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jìn)黑色洞口的剎那,蕁羽腦中在想自己是不是如此就邁進(jìn)了夢魘設(shè)下的陷阱,踏進(jìn)了夢魘掌控的怪物巢穴。
她拉著穆皓唯的手踏進(jìn)黑色洞口時,本以為會是走進(jìn)一片黑暗里,可是那樣的黑暗卻未持續(xù)上多久,片刻就有晃眼的光亮從眼前照射而來,隨之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座不大的庭院,說不上高的樓房里矗立在眼前,遠(yuǎn)處似乎還依稀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
等到全景徹底映入蕁羽眼中時,她才發(fā)覺這里似乎是一所遠(yuǎn)離城市的郊區(qū)的孤兒院,遠(yuǎn)處四望都是山際樹林和原野,有些陳舊的福利院字牌掛在樓房的大門前,
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回到了曾經(jīng)待過的精神病院,那里也是遠(yuǎn)離城鎮(zhèn)的陳舊樓房,白色的墻皮四下脫落,青苔和鐵銹在建筑上侵腐生長。
她所居住的房間永遠(yuǎn)背著光,那座和這里相似的樓房里承載著許多她過去的痛苦與孤獨(dú),如今再見到這樣相似的場景難免會心覺不適,好像心里那回憶的匣子就要被抽開釋放。
她不由眸光里泛起異樣的神色來,想要閉上眼睛抹去腦海里那揮之不去的影子,可不知何時原本拽著穆皓唯手臂的手忽然滑落到他的手心里,溫暖的觸感傳來,后者輕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開口問:
“蕁羽,你沒事吧?”
她猛然回神,轉(zhuǎn)過目光和穆皓唯對視,片刻之后她有些倉促的抽回了手。
“我沒事...我能有什么事。”
她別開臉干笑兩聲,心里卻止不住的掀起了幾分波瀾。
穆皓唯手心里片刻傳來的溫度具有實(shí)感,溫暖而又富有力量,這讓她驚覺自己并不是一個人在這里。
過去她是一個人,沒有誰會在乎她的存在與否,那時候她就算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哭泣,開口也連一個可以依靠的名字都叫不出口來。
而現(xiàn)在她好像忽然覺得見到這樣的場景似乎也不怎么樣了,因?yàn)樽约翰粫倩氐侥菢拥牡胤饺チ恕6揖退阍偃サ侥菢拥牡胤剑坪跻膊粫c以前一樣了,她再也不會再獨(dú)自一人蜷縮在角落無望空洞的望著透光的窗口了。
等她從回憶里回過神來的時候,何世然也已經(jīng)從他們來時的洞口出現(xiàn)了,何世然落步于這片空間立足的一剎那黑色洞口霎然消失,沒有給他們留下回去的退路。
“抱歉,多和老相識聊了兩句晚了點(diǎn)。”
何世然瞇眼笑著開口,片刻打破了剛剛有些沉郁的氣氛,“怎么樣,你們有找到那個夢境主人的頭緒嗎?”
“我們是雷達(dá)嗎......這才過來幾分鐘啊。”穆皓唯見到他那副笑瞇瞇的臉就覺得不爽,“而且你居然還有閑心和你的老相識聊天,看上去你挺快活的嘛?!?
“過獎了?!焙问廊徊粍勇暽哪换亓四吗┪ǖ脑?,然后側(cè)身看向蕁羽:“蕁羽你有什么收獲嗎?”
“除了想起了一些煩厭的事情......沒有。”蕁羽搖頭,目光重新聚焦回到那座房子上,“不過我現(xiàn)在看這個孤兒院反倒是想起來了,柏瑜告訴過我他以前是孤兒院的孤兒?!?
“什么...那這個地方就是他回憶里的孤兒院嗎?”穆皓唯后知后覺也把注意力放到了遠(yuǎn)處的樓房上,
他所得知的消息是最少的,一時半會看不出什么端倪,“原來如此...如果是‘夢憶’的話確實(shí)最可能有夢境的出口...”
“那又是什么奇怪的新名詞...算了?!笔n羽抬手刮了刮自己的下巴,“柏瑜說過他在那所孤兒院里失去了重要的人,隨后就和夢境旅人做了交易,把自己的靈魂永遠(yuǎn)囚禁在了夢里....啊,我懂了,這個深夢應(yīng)該更像是夢境主人的心結(jié)吧?”
“夢境能變化莫測是因?yàn)樗揪筒皇莾H有一面?!焙问廊恍χ聪蛞桓焙孟窕腥淮笪蚰拥氖n羽,“越是往夢境深處的地方,越是能夠找到夢境的突破口......倘若要是想粉碎一個夢,像夢魘和他手下的那些人也會先到這里來?!?
“粉碎...一個夢....”蕁羽喃喃念著,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那棟房屋上,“柏瑜從和序夢人交易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jīng)是把靈魂徹底融入夢境綁定在一起的亡靈,要是這個夢被粉碎了....”
“他就會死?!?
何世然淡淡接上那么一句話,讓蕁羽的話語戛然而止。她皺起眉頭想說什么,卻沒能開口,雖然她也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但是從何世然口里聽到那么輕描淡寫的語氣如此說的時候還是不由有些不舒適。
“你還真是不在乎別人死活...”穆皓唯在一旁神色復(fù)雜的望著他,嘴里說的話卻也是蕁羽想感嘆的。
“等你碰到的死亡多了,就會覺得好像它也就那樣,反正人總有一天會死的,不是嗎?”何世然臉上的笑意從未褪去,“何況對于那個柏瑜來說,這樣的結(jié)果沒準(zhǔn)是種解脫。”
蕁羽一怔,何世然說的話沒錯,她見過柏瑜在講述過去故事時眼里的萬般痛苦,雖然很不想承認(rèn),但是沒準(zhǔn)那樣對柏瑜確實(shí)是解脫。
她沉默了片刻,卻輕搖了搖頭。
“總覺得...就這樣讓他解脫...很不爽?!彼活D,“要是他就這樣解脫了我們就會落進(jìn)夢魘的局里,總之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既然都到這里來了,我們還是主動去把他揪出來吧?!?
“做了那樣的交易,要了那樣的承諾....不能讓他就這么結(jié)束。”
隨后她長呼了一口氣,邁步走向那棟陳舊的樓房,兩人在她身后對視一眼,接著也跟上了步子。三人從離孤兒院不遠(yuǎn)的來時落點(diǎn)處穿行過草地平坡,走到那所孤兒院的正門之前。
似乎離近了那所孤兒院,周圍的一切就會變得更加清晰,孩子們的嬉戲聲便越來越大,笑聲歡語連連不絕,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格外來得細(xì)致入微,好像是被刻意刻畫的電影情節(jié),甚至連孩子們奔跑在落葉草地上的輕微咔吱聲都能落入耳里。
蕁羽站在孤兒院門前推開那扇虛掩的鐵框門,鋼鐵旋轉(zhuǎn)摩擦的聲響在耳邊回響,她走進(jìn)孤兒院便下意識放慢了步子,步子越走越緩最后在離那些孩子們不過幾米的距離停了下來。那些孩子們的模樣映入眼簾,年齡大小不一的孩子們在孤兒院的庭院里追逐打鬧,不過沒有一個人目光望向走來的蕁羽一行人,他們似乎注意不到來人,只是自顧一同玩鬧嬉戲。
跟在蕁羽身后的穆皓唯和何世然最終也隨著蕁羽止步而停下步子
,何世然抬頭打量那棟陳舊的孤兒院,穆皓唯的目光則落在了那些孩子身上。
“看起來他們似乎看不到我們?!蹦吗┪ㄉ斐鍪衷噲D向離自己最近的孩子揮了揮,卻沒能看見任何反應(yīng)。
蕁羽點(diǎn)頭認(rèn)同穆皓唯的說法,目光在孩子們間來回打量心里卻冒起奇怪的感覺來。明明眼前該是些許溫馨的景象,可蕁羽卻莫名從這種溫馨里看出了詭異來,不知什么地方讓她覺得如此違和。
“那個家伙不在這里?!?
目光落在舊屋樓房上的何世然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一語點(diǎn)醒了蕁羽,她四下張望沒能看見與柏瑜相似的男孩的身影,也沒能看到那個柏瑜心心念念的女孩。
對啊,這是柏瑜的深層夢境,是最靠近他回憶的地方,一切都應(yīng)該由他的感官和注意真實(shí)呈現(xiàn)才對。
那個自稱陰郁沉悶的柏瑜,眼中的孤兒院,會是如此一派祥和的模樣嗎?他說這所孤兒院的孩子們因?yàn)槠哿韬λ懒怂钪匾暤娜?,眼前這些看起來天真,純粹而無害的孩子,又該是柏瑜眼里存在的模樣嗎?
蕁羽從柏瑜的講述里聽到過他過去的故事,提到那個孤兒院的時候他的人眼眸里就會閃過厭惡和憤怒之類的情緒,很顯然他并不喜歡這個他兒時生活了很久的地方??纱藭r呈現(xiàn)在他們?nèi)嗣媲暗墓聝涸禾幵陉柟饷髅牡乃{(lán)天白云之下,茂樹綠草在微風(fēng)里搖曳,孩子們穿著潔白的襯衫制服在干凈的庭院里嬉戲打鬧,除了那座看起來有些陳舊陰森的舊樓以外一切都是溫馨模樣。
這樣的溫馨不對勁。
蕁羽腦中剛出現(xiàn)這個想法,就發(fā)覺本來在她身前一直試圖在嘗試吸引這里的孩童們注意的穆皓唯后退了幾步,隨后穆皓唯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來。
“蕁羽,后退,我們得離他們遠(yuǎn)點(diǎn)?!?
她因這句話抬眼,目光重新回到那些孩子身上,那些孩子們似乎不知為何都停下了自己原本的動作。與此同時,她發(fā)覺四周的歡笑嬉戲聲全都戛然而止,四周好像突然就只能聽見風(fēng)的吹拂聲,人聲好像在頃刻間消匿了。
隨后,她一怔瞳孔驟縮,涼意爬上背脊,看見眼前所有的孩子們都突然緩緩的轉(zhuǎn)過臉來,神色僵硬的望向他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