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著急，慢慢說。”

宋青聽了蘇黎曦的話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后來，我打聽到段家多了一個女兒，我就借了個由頭，進了段府，遠遠地看了那嬰孩一眼，卻是小姐無疑，可我無奈不能把小姐從龍潭虎穴中救出來。之后段侯爺說要清除宋家余孽，我心里怕極了，又恐連累小姐，這才慌忙逃出京外，隱姓埋名十幾年。一直不敢回京，但我內心悔恨萬分，再一次入京時就聽說小姐嫁去了東皖，我對當年之事再也無能為力，我悔恨自己的無能，可又無奈沒有證據，直到姑娘來的時候我才想要把這件事情揭露，好為老爺伸冤！”

宋青的目光閃爍著，那眼神干凈清澈，充滿了悔恨與自責：“還請姑娘轉告給小姐，小人不愿小姐這一生都被蒙在鼓里，叫了殺父仇人那么多年父親都不自知...”喊到最后，已是聲嘶力竭。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本可以逃得遠遠地，不讓段家人發現他的所在，可他沒有，一直等待著機緣出現好為宋家報仇。

這是多么深的執念。

“我知道了，這件事切記不要和別人說，我會把你在安排在京城里面，但你以后就不要拋頭露面了，宋家一事我自有考量。”

“小人謹記！”宋青又跪下去，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目送著蘇黎曦離去。

今日她是以散心為由出府的，段家的馬車被她安排在一條巷子里面，她佯裝要去首飾鋪子逛逛，讓段府下人都候在那邊，這才得閑出來見那宋青，所以時間不能太長，她剛出了門就緊忙趕回去。

瞧見蘇黎曦后面的闕月捧著一個首飾盒，這些丫鬟們才一顆心放在了肚子里。這要是再不回來，她們可都要以為蘇姑娘被人綁走了，可偏偏蘇姑娘還特地囑咐不用別人跟著，不然她們早就去看了。

“我去逛的慢了些，叫你們久等了。”蘇黎曦瞧著丫鬟緩了一口氣的表情，緩緩道。

其實她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對于姑娘家挑首飾來講，也不算是很長。

聽了蘇黎曦的話，一個大丫鬟趕緊賠笑道：“哪里敢？姑娘盡管去挑，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偷個閑罷了。”

時候還早，并不著急回府，馬車就留在這里，留了兩個車夫，而那幾個丫鬟她就直接帶著了。

這樣四處走著，就碰上了一個熟人。一身的素凈衣裙，不施粉黛的一張俏臉，這一點和蘇黎曦倒是很像。

“蘇姑娘！”是那刑部右侍郎的女兒姜檸，前些日子在太后宴席上兩人見過一面的，蘇黎曦那次和她換了紙簽，避免了她最后一個上場的難處，算是幫了她一個忙。

顯然，這位姜姑娘對她的印象也很好，這一點從她明媚的笑容中就可以看出。

“原來是姜姑娘。”蘇黎曦也對她笑，雙方見了個禮，兩人結伴而行。

“姜姑娘出來散步嗎？”像姜檸這樣深在閨中，性格恬靜的小姐，出府一趟也確實難怪。

姜檸聞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我是要去找蘇姑娘的，上次太后的宴席上，欠了姑娘一個人情，想當面道個謝。”

只是她生性不善與人交際，還沒到段府就先生了怯意。人家那里畢竟是將軍府，她不過一個刑部右侍郎的女兒，父親只是個三品的小官，如何能與一品的護國將軍比擬？她也從未去過段府，怕一不小心失了禮數，丟了父親的臉面，就這樣一直扭扭捏捏的在街上徘徊，說不上去還是不去。

其實姜檸做人就是太謹慎了些，畢竟太后宴席那樣的場面她都應付得來。

“我只不過是和姜姑娘換了一個順序，并未幫上什么實際的忙，怎能擔上姑娘的一個謝？”看著姜檸依舊執著的神情，蘇黎曦心中不免好笑。這姑娘，還真是有趣。

“不知姜姑娘如今年歲幾何？我們總是這樣姜姑娘，蘇姑娘叫著，未免有些生分。”

聽了她含著親切之意的話，姜檸的神色不像之前那般嚴肅了，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我今年剛過了十七歲的生日，蘇姑娘呢？”

“原來是姐姐，我還沒到十七歲，不過也快了。”蘇黎曦對她笑笑，叫的更加親切了些，姜檸唇角彎彎：“那我就叫你一聲曦妹妹罷。”

很顯然，因為自己性子的緣故，姜檸從未有過這樣的閨中姐妹，蘇黎曦對她透露出的親切之意，屬實讓她開心。

可又只她一人如此？蘇黎曦也是同樣，從小生在瓊陽宮，身邊難得有這樣的姐妹，唯一一個葉依還是主仆的關系，想要像和姜檸這般說話確實是不能的，此番來西蕪，和百里卉雯那些人不過是場面應付，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樣一番機遇，她心里面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兩人挽著手臂在街上逛了好一陣子，姜檸難得和外人如此親昵的說話，她的丫鬟見了也很是開心。

這位蘇姑娘可真是不一般，不禁人美心善，就連一向靦腆羞澀的小姐都能與之親近。前面的主子不知道，自己的丫鬟已經合計好要怎么和自家夫人說，讓夫人也跟著開心了。

“那就這么說好了，曦妹妹明天可要到我府上來玩。”兩人逛了好一陣子，姜檸邀蘇黎曦來家里做客，蘇黎曦一口答應了下來。

“一定，檸姐姐慢走。”道了個別，蘇黎曦直接坐了馬車回段府。

今天是百里珞泱回京的日子，許多得到消息的京中官員都紛紛出京相迎，一排排的馬車列隊在街道兩旁，好不熱鬧。只不過這些人多數是不知道百里珞宸遇害一事。

百里珞泱回到宮里，自然第一個要見的就是百里珞宸。大步邁進宸極宮，邢穆正冷著一張臉站在門口。

“邢穆，你們殿下在里面嗎？”百里珞泱很自然的忽略掉了那怨毒的目光，還是像往常一樣雍容氣度的表情。

邢穆沒回答他，只是打開門請他進去。

百里珞宸身著茶白色的錦衫，一頭墨發簡單地挽了個髻，閑散般的負手立在檀木雕花窗前，就算并未裝飾也是一派玉樹臨風的風骨。

殿內人走動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百里珞宸聽見，可他就算知道百里珞泱來了也不轉過頭半分，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百里珞泱瞇了瞇陰鷙的冷眸，一瞬不瞬的瞧著面前的背影。

他最討厭百里珞宸這副不咸不淡的樣子，明明兩人都是庶出，可偏偏處處都被他壓了一頭，幼時的課業比不過他，父皇的寵愛也不及他，就算他大些離京求學，京中朝中他的聲音也從未間斷過，待他回京之后，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們更是一個個的漸漸倒向他，可明明他在朝中那么努力，卻仿佛只是給他作了鋪墊。他怎么甘心？

他豈能甘心？

兩個天之驕子雖未面對面，但此刻鋒利的氣場已經蔓延開來，很難得的，百里珞宸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來了。”

像是問句，又不像是問句，更多的是一種算定的從容。

“是啊，本王來了。”依舊溫潤的嗓音，但如果此時有人在側一定會聽出那聲線中暗藏的殺意。

我來了，可我真后悔為什么來的時候看到的不是你的尸首。

若這一遭是父皇叫他回來給他收尸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