瞧他的妻子，該是怎樣的女子，才能讓他至今念念不忘。

青云笑道：“凡塵事凡塵了，人與仙之間，終歸走的不是一條道，你還需看開些。”

青陽：“凡塵事凡塵了，你是這樣想的嗎？”

青云看著他那副嚴肅的模樣，不覺間楞了片刻，而后將頭轉向別處道：“自然。”

風卷起她的青衣，從青陽的這個角度望去，正瞧見青云側著的半臉。

青陽：“你好像有傷在身？”

青云轉頭笑道：“并無，我的身體向來很好，對了，你怎么從宴會上出來了？”

青陽眉頭輕輕一皺，“你不也一樣？”

青云：“我可不一樣，那里面多的是不喜歡我的人，待著也沒意思。”

青陽：“你同他們的關系不好？”

青云：“也不是關系不好吧，無非就是合不來罷了，朋友不在數量多少，有一二知心好友便足矣。”

青陽：“你——”

青云：“怎么不見昭月仙子？她不同你在一處嗎？”

青陽淡漠道：“為何，我就一定要同她一處？”

青云心里有些犯嘀咕，昭月仙子同眼前青陽仙君的八卦可是太和自己說的，大抵是錯不了的，但是她看這青陽仙君的模樣，全然沒有對昭月仙子的任何表示，莫非，此乃昭月仙子一廂情愿？

青云：“我先前聽了些閑話，還以為你同昭月仙子關系匪淺。”

青陽：“五十多年前，碧潭山出了一兇猛無比的妖獸，我碰巧路過，救了被困的昭月仙子，她于我只是報恩，雖然我說過不必要，我也于她并無情份。”

青云了然的點點頭道：“哦，原是這般緣故。”

青陽：“是，還望你不要誤會。”

青云一楞，怎么她聽這青陽仙君的話，似是生怕她誤會呢？在這個時候，她應該轉移話題了，但是瞧著一臉嚴肅的青陽仙君，她沒來由的起了一陣捉弄之意。

青云笑：“青陽仙君好像很怕我誤會？”

青陽聞言，亦直直的盯著青云那雙滿含笑意的雙眼，表情和緩道：“是。”

兩人四目相對，默了好一陣，青云這才收回視線。想來，青陽仙君大抵是極愛自身名節吧，所以他不愿意同昭月仙子有什么牽扯。可是若說沒牽扯，昭月仙子又的的確確是在他身邊的，久了下去，難免要生一兩閑話。

青云突然想起了林原，當初她為了一己私欲，徒將林原鎖在自己身邊受折磨，可以說，是青云一手造就了林原的一生孤苦，最后，林原還拿全族為代價，換他鬼魂在人間的存留歲月，而他幾百年來的踽踽獨行，皆因為云陽這個‘局‘，她是有愧于他的。

青云：“如果你對她無意，便早早的離她遠一點吧，人世間痛苦的事情有很多，而其中一個便是愛而不得，你若不能同她相守，便不要再給她一絲一毫的希望，雖然她可能會難過，可長痛不如短痛，沒有希望的希望，要來何用。”

青陽：“你倒看的通透。”

青云：“我這是在教你，畢竟我可比你多活了不知道多少年。”

青陽輕笑：“是，那以后我有什么不懂的，可否來青云宮請教一二？”

青云一楞，似沒料到青陽會這樣說，但她話已經放出去了，這便也不好拒絕了。

她袖手一揮道：“若我在，自是沒問題的，不過我青云宮離眾仙宮甚遠，你若要來的話，可得好一陣跑。”

青云希望他能聽懂她言語之間的拒絕。

青陽：“無妨，不過一盞茶的工夫。”

他的繡白發帶隨風而起，混著幾綹青絲飄揚，再配以他淡淡的淺笑，實在是勾人心魄。青云這也便明白昭月仙子的愛慕之心了，換了任何一個人看見這樣一個心善冷峻的翩翩公子，都會忍不住動心的。

青陽：“不過，你好似不常在天宮。”

青云：“嗯，我是閑不住的，天大地大遼闊無比，我又怎么會枯在一隅呢。”

青陽表情淡漠道：“也是，你本就是這樣的。”

青云：“你方才說什么？”

青陽斜著頭道：“沒什么，只是此前聽其他仙友提及，說你是天界眾神中最愛鬧的，今日見了，便覺他們沒說錯。”

青云笑了笑，也是，放眼三界，她揍過的人已經數不過來了。

兩人相望失笑，只不過青陽仙君的笑容依舊是淺淺的。

青云發現青陽仙君真的不愛笑，兩個人對坐的時候，青云已經不知道自己笑過幾次了，然而青陽仙君的笑容屈指可數，而且每次都是淡淡的笑意，轉瞬即逝。

青云：“你好似不太愛笑？”

青陽復問道：“你好似很愛笑？”

青云：“若無閑事掛心頭，自然身心愉悅，也自然愛笑了些。”

青陽望著她，依舊一副淡漠的表情：“嗯，你是該多笑笑。”

青云：？？？

不知道為什么，青云總覺得自己跟這青陽仙君的話題變的越來越奇怪了，也莫名的起了一絲曖昧。她覺得不太妙，這便祈禱著若是能來一個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