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點回應。家里下人是完全夠用的,但是何家從來不會差人熬夜看門,一來因為清河百年安康夜不閉戶,二來因為沒人會來夜襲何家。
小何衣爬起床,披了外衣來到窗口,不知是因為剛剛看了川溪錄的原因,還是因為夜晚的原因,小何衣心里感到了一絲緊張和恐懼。
三青人剛剛還在的,怎么這會子就不見人了,小何衣有些氣惱,就披了衣服出門了,院子里靜悄悄的,十米外的涼亭上掛著的紅燈被吹的搖晃的厲害,旁邊的池塘在月色下顯得深沉可怕,丫頭婆子們都去睡覺了,住的地方也隔何衣的小院不算近。
小何衣站在門口一會,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去找回三青,一來她不放心,二來她一個人睡覺害怕。此時夜已深了,昊天的悶熱退去,余留冷風。
“三青,三青——”
她小聲的呼喚著,生怕驚了熟睡的人。穿過亭子,避著水塘走,繞來繞去,最后繞倒了小院的墻角下,如果靠近墻角再往右走,出了拱門,便會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院里有一副石桌四個石凳,再穿過四方小院,便是四通八達的長廊,長廊又繞成一個大的四方亭,共有三樓,長廊繞成的中心空地又建有一方水塘,這個水塘是小何衣院里水塘的幾倍,且更深些,水塘中種了許多紅蓮,白天望去艷麗極了,夜晚瞧去只會覺得有些恐怖。
小何衣靠在自己小院的墻角,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望了望空蕩蕩的小院,她還是決定出去找找三青,如果外面的四方亭內還沒有找到人,她便只能去把四方亭附近住的丫頭婆子們叫起來找人了。
此時明月高懸,紅燈與月色在地上纏綿成一片奇異的光。
小何衣鼓起勇氣,出了小院的拱門,環顧四周并無人影后,小何衣又決定出四方小院去外面尋去,正欲走時,忽然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嚇的一激靈,然后警惕的縮到了小院的石桌旁。小何衣緊張的背靠著石桌,借著四處掛著的燈籠睜大了眼睛使勁的瞧著周圍,生怕一眨眼面前就會出現一個鬼怪。
呆站了一會兒,小何衣覺得是自己多慮了,便身子一攤手一甩,斜坐在石凳上,結果隨意一甩的手居然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什么東西,嚇得她一屁股站起,連喊叫都忘記了,慌亂中轉頭,驚魂未定的瞧著桌上,這才發現是一只藍色的鳥。
小何衣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安撫好自己怦怦跳動的心,然后才慢慢靠近去看。
這只藍鳥很漂亮,黝黑的眼睛,姜黃的嘴,除此之外通體為藍,那種令人安心的藍色在月光下似乎發著光,看上去非常的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撫摸一下。
小何衣慢慢的伸出了手,她平時沒少逮鳥,就是從來沒有成功過,那些鳥都很怕她,見她靠近便早早的飛走了,完全不給她一點機會。然而這只鳥卻很不同,它見小何衣伸手過來,非但不懼怕,反而輕拍著翅膀飛到了她的手上,然后低低叫了兩聲,聲音凄婉哀怨,小何衣這才注意到,它的翅膀上有些濕潤,她輕輕撥開絨毛借著拱門的燈光細看,這才發現翅膀流血了。小何衣突然想起房里有草藥磨成的粉,便準備先回去拿一點,那些藥是何尋特地請了醫者為她研制的,多是一些止血化瘀跌打扭傷的藥粉。
小何衣轉身準備先回去,回過身的時候卻猛然停住了腳步,她發現地上的光影不對,按理來說一排平鋪過去的是墻影的話,那么此時上面的一團黑影是什么,小何衣不敢動了,她平時沒少看一些鬼怪的折子戲,此刻一顆心更是懸到了嗓子眼,不過怎么說現在也是在自己家里,不管那墻上是什么東西,料它也不敢亂動吧,小何衣這樣安慰自己道。
但是人的一生總會遇見許多意外,和許多不按套路來的人。
墻上的黑影慢慢的伸高,慢慢的變大,小何衣緊張的咽了咽喉嚨,開始在腦中計算著自己現在開始喊人,人到時她還活著的幾率。
黑影慢慢站了起來,儼然是一個大人的模樣,小何衣緊張極了,想著這如果又是自己的一場怪夢就好了,可是手中藍鳥的淺淺溫暖告訴她,這不是夢。她把鳥雙手合十蓋的緊緊的,生怕它發出一點聲音,還好,這只藍鳥很配合她,不僅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被她捂著都沒有掙扎。
過了好一會,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就在小何衣眨眼的某一瞬間,墻上的人影又不見了,小何衣這下子也不管了,二話不說就往自己房間沖,結果跑到一半時,手中的藍鳥居然掙脫了她的雙手飛走了,小何衣瞧了瞧空空蕩蕩的手,空空蕩蕩的小院,一下子沒明白自己為什么在這里。
哦!對了,三青!
小何衣看著近在眼前的房門,決定這次帶點東西再出門,她跑回房間繞來繞去的找,始終沒找到稱手的東西,她想這時要是有把刀劍什么的就好了,管她什么妖魔鬼怪,直接提劍就上,可惜,何尋不許她舞刀弄槍。
窗戶本就是半開著的,此刻風便將它吹的全開了,床上的書被風吹的翻了好幾頁,小何衣覺得跑的有些悶熱了,一摸雙臂卻還是很冰涼,還連帶咳嗽了一通,她趕緊把窗關了,然后哆哆嗦嗦的縮到床上,余光間瞥了眼書,便忍不住湊過去看了。
這一頁,講的是一個怪物:南嶺西走,有怪山蜥,林密草盛,中無活物,唯一山怪——
門,吱呀一聲就開了。小何衣嚇的一縮脖子,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今天晚上的驚嚇真的是一個接一個,這次不管是什么,她都決定跟它拼了,管它什么妖魔鬼怪,先吃她一腳。
燭燈映著漸近的人影,小何衣心一橫,跳下床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手里拿的書猛砸過去,被砸的人悶聲不坑,只把端著的盤子重重放在桌上,才吃痛的捂住被砸的左手。
“啊,三青——”
小何衣驚訝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才一把沖上去抱住來人。原來,三青見小何衣又要熬夜看書了,便繞去食閣端了蒸著的一盒點心過來,結果剛一進門就被書狠狠的砸了一通,若非她挨得住沒松手,那一盤子吃食可就要糟蹋了。
小何衣一邊吃著一邊給三青講剛剛發生的事情,三青說話不靈敏,只能用手勢安慰她,儼然一個大姐姐姿態,雖然三青也才十四而已。
三青對著小何衣擺了一通手勢,很長,很復雜,是小何衣以前沒見過的。
小何衣一臉莫名其妙,這句話的整體手勢很少見,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就只懂了一個離開的意思,大抵是因為三青每次見她闖禍都會催促她離開的原因,所以離開這個手勢她記得格外清楚。
“三青,離開哪里啊?”小何衣一邊塞著酥甜的奶糕,一邊疑惑的看著三青。
三青有些急了,一把抓住小何衣的右手,然后指著自己。
“離開,你?”小何衣更疑惑了。
三青又擺了一通手勢,“后面?你的后面?”小何衣疑惑的瞧著三青,突然一個激靈。
“你的后面!三青,青——”
“清河?”
三青點了點頭,小何衣卻更疑惑了。
“離開清河!為什么要離開清河?”
三青著急忙慌的解釋了一大通,小何衣這回一個字都沒有看懂,因為三青以前的手勢都是非常簡單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復雜過,所以小何衣就懵了,打算趕明兒讓何尋瞧瞧。
三青很無奈,只能催著她該休息了,然后小何衣就在飽食過后去睡覺了。
清河后山,白衣男子立在山上,發冠高立,兩抹飄帶在夜風中浮沉,背后的兩把劍很是奪目。
“時間不多了。”
“我知道。”女子唇不啟而音先達。
“如果你不能救她,就不應該妨礙我插手。”
女子冷艷的臉上現了一抹嘲諷。
“不過是一個自作多情的小人罷了,跟那個人并無什么兩樣。”
男子嘆一口氣道:“你還是這么固執,跟她一樣的固執。”
女子眼波流轉,“正因為我知道她的脾氣,所以我不屑與你們為伍。”
男子笑了笑,“其實我一開始想提醒的是,你的時間不多了。”
她楞住。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自上元一戰后,你便該形魂俱消的——”
“可是我又猜到,她最信任的便是你,她待你好,肯定不愿意你死,所以三顆仙草之一應該是給了你的。最后的一顆,她身死之后應該也是交給你了的,而你不舍己用,定是用來護她仙脈了,所以,這就是我為什么會在這里遇見你的原因。”
女子冷笑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你沒有退路了,所以你勢必會將她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而你的真身,也一定在那里,我猜那個地方應該是——”
“夠了。”女子打斷了他的話。
“你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嗎,就是在這一世,你們注定會遇見,而我對你們的遇見卻無法橫加干涉,明知是錯,卻只能看她一步步錯下去。”
男子遙望著清河的萬家燈火,久遠的記憶翻涌而來。
“不過是凡塵俗世罷了。”
女子不屑的瞧了他一眼,“待輪回鏡破,你且看看她會選擇誰。”
男子低頭笑笑,語氣溫柔道:“那我們就賭一把吧。”語畢,身形便消散在夜空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