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人的一生會遇見多少出乎意料的事情嗎?真真假假,虛實(shí)難分。
何衣,何家最小的孩子,何尋最疼愛的妹妹,生在清河,長在清河,所有的記憶都跟清河有關(guān),而后有一天卻被別人告知,曾經(jīng)所有的日子都是虛幻的,而她只能在被迫接受中,看著椅上明亮溫柔的少年化作煙塵消散在風(fēng)中。
“哥哥——”
周遭的一切頃刻間崩塌散去,只余一片漫無邊際的虛空。
“出清河,西走老柳門,復(fù)行十里,得書出境。”
小何衣驚醒過來,覺得頭磕的有些疼,夏夜的風(fēng)撫動著窗門,地上的血還未干。然而卻不見三青的蹤跡。
小何衣不敢多留,房中的一切她什么都不敢?guī)ё撸苯油崎T而出,卻因?yàn)樘^緊張,在走臺階時居然踩滑了,然后一骨碌滾了下去,發(fā)上身上都沾了些許草葉,她吃痛的捂住磕到的腿,抬頭遙望著黑漆漆的天空,一道驚雷乍現(xiàn)——
她揉了揉眼睛,艱難的站起來,周遭一個人都沒有。她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去,出了小園,又出了四方小院,再繞出了大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來到了琴閣。
琴閣里面黑漆漆的,看上去很是陰森恐怖,回想起昔日同何尋打鬧的場面,小何衣的眼眶又紅了。她多想現(xiàn)在還賴在何尋懷里,她想起再過兩月便是自己的八歲生辰了,她想起何尋答應(yīng)她八歲的時候帶她去上城游歷的事情。。。
她摸了摸臉上的淚痕,轉(zhuǎn)頭離開了琴閣,她的腦海中回蕩著何尋的那句——吾妹何衣,愿你逢兇化吉。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走出何府大門,街上冷冷清清,只剩幾盞殘燈搖曳,沒有三青,沒有何尋,沒有總是慈和笑著的守門阿伯,什么都沒有。
小何衣跌跌撞撞的走下何家門口的十級石階,回頭望去,何府陰森恐怖宛若一座鬼宅,可小何衣知道,里面有她的折子戲,有她的哥哥。
可現(xiàn)在所有人都逼迫著她,告訴她,你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的記憶全部都是假的,這讓一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如何消化,如何接受,可如果不是自己真的經(jīng)歷了一系列難以解釋的事情,小何衣無論如何也是不相信的,然而現(xiàn)在由不得她不信。
她跌跌撞撞的往老柳門走去,腳磕的如何痛也不敢停留。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口,小何衣望了眼城外黑漆漆的路,又回頭遙望了一眼她生活了近八年的清河,周遭安靜極了,全無夏日的蟬鳴鳥叫。
她咬咬牙,轉(zhuǎn)身出了城門。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令人恐懼的黑,走著走著,終于還是承受不住內(nèi)心的恐懼,低低哭出聲來,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場怪夢就好了。
淚眼朦朧了視線,她又抬起臟臟的小手擦了擦眼淚,就在此時,一個閃著光的小點(diǎn)點(diǎn)停在了她的鼻尖。小何衣楞住了,一動也不敢動,小點(diǎn)點(diǎn)停留了一會便飛走了,小何衣順著它飛走的方向望去,許許多多的小點(diǎn)點(diǎn)映入眼簾。
“螢,螢火蟲?”
小何衣驚異的看著前方的螢火蟲,瞬間覺得沒那么可怕了,定定神,又繼續(xù)往前走了。不知往前走了多久,螢火蟲漸漸的變少了,小何衣隱隱約約聽見前方傳來哭聲,似是老人家。小何衣見過的怪事已經(jīng)不算少了,現(xiàn)在管前方是人是鬼是妖魔還是什么東西,她都不怕了。
她慢慢走去,前方居然出現(xiàn)了一座墳?zāi)梗瑝炃坝幸焕险叻霰P『我伦呓P(guān)切問道:“老伯,你哭的如此傷心,墳中人可是你親友?”
老人家抬眼望了眼小何衣,悲愴道:“我與墳中人并不相識,只是老夫從未見過如此悲絕的人,遂難掩心中悲痛。”
小何衣頗為疑惑,細(xì)瞧那墓碑,上面字跡已然模糊。
“何人之墓?”
老者搖頭道:“此無名輩矣。”
而后老者抹淚道:“此人一生極苦,雖仙緣極深,卻身負(fù)厄命,一世求不得,一世死別離,一世倫常所覆,一世魂消道散,生生世世,都為情字所累,大道不破,只因執(zhí)念太深。”
“枝枝盤結(jié),此罪孽深矣,慰其功業(yè)之偉,哀其命運(yùn)多舛。”
小何衣聽的云里霧里的,可是見老伯傷心,也不由自主的跟著傷心起來。
“小姑娘,你說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
小何衣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裙擺,認(rèn)認(rèn)真真道:“世間的每個人對于苦痛的定義都不一樣,有些人只是嘗了一絲辛酸便道世道艱難,而有些人縱使苦不堪言但只要有一絲希望也覺人間還算溫暖,而對我而言——”
“離開了哥哥的任何地方都是苦痛之地。”
“從前只想著若能離開他的話,我必定是如何如何的開心,可后來我才明白,原來我的開心都是建立在他能一世安慰幸福的前提之下。”
老者感傷的嘆道:“又是一樁令人傷心的事,唉,可嘆世間難有兩全之法,正所謂得了兒女情長便棄了道,修道又需棄兒女情長。正如你不得不離開這里,又只能一個人離開這里。”
小何衣一楞,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可她自始至終沒透露過自己會離開的事情,隨后小何衣才恍然,此人定非普通人,遂帶了些戒備瞧著老者。
老者仔仔細(xì)細(xì)的盯著小何衣,許久才露出一絲怪異的笑意:“果然如此。”隨后,便從懷里掏出了一本破書遞給小何衣。
“老夫命不久矣,隨身之物不過一書而已,還望收下。”
小何衣楞了會兒,還是伸手接過了書,正欲道謝,卻發(fā)現(xiàn)老者的手居然慢慢褪化為了森森白骨,小何衣嚇的后癱在地,卻又見荒墳白光乍現(xiàn),這一時驚懼突升,便一頭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