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學宮例行的每月考核，就連百里珞宸都來了，整座宮殿內一片肅穆訝異的氛圍。今天的考核分三科，經文注釋，詩詞和論述。

經文注釋，顧名思義，就是給平日里夫子講的那些經文典籍注釋，那些大多是古人們的傳世經典，用來教育后人最好不過，也是考究平常的課業水平；詩詞，文人喜好詩詞，用簡潔凝練的語言抒情喻理，所以也是文人才華的高度體現；論述就是根據夫子給的幾個題目選擇一個來做文章，掌握先輩的傳世經典和能吟詩作對固然重要，但若是沒有出類拔萃的思想和品質又豈會是一代好的君王帝后？所以這論述才是最值得重視的，不然蘇黎曦也不會憑借著一篇《論“忠”》贏得那么高的才氣了。

根據三個科目，考題一共有三張卷子，答題自然是由簡至難。蘇黎曦憑借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很快的把夫子平日講的那些注釋寫在紙上，簡直是一字不差地。詩詞對于她來說也很簡單，兩首七言詩，一首詞很快就完成了。論述花的時間要長些，論的是從前一個將軍以超凡脫俗的妙計克敵制勝的故事，但此妙計卻有一點不妥之處，以此為題展開論述，辯證將軍的做法是對是錯。這確是蘇黎曦的盲區，若是朝廷上的政事她尚且能對答如流，然而這兵法一類她確實是知之甚少，明顯這道題是給那幾位男子出的，大丈夫忠君愛國，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但若是因戰勝沙場而破壞了朝廷法度又當如何？這是考驗為人臣子的忠心和謀略。

大概把自己知道的兵法一類在腦海里連成一線，大約一刻鐘的功夫就寫完了。考核限時兩個時辰，還有一個半時辰的時間，干坐著也是無趣，自認為在寫不出更好的答卷了，蘇黎曦就直接去交了卷，卻發現夫子正在瞇著眼睛看一篇文章，最左邊寫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百里珞宸。

果然，只有他那樣的天才，又是若何真人親傳弟子，才能有這樣的才華。眾望所歸，太子的不二人選。

交上卷子也不能直接離開，這是考核的規矩。蘇黎曦就拿了幾本書，坐在了大殿的一個角落里。同樣的，另一個角落里，百里珞宸很認真著寫著字，那是刑部官員這個月的調動明細。蘇黎曦看著對面那張俊美到極致，認真到極致的臉，心里暗嘆了一口氣，可惜啊，這么好的人偏偏有那樣的父母，我也不想與你為敵，可天道有輪回，父母之債由子來償，于情于理，不是嗎？

考核結束，眾人紛紛交卷。夫子其實在考核的時候就下來走動，看看都答得怎么樣，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大概，所以批閱很快，眾人也不著急，等著夫子看完最后一張卷子。

“二殿下，曲姑娘，蘇姑娘，你們三個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每次的考核后夫子都會留人說幾句話，問些問題，都是關于考核結果的，由于結果關乎獎罰，所以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們不急著走了。

聽了這話，眾人都魚貫一般退出去，只剩下她們四人，丫鬟侍衛們都在門口等候。

夫子第一個說的都是百里珞宸，論述之精妙令夫子贊嘆不已，若何真人的徒弟自然武能安邦定國，文能提筆安天下，況且百里珞宸從小就是天妒之才，自然不足為奇。下一個就是蘇黎曦，夫子著重表揚了她的詩詞，這個東皖的小姑娘總是能給她帶來驚喜，上次的文章是這樣，這次的詩詞也是這樣，至于她驚人的記憶力，之前在課堂上就有見過，現在就沒有那么訝異。最后一個就是曲婧柔了，她自信微笑的一一回答著夫子的問題，夫子也很滿意，點點頭說，“這回的考核都很不錯，明天我會上報給陛下，請他過目。”

夫子交代完之后她們三人自然免不了一道離開，最高興的人就是曲婧柔了。二皇子殿下的才名普天之下誰人不曉？更是上一次在“漾香樓”外面一見就讓她亂了芳心，這二殿下常年不在宮內，回來之后又是整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以她的身份又怎么能見到？然而今天不但是見到了，而且還能一道出這宮殿，她這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殿下，今日里的那篇論述殿下寫得可是真好，也只有殿下這樣的雄才偉略才能寫出此等的文章，像我這樣的小女子就連看都看不懂，更別說仔細挖掘他的對錯了。”曲婧柔小心翼翼的和他說著話，邊說邊觀察著他的臉色，生怕自己惹得他厭煩。

百里珞宸只是偶爾會應一聲，有的時候甚至回都不回，曲婧柔倒也不氣餒，這位二殿下據說對誰都是這樣的，縱使冷漠了些，也不會叫她放在心上。倒是蘇黎曦一聲不吭倒像是多余的了。

蘇黎曦瞧著那曲大小姐的熱乎勁兒，心里面為那薛大公子不值，這樣一個心氣高傲的女人可能永遠都看不上他，做得再多都是徒勞無功，人家一心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

“邢肅，送人出宮。”冷冷的吩咐后，邢肅冷漠的走到曲婧柔身邊道：“曲小姐，請罷。”

曲婧柔看著面前和主子如出一轍的冰塊臉也沒什么不悅，她身邊的侍衛應該都是這樣的，還特地派人送他出宮，這是多大的殊榮啊！可見二殿下對她是不凡的。她回家之后把這件事跟家里一說，在整個曲家都能昂首挺胸了。她雖然是曲家唯一的女兒，確實庶出，在父親心中的地位當然比不過自己的嫡長兄，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維護自己的名聲，甚至有了個“蕪京第一才女”的稱號，就是為了能夠有一日嫁入皇宮，從此過上萬人之上的生活。現在，她感覺自己離自己心中那個位置越來越近了，心中自然歡喜。跟百里珞宸道別之后，就滿面微笑微笑的跟著那個侍衛走了。

曲婧柔走后不久，百里珞宸突然轉過身來停下腳步看著跟在后面不遠處的蘇黎曦，像是在等她。蘇黎曦心里好笑，原來是嫌那個曲婧柔吵，而那位還很高興的以為自己收到了莫大的重視，殊不知自己是多么的惹人厭。

“我正好要去給母妃請安，一起？”百里珞宸好聽的嗓音吐出這么一句話。

她一直覺得百里珞宸對她的態度總是不同些，以前還可以說是有一點巧合，但是現在看來，她猜對了，不是么？這確實是一個好事，若要是掌控一個男人，就要先接近他。

“好。”蘇黎曦笑著點點頭，快步跟了上去。

月光漸漸爬上樹梢，兩個人緩緩走在各色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初夏的夜晚風微微涼吹在人的身上，更給夜色添了靜謐清幽，這條路，格外漫長。

男子欣長的身姿猶如玉樹臨風，身旁的少女纖細輕盈，雪白的衣袂舞動間有不落乎仙子的飄逸。怎么看，都是一對絕美的璧人。

這樣幽靜的夜晚，總要有人先開口說話。

“不知我做的那芙蓉花糕可還合殿下的心意，說來那次黑貓時我還未向殿下道過謝。”如空谷幽蘭的聲音仿佛與整個夜色都融為了一體。

“那是我分內之事，不用謝。”這是在回答她的道謝，“至于那糕，甜而不膩，舒爽可口，很是好吃。”他轉過身來與她的目光相接，一個幽深，一個明亮。

“殿下喜歡就好。”她嫣容淺笑，“若是殿下不嫌棄，我宮里還有別的口味的糕，可以給殿下嘗嘗。”

“好。”他看著她，眼中有不知名的情緒流淌。

“兒臣給母妃請安。”

“外女給姨母請安。”

“好，快起來吧。”段梓鈺看著這兩個一同進來明顯有些驚訝，吩咐讓他們落座。和之前一樣，母子二人還是沒有什么話。蘇黎曦看著在段梓鈺身旁可心暖人的百里卉雯，再看看坐在下面面無表情的百里珞宸，心里面都要懷疑這是不是雙生子了，說實話這百里珞宸和段梓鈺并無相像之處，更是像他的父皇百里霄衡，而這百里卉雯和自己的母妃卻有六分像，一看就是母女，百里珞宸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果然沒多久，百里珞宸就要走了，蘇黎曦也告退。

“殿下稍等，我派人去把糕點給你帶著。”在角門處，蘇黎曦叫住他。

她沒忘記這件事。

百里珞宸簡單地“嗯”了一聲，站在原地等候。

取來食盒，蘇黎曦簡單和他介紹了一下這些糕點，微笑著和他告別，笑容中還有一絲少女的羞澀。

唐瑟已經來了好久，只是一直都沒等到她來見他。蘇黎曦進房，唐瑟正在鼓搗著手里的藥材，正是紫絨玲瓏芝。

“我已經給你重新配好了藥，不過這些十日下來你的身子虧空，還是要緩一緩別太累著，過幾日我再來給你施針。”

“施針就不必了，我這身子不過就是茍活，喝藥也不過就是吊著一口氣罷了，何苦要這么麻煩。”她輕飄飄的吐出這么一句話，唐瑟聽完頓時怒了。

“你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可以，那你想過殿下沒有，你如果有什么差錯她該怎么辦？”

蘇黎曦看著他無比憤怒的臉，沉靜到凝固一般的俏顏龜裂開來，轉過身去掩飾自己眼眶的微紅，悶悶的“嗯”了一聲。

唐瑟自顧自的收拾藥箱，臨走前給她留下一句話，“三日后我來施針，對了，沈大人抓的那個奴役我也正在給他用藥，每隔七天你送我出去一趟。”

“好。”

其實，她從沒想到還能活著回去。就算大功告成且沒被拆穿，她這身子也撐不到了。可就像是唐瑟所說，她總要為干娘不那么早白發人送黑發人而搏一搏，這是她最后的一點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