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悄無聲息,大四就進入了我的生活,又有一批新生帶著稚嫩的面孔出現在校園里,有時候不是我們想變老,而是年輕人在逼我們變老。
一轉眼,明年就要畢業了,有的同學已經找到了工作,有的同學正在忙碌著考研、考公務員。而我呢?考研沒打算,工作沒著落,什么都沒有。
有一天,我想回宿舍看看,當我打開宿舍門的時候,才發現宿舍已經不是我們原來的那個樣子,東東也早已搬走了,宿舍里只剩下廣澤和他的一個朋友,我都不知道該坐在哪里,倒顯得像個外人。
我在校園里四處走了走,靜姝離開一年有余,又是一個秋天。學校的涼亭聚集了新的一批同學開始新的英語角,不知在嘰里呱啦說著什么。籃球場好久沒去了,已經從水泥地變成了塑膠地板。自修教室里聚集著一群新的上選修課的同學。
我又去了圖書館閱覽室,如石佛一般,從來不說話的老師看著我異常驚訝,居然開口說道:“你還沒有畢業啊?”以至于我都沒反應過來。
我頗感意外地回答:“快了,快了,最后的時光了。”
“年輕人要能耐得住寂寞,好好努力,堅持理想。”
我忽然有些無地自容,好生感動,連聲說:“謝謝老師。”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驚恐的夢:在遼闊的草原上,一匹狼拼命地追趕著我,我跑不動了,索性停下來,閉上眼睛,等著餓狼了結我的生命。餓狼毫不猶豫,一口咬了下去,咬中的人確是靜姝,她大聲地喊叫。我如靜姝附體一般,想去救她,卻絲毫動彈不得。
第二天,我收到了靜姝媽媽的電話,說靜姝離開了,她在川西遇到了泥石流,車毀人亡。
那一刻,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遇見靜姝時的模樣,她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時而真實,時而虛幻。她似乎本來就不存在于這個世界,而是在另一個世界里偶然和我建立了聯系。那天的列車,那天的雨,那天的車窗都只是一場幻夢。
她本來就是另一個世界的精靈。
我和她的世界的最后一絲聯系中斷了,但我又能活生生地感受到那個世界的存在,因為她而產生了牽掛。
我在精神上,是能承受這個結局的,但我的肉體并沒有那么的剛強。我連續發燒,頭暈腦脹,似睡似醒,生不如死。
小新每天都來陪著我,為我料理生活的一切,一切的生活。她額頭上留下的汗滴,她開的粗俗的玩笑,她嘮嘮叨叨的抱怨,都是溫暖我的源泉。我知道小新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真實世界的人。
當我身體好轉之后,我留了便條,告知小新,要出去一段時間,不用擔心我,等我回來。
我坐上了去川西的火車,靜姝在召喚我,我必須去送她一程。
列車依然擁擠不堪,連走道都擠滿了人,有的人站累了就直接坐在了地上,還有一個中年婦女睡在了座位下面,在這樣的環境下,上個廁所都很費勁。
在我座位邊上,站著一個大叔,看樣子也是外出打工。我擠出一個很窄的座邊給他,他很感動,連說謝謝。
“小伙子,做什么工作,看著不像打工的,至少是個經理吧?”大叔問我。
“沒有了,我只是一個窮學生。”
“年輕人,不著急,這個社會就缺人才,有能力就有機會,是金子總會發光。”
在這個社會,我已經聽了太多的讀書無用論,難得大叔能認可讀書的用處。我的屁股又用力往里縮,希望能給大叔讓出更大的空間。
當我再次踏上川西的土地,我依然為她的自然美景和人們的樸實無華感到震撼。勤勞的人們生活在這里,就是人間天堂。
我去了那個中學的小院子,依然一片祥和安逸。和上次一樣,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至靜姝媽媽過來接我。
她和靜姝長得一模一樣,我忍不住抱住她痛哭。我想她,好想好想。
靜姝媽媽把我安頓到了一個招待所里,寒暄了片刻,就離開了。她剛剛失去了女兒,悲痛全寫在臉上。
我也累了,就趴在床上睡著了。
遠遠看見靜姝走了過來,無論多久沒見,我都不會忘記她的容顏,永遠淡雅素凈,清新脫俗。
“真沒想到你會來?”
“我自己都沒想到,但我還是來了。你瘦了,可以抱一下嗎?”
我還沒說完,就往前沖去。她很自然地退后了幾步。
“你也瘦了。”
“不,我很好,就是想你了。”我眼淚竟奪眶而出。
靜姝站在我的對面,看著我流淚,她把手伸過來,抓住了我的手。我的心更為難過,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我看我不是挺好的嗎?你不要這樣子。”
“嗯。”我不知該說什么,只是點頭,默默地把眼淚擦干。
“答應我,好好過。”
說完,她微笑著如一縷青煙,就消散了。
我趕忙伸出手就去抓她,沒想到卻從床上翻滾到了地上。
我縮在房間里,大聲地喊:靜姝,靜姝。
離開小城,我一路搭車往西南方向走,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是這種旅行方式讓我在疲憊中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人的肉體只有在極度饑餓,疲勞,困頓的時候,才能切實感受到活著的滋味。
當我在一個休息區的衛生間的鏡子里,看到我的樣子,胡子長到了脖子里,頭發蓬松著,衣衫襤褸,活像一個乞丐的時候,我放聲大笑。
我歌唱著,咆哮著,走向下一個未知的目的地。