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漸漸都到齊了，在桃林前方是一個偌大的納涼亭，可以容納幾十人休息，納涼亭兩面連接著抄手游廊，游廊環繞著一方碧波無垠的池塘，池塘中栽種了大片大片的早荷，現在是四月中旬，荷花還是花骨朵的樣子，雖未盛開，卻有一種含苞待放的美，池塘里有若隱若現的紅色金魚，有許多小姐們都聚集在游廊上裳花看魚。

這次賞花宴純粹是為了娛樂，喜歡哪處的風景就在哪里觀賞即可，沒有規矩限制。池塘那邊栽種了牡丹，芍藥，丁香，百合，玫瑰，海棠等名貴的花種，正是盛放時節，姹紫嫣紅，好不熱鬧。

蘇黎曦輕移蓮步，走到那涼亭之上，云侯府公子云皓祥正在給賓客敬茶，“云某感謝諸位的來訪，我準備了各式花卉做的糕點和茶水酒水，望大家盡興。”

“云公子客氣了。”

“托云公子的福我們才能觀此美景。”

“云公子不枉為蕪京風雅之士啊。”

一陣一陣的都是客氣寒暄的聲音，云皓祥周圍大都是男子，女子多去賞花看魚了，蘇黎曦這一走過來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蘇黎曦走近云皓祥，只一個背影就能感受得到他的器宇軒昂，聽段祁毅說這個云皓祥比他要大兩歲，現已二十一歲，一年前娶了正三品太常寺卿聶建勤家的嫡女聶沁樂為妻，夫妻二人很是和睦，西蕪皇帝賜了一間新的宅院給他們，現在云侯和侯夫人常住在那邊，把云侯府留給他們夫妻二人。云皓祥在這里招待男賓，他家夫人聶沁樂就在游廊上招待女賓。

“這位姑娘是？”有人問旁邊的同伴。

“從未見過，京中何時有這等美若天仙的女子？”

蘇黎曦走近他們，云皓祥也看向她，蘇黎曦從小受宮廷最高禮制的教養，在眾多眼神中也沒有一絲慌亂，規矩的給云皓祥行了一禮。

“小女是段老侯爺的外孫女，從小生在東皖，這是第一次進西蕪，感謝云公子的盛情才能得以觀此美景。”

云皓祥趕緊給她回了一禮，想起來這是前幾日段祁毅跟他說過的表妹，“原來是蘇姑娘，云某這廂有禮了，在下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處可以與我家娘子詳說。”他指了指游廊上一個身著藕荷粉衣的女子。

“那黎曦就先去賞魚了。”

“蘇姑娘盡興。”

蘇黎曦不太認識下旁邊的這些打量她的人，經過時還是禮貌的點了下頭。

蘇黎曦走后這些公子哥兒們就聊開了，“原來這是段老侯爺的外孫女，段老侯爺只有兩個女兒，段貴妃在宮中，這另一個女兒就是嫁到了東皖的蘇家。”

“那可是是東皖頂有名的世家，蘇家向來人才輩出，到了這一輩更是飛黃騰達，那蘇姑娘的父親現在已經是東皖內閣的官員了。”

“看那蘇姑娘的相貌氣度，怕是我們蕪京城中還沒有哪個女子能夠比得上。”

......

“聊什么呢？“段祁毅大搖大擺走了過來，剛才他去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蘇黎曦，回來看看這邊有沒有，就好像聽到了有人在議論她。

“段兄，你這表妹可真真是個極品的美人兒，怎么早不帶出來給我們看看。”

“對呀對呀，有這么好的表妹也不早帶出來給我們看看。”

“想得美，我告訴你們，可千萬別打她的主意。”也不知怎地，段祁毅聽到這輕佻的話語火氣就蹭蹭地往上冒，昔日里和這些人都是和和氣氣的，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只是聽了這么幾句話就發了火。

云皓祥見狀不好緊忙勸和，“蘇姑娘去那邊賞魚了，現在還沒走遠。”段祁毅點了點頭直接走開了。

剛跟他打聽蘇黎曦的那兩個人看他走了，冷哼一聲。其實剛剛很多人都有這種想法，縱使在蕪京這個美人云集的地方，他們也沒見過如此驚世的美人，見剛說話的公子被段祁毅這么一懟，他們再怎么好奇，話也只能憋在肚子里，不過還是有人轉頭看著離去的那一抹倩影。

葉依：“小姐，沈大人在那邊等你。”

“好。”

蘇黎曦假意出恭，尋人問了路來到一片隱秘的杏花林中，沈默正在那里等她。

“郡主萬安。”

“免禮。”

這邊沈默早已經探查過了，不會有人經過，而且沈默功夫很好，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所以兩人說話就不顧忌了。

“我在百里珞泱身邊潛伏多年，現在手上也有些他的把柄，扳倒他還不夠，不知郡主如何打算？”

“你這邊先按兵不動，我在設一個局，現在還不是時候。”

“是，不過郡主身邊只有葉依保護，我怕身份暴露郡主會有危險。”

“我這里你不用擔心，來之前干娘給我配了許多個暗衛，有幾個就在段府附近守護。”

沈默聽到松了一口氣，公主身邊培養的侍衛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蘇黎曦是東皖秘密冊封的郡主，又是公主心尖上的人，有他們在，即使事情暴露蘇黎曦也能全身而退。

“對了，京中現在有什么異動？”

“最大的事情應該就是二皇子回京了，不過鮮少有人知道，擎王殿下現在因為這件事坐立不安，每天都召集我們這些人謀化。”

“百里珞泱那里你且先好好盯著，若他有什么大的動作要及時來報我。”

“是。”

......

兩人沒說多長時間就分開了，葉依和闕月在拐角盡頭等著，她離開這片花林，踏上回廊，對面走來一個人。墨色的皂底靴，青紫色的云緞錦袍，蘇黎曦抬眼，看到男子俊美無雙的臉，那一雙淡色清冷的眸子幽深不見底，他也在看她。

是百里珞宸。

她沒有得到百里珞宸要來這里的消息，更不知為何會在這邊遇見他，看到他的第一瞬蘇黎曦就在回想自己剛才跟沈默會面的場景，再三確定不會有人發現一顆心才漸漸放松。

這，屬于她和百里珞宸的第一次見面，不過無人引薦，她們應當是陌生人的姿態，雖然她早知道他就是誰，但還是要把這一場戲給做完。

還有五六步的距離，蘇黎曦微微俯身以示禮貌，卻瞥見那一雙眼正在打量著她，目光中，透著一絲審視。蘇黎曦心里暗暗打鼓，在眾人的目光中她可以視若無睹，但在這個人面前她反倒是緊張了，不知道是心虛還是他身上的氣勢所致。這樣的人，似乎就是天生的王者，身上散發著那種威壓像是能把周圍凝固凍結。

蘇黎曦面上不顯，徑直越過他去，這邊的游廊很窄，經過他時，有略微的風撩起的衣袂摩擦聲。

卻不知，她走之后，那人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蘇黎曦找到葉依和闕月，三人回到宴席上，這邊的游廊就寬敞的多了，甚至編上有窄窄的長木桌子，上面放著各種各樣精致的點心和茶水，每一盤子的點心前都有一個精致的掛牌：桃花糕，杏花糕，玫瑰糕，牡丹月季酥...幾乎這賞花宴上能見到的所有花卉都有其對應的糕點，這云大公子可真是用心。

闕月拿了一個盤子，每個式樣都揀了兩塊，托著跟在蘇黎曦旁邊。前面傳來絲竹之聲，能看到幾個衣著鮮艷的舞女走上亭臺，該是這才藝表演的時候了。

許多人都去那邊看熱鬧了，蘇黎曦繞著些人流，不疾不徐的跟在她們身后，挑了個雅致的地方坐下。賞花宴才藝表演的賞賜品級逐漸貴重，最后一個才是那只紅瑪瑙步搖，現在的都是一些市面上能夠買得到的珍貴物件，珠光寶器，古玩字畫一類，但是侯府里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所以現在來爭奪這些獎品的人也不少。

已經過去了幾輪，蘇黎曦只是淡淡地看著底下一陣陣的絲竹歌舞和叫好之聲。

“想不到這邊這么熱鬧啊！”走過來一個身著月白色流光蟒袍的男子，他眉眼含笑，轉過身時，蘇黎曦看到他身后跟著的十來個隨從。陣仗倒是不小。

蘇黎曦知道，那就是擎王，百里珞泱。

底下的人一陣叩拜，云皓祥緊忙把主位讓給了他。

“諸位繼續，不必拘謹。”百里珞泱笑著揮了揮袖子，歌舞繼續，不過周圍的叫好聲弱了不少，話雖如此，但誰真的在擎王殿下前隨心所欲呢？

段祁毅瞧見了她，提著袍子走上樓梯，“表妹怎么不下去看看？”

“我瞧著人多，就沒去擠。”

“倒也是，這種清幽的地方才適合妹妹。”段祁毅和她對面而坐，端起案上的龍井，品著繼續看表演。“這些賞賜中，妹妹可有中意的？”他指了指下面那條掛在云皓祥旁邊的錦布，上面寫著的是每一輪的賞賜，好讓表演者確定自己的出場順序。

蘇黎曦看他，笑而不語。

“那，便是有了？”段祁毅見她如此神態也來了興致，“是什么，可否告知我？”

“到時候表哥就會知道了。”蘇黎曦跟他賣著關子。

最后一輪，那個備受眾人矚目的紅瑪瑙步搖被擺在了案上，蘇黎曦清楚地看到，許多人的眼神亮了。

許多人都已經表演完了，瞪大眼睛等著最后爭奪步搖的精彩對決。有兩人已經上去表演了，分別是吹簫和作畫，質量上比之前人好的太多太多，敢爭這步搖的，果然都是有些本事的。臺上的人都嘖嘖稱奇。

一名白衣女子手抱琵琶，緩步走到人群中央。“小女子曲婧柔，給諸位彈奏一曲琵琶。”

他這一上場，人群開始騷動起來，許多世家公子都擠在前面，為首的那個蘇黎曦瞟了一眼，該是吏部尚書家的薛予翰了，可真是個癡情種。

曲靜柔面帶微笑的看著周圍突然熱情的眾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這些人的態度，她自然是習慣了的，在這蕪京城中有著“蕪京第一才女”名號，又有這等花容月貌的，可就她曲婧柔一人。

琵琶聲響起，曲婧柔纖細的手指在弦上恣意的挑弄，悠揚的樂聲清麗的如春江之水，又婉轉的像是山間清晨鳴唱的黃鸝。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

一曲罷，眾人才從樂聲中緩過神來，又是一陣掌聲，滔滔不絕。就連擎王都不由得稱贊，“曲小姐這曲琵琶果真是妙訣。”擎王殿下都帶頭稱贊了，接著底下贊嘆的聲音此起彼伏，

“曲小姐不愧為‘蕪京第一才女’啊！”

“這曲琵琶想必世間無有出其右者了。”

“我看這步搖非曲小姐莫屬了。”

有想再來表演的人也被她這一曲琵琶給征服了，不敢上臺出丑。云皓祥見狀，示意屬下把那步搖獻上。

“且慢！”二樓傳來一個女子空靈的聲音，所有人不禁抬頭向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